第104章 第104章

那天下午，章冉搭了车直奔唐新永店里。

        进去时，小朵正在一楼给客人介绍红酒，看见她二话不说迎上来，笑着把她往楼上领：“冉姐，你来了就好了，我哥最近疯了一样天天加班，失魂落魄的，我还以为他被你甩了呢。”

        章冉尴尬地笑笑，心虚地不敢接话。

        小朵领她到二楼，指引她自己上去，悄声说：“冉姐，我不带你上去了，他最近吃枪药了一般逮人就发脾气，我不想让他看见我。”

        章冉点头，自己上三楼。

        鞋子踏在楼梯上咯噔咯噔，她的心也咯噔咯噔。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那种被逼上断头台的刽子手，想到要去斩断亲人的头，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唐新永于她而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终于踏上三楼，章冉立在楼梯口，静静地的打量着这偌大的办公室。

        一个大书桌，一个大书架，挨着楼梯口靠窗边的会客区有一个很大的中式茶桌，几张原木太师椅，还有一个大茶柜，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茶。

        唐新永正在书桌后面的书柜上查找账本，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店里的员工上来，头都没回，“什么事？”

        章冉不理会，径直转身走到会客区，研究起茶柜上摆放的那些包装精致的茶盒。

        唐新永没听到回答，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看到窗边立着的那个清瘦身影，眼眸中分明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消散。他放下账本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章冉扭头看他，不满地撇嘴：“不来怎么知道你已经出差回来了。”

        唐新永笑笑，对自己的撒谎行为没作任何解释。

        章冉也没再追问，转身从茶柜上随便选了一盒茶叶。

        唐新永从她手里接过，“我来帮你泡。”

        他在茶桌旁坐下来，按了开关给小水壶里放水，然后烧水，茶壶里放茶叶，水开后烫茶具，洗茶，滤茶，斟茶……

        章冉坐在那里，看着他娴熟地做着这一套细致而繁琐的流程，忍不住称赞道：“看起来挺专业嘛，没想到你还挺注意养生，我一直以为只有上了年龄的男人才会爱好这个功夫茶。”

        唐新永说：“我也不是什么小年轻了。

        “你不是我是，人家才二十几岁。”章冉说。

        唐新永轻笑了下，将泡好的茶搁她面前，“是是，娘娘你还很年轻，还没到三十。”

        章冉白他一眼，端起茶杯放鼻端嗅了一下，抿了一口，赞道：“嗯，不错，香。”

        唐新永噗呲一声笑了，“多谢娘娘谬赞，小的倍感光荣。”

        章冉看着他在逆光中舒展的眉眼，也跟着笑了。

        按说气氛应该挺好的，但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就会马上错开。

        章冉端起茶杯若无其事地品茶，唐新永低下头专心地清理茶台。

        气氛莫名就尴尬沉寂了下来。

        章冉最受不了这个，放下茶杯，索性单刀直入：“老唐。”

        “嗯？”

        “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唐新永手顿了下，沉默了一瞬，尔后抬眸直直地看向她，“你呢，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章冉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突然卡在嘴边，脑子一片空白。

        “难道是想我？”唐新永盯着她的眼睛，自嘲地笑了下，“想见我？”

        “……”

        “我不同意分手。”唐新永说。

        章冉愣了下，“啊？”

        “你不就是想跟我分手吗？我不同意。”

        章冉怔住了，“你……”

        “我怎么会猜到？”唐新永苦笑了下，“我又不是木头人，我有感觉的。”他右手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戒环，“就像这枚戒指，除了生日那天我就再没见你戴过。你说对那姓罗的没感情，可你看到他的绯闻就不开心，一见到他人你就开始魂不守舍，他要订婚了，你不开心，你抽烟，你喝酒，你后悔离开他了，对吗？”

        章冉呆愣在那里。

        她想反驳却无从反驳，唐新永说的都是事实。他早就看透她的心，却一直默默忍受着，从来没在她面前表露过……

        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对不起。”章冉说。

        “不要说对不起，”唐新永使劲摇着头，一双眼红红地望着她，“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老唐……”章冉鼻子发酸，眼圈红了。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似乎说什么也不能抚慰这个男人。

        她心疼，她愧疚，但她无能为力。

        章冉站起来走到唐新永身边，倾身轻轻揽住他，“老唐，你值得更好的。”

        唐新永侧身一把抱住她，头抵着她腰腹，喃喃道：“我不要分手，我不同意分手。这么多年我从没喜欢过别人，我只想要你，章冉。”

        他抬起头来看她，眼底暗红一片，“答应我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们在一起不容易，虽然短短几个月，但相处起来一直都是很开心的，就跟以前一样不是吗？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可能暂时放不下那个人，没关系的，我可以理解，也可以等。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会淡忘的，我愿意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天。”

        章冉心里难受至极，她从没见唐新永这么卑微过，“老唐，不要这样，这对你不公平……”

        “公不公平不是你说的，”唐新永环紧她，“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章冉喟叹一声，“一辈子还很长，你还会遇到更好的……”

        “我不要……”唐新永闷声，“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已经订婚了。”

        章冉怔了下，轻轻拿开唐新永的手，在他面前蹲下来，直视他的眼睛：“老唐，你听我说，那个人订婚与否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现在仍然是单身，我跟他也没可能有结果。我要和你分手是因为我突然发觉自己心不在你身上了。爱情是纯粹的，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我心里装着别人却仍然跟你在一起，这对你不公平。即便分开，我的心底仍然有你的位置，我喜欢你那么多年，我们之间有很多美好且珍贵的回忆。我不想欺骗你，不想让你委屈，更害怕这段感情发展到最后会导致我们会彼此怨恨……”

        唐新永沉默不语地看着她，眼底流露出的神色，让他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

        章冉咬了咬唇，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老唐，假如今天我的男朋友不是你，我或许就隐瞒着敷衍着欺骗着无所谓地跟他继续下去了，在一起彼此消磨一段时间，然后分道扬彪，无所谓再见是朋友还是陌生人。但你不同，老唐，我不想因此而失去你这个朋友，你懂吗？”

        “……”

        章冉叹了口气，“这件事我真的想了很久，也纠结了很久。我想得很清楚，今天来也不是征得你的同意。”她最后抚了抚唐新永的额头和脸，“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章冉说完觉得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轻了许多，但胸腔里还是堵得慌，愧疚感如潮水般涌上来，她甚至不敢去看唐新永的眼睛。

        “就这样吧。”章冉站起来，准备走。

        但转身的时候，手被拉住了。

        “我真的不懂，我这么爱你又怎么会怨恨你，这些都是你单方面想象的，你说不想失去我，那就不要跟我分手，我不想跟你做什么好朋友。”

        “如果没办法……那就不要做朋友了。”章冉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决绝地走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唐新永在身后喊。

        章冉闭了闭眼，没有停留，没有回头。

        下楼时，她脸上的眼泪无声地砸下来。

        小朵抱着一箱酒从仓库出来，看到章冉推开门走出了酒行，背影匆匆。

        “奇怪。”她有些纳闷，“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帮客人把酒搬上车，小朵咚咚地跑上三楼。

        唐新永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

        小朵轻轻地走过去，猛地跳起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嘻嘻地揶揄：“哟哟，人都走了，还巴巴地望啥，唐大痴汉？”

        唐新永看都没看她，声音沉沉的，“出去。”

        小朵讶异，“怎么了？谁又惹你了？女朋友不是来找你了嘛，怎么还是不高兴呢？”

        “……”

        小朵发现她哥的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怔怔地望着外面，眼神很落寞，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黯然，整个人失了魂一样。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楼下红绿灯路口的位置，章冉还站在那里等车。

        小朵不解，“啥情况，你们……还没和好？”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小朵不怕死地又喊了一声：“哥？”

        许久，唐新永收回视线，转身往里走，淡淡地答了句：“她要和我分手。”

        “啊？”小朵惊到下巴要掉下来，下意识看了眼窗外，楼下章冉刚才等车的位置空空如也。

        “为什么呀？”她不解地问。

        回答她的仍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唐新永回到他的办公桌后，坐下来，开了电脑，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好像想起来自己刚才未干完的事，他又站起来去拿书架上账本，前前后后翻找了半天似乎也没找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页……

        小朵莫名有些心疼，这个样子的唐新永她大概许多年前见过，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感觉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唐新永刚上大学那年春节期间，突然心血来潮跑去外地找同学，把她姑妈也就是唐母气得够呛，在亲戚们面前抱怨说儿大不由娘，放假在家根本呆不住，大过年的还要跑出去找同学。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他就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他回来后像变了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整夜地打游戏。姑妈那时担心得要死，还以为他在外受了什么刺激，让几个同龄的表兄妹轮流去陪陪他。

        那天轮到小朵去陪他，她看他不吃不喝在电脑前连续坐了五个小时后，不知咋想的，突然试探地问了句：“哥，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她记得唐新永那时怔了许久，而后突然疯了一般，砸了手里的键盘……

        “啪！”

        小朵倏地回过神来，看着地上散落的账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多年前让她哥情感受挫的人和现在这位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她记得唐新永似乎提过，章冉和他是高中同学，两人认识很多年。她还记得，章冉第一次到店来的情景，她走出去老远，唐新永还盯着她的背影怔怔地看……

        小朵觉出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激动地就要找唐新永求证。

        然而，唐新永拿起车钥匙，从她身旁一阵风似的擦过，大踏步地走了。

        “哥。”她慌忙追上去。

        “不要跟着我。”唐新永回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要实在太闲的话，就帮我把上年度的账目核对一下。”

        “……”

        小朵瞪着眼睛，看着唐新永消失在楼梯口，然后回头看看地上乱七八糟的账本，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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