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一月的每分每刻，都是那么煎熬。

　　卉夏每日都在计算离出宫去长安的日子了。每过一天，日子近一些，她的心情也舒快一些。

　　在最后的这一个月，卉夏想好好陪伴着母后。或许，这一别，便是永远。

　　这一个月，她乖巧听话，尽其之善。每日准时给母后请安，陪母后用膳，给母后讲一些开心的趣事。眼看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内心也备受煎熬，两个都是自己最爱的人。她无法割舍其中之一。

　　卉夏也会在沉静的夜晚深思。自己这样离开，是正确的吗？

　　施太妃看着最近有些反常的卉夏，以为卉夏是因为马上出嫁之事难以割舍。轻声安慰她：“你这是嫁出去，又不是离家出走。将军府就在京城，你想母后了，随时回宫看望我就行了。”

　　话音未毕。卉夏两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滴落下来。

　　施太妃心疼的擦着卉夏的眼泪，也跟着抽涕起来，眼泪不知觉的掉下来：“夏儿，你是母后最疼爱的孩子。只要你幸福开心，母后就会欣慰。母后别无所求，这一生，就为了看着你跟你哥哥们能建康平安即可。”

　　卉夏轻轻擦拭母后的泪水。难过的说：“母后，您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孩儿不孝.......不能好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夕阳西下，血红色的绮霞映在空中，一望无际。

　　卉夏站在宫殿门外，望着宫墙之外。这高高的宫墙之外，北方，是她向往的地方。

　　十一月的天气逐渐转寒。花草树木也都在凋零。也到了该添加衣物的季节。

　　一排排宫女举着案台，上面都是珍贵衣裙，锦罗华缎，朝着凝栾殿走来。

　　为首的大宫女喜笑颜开，请安道：“公主，这些都是张将军府送来的衣物。将军说，天气转寒，公主身贵尤惜，只有这稀世玉缎才能配得上公主。此乃将军府一片心意，望公主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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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卉夏知道为首的这大宫女是张贵妃的人。张贵妃一心想当皇后，让外戚干政，她的弟弟娶了公主，当然是给她张贵妃增加荣耀。

　　往日她们凝栾殿清净悠闲，自从赐婚后，真的是热闹非凡。各个妃嫔主子都过来给卉夏送礼示好。

　　杏雨、黎云站在卉夏身后，看着满满房间的珍贵礼物，惊讶之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卉夏淡笑着说：“有劳将军府如此用心。卉夏甚是感激，也替我答谢张贵妃。臣妹有如此殊荣，定不会辜负贵妃的用心。”

　　杏雨、黎云听到卉夏如此回复，面面相觑，有些惊讶。

　　那底下的大宫女微笑着退礼离开。

　　等那大宫女离开。黎云连忙不解的问道：“公主，您真的要嫁给张允将军吗？”

　　卉夏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跟着罗英去长安之事，包括杏雨、黎云。

　　她想着，她要装作顺从的样子，等到腊月一日那天，她可以装作掉入池塘溺水而亡。池塘边可以放着一只她的鞋子，而她的尸体，只能说找不到了。而不会有人怀疑，她出宫了。这样，也不会降罪于任何人。也不会连累任何人。

　　只是，她的母后一定会更加难过。

　　眼看离去长安的日子越来越近.....

　　灵安寺，是建康城最出名的寺庙。据说，虔诚的祈求是会得到上天的眷顾。

　　十一月二十五日，小雨，卉夏撑着油纸伞。穿着素衣长袍，面色凝重。带着杏雨、黎云去祈福。

　　这是她离开之前，为家人所能做的最后之事。愿她的母后平安健康，愿她的兄长一世平安。

　　灵安寺，人来人往。两边的灵隐树显示着佛门重地，为这个地方增加了凝重。

　　卉夏跪在佛祖面前，双手合并，放于胸前。她所有的愿望尽在不言之中。她希望，万事皆安。

　　磕头的时候，她差点把额头磕出血。如若恳切的态度能感动佛祖，她一定会做到。

　　出了寺庙，年轻结伴的女子也不少。一起去祈求好的姻缘。也有一家老老少少一起去祈求建康平安的。

　　黎云眼尖手快，指着不远处树下的两个身影说：“快看，公主，那不是罗玄公子吗。”

　　树下，罗玄形色庄重，挺拔笔直。旁边站着一位稳重的中年男人。正朝着寺庙走来，恰好巧遇。

　　看到卉夏，罗玄眉头稍有紧皱，似有紧张一闪而过，舒缓后才行见面礼。罗玄介绍道：“真是太巧了，竟然在这灵安寺偶遇到了卉夏公主。”

　　卉夏微笑点头。罗玄旁边的中年男人，剑眉冷峻，眼神犀利，透着一股英气。

　　罗玄对身边的人说：“父亲，这位是陈朝的公主，卉夏。”

　　原来是罗玄的父亲。那也就是罗英的父亲。阳雀楼在建康城已经数年，却从来没有人见过阳雀楼的主人，也就是罗英的父亲。今日，竟然在灵安寺遇到。

　　卉夏紧张不安，怯怯的行见面礼：“卉夏见过伯父。”

　　罗开年是大商人，以经商为主。

　　今日见到，卉夏心中却有些奇怪，这罗英的父亲不像是印象中商人和气生财、大腹便便、能言善道的样子。反而身材挺拔、目光如炬、行事果断的样子。他身穿棕色长袍，步伐坚硬稳重。

　　虽然已经有三个儿子，但看起来仍然健壮年轻。倒像是久经杀场一般，寒气逼人。

　　打过招呼之后，卉夏怅然若失。怎么罗英哥哥没有跟他父亲和大哥一起来呢？

　　不想那么多了，继而卉夏莞尔一笑：“杏雨、黎云，我们去沅陵王府看看吧。”

　　沅陵王府，是她二哥的王府。一行三人，到了王府门口，卉夏站在旁边，却不进门。黎云不解的问道：“公主，我们不进去吗？”

　　卉夏看着王府金色镶边大字“沅陵王府”。

　　她满面微笑，定定看着，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王府里面静悄悄的，也看不出什么迹象。

　　卉夏想起二哥陈叔兴上次流连烟花地之事，不禁皱皱眉头，但是想到沈王妃的身孕，应该也六个月了。自己马上要当阿姑了。却要离开了。

　　但，还是希望新的生命繁荣不息。她想着，她的侄儿如果是女孩，一定是可爱美丽，像沈令华姐姐那样温柔典雅。如果是男孩，一定跟二哥一样，有趣体贴，英俊潇洒。想着想着，她竟然呆呆的落下眼泪。

　　“走吧。”她转身离开，对杏雨、黎云说道。

　　“我们去临贺王府。”卉夏说道。

　　临贺王府是陈卉夏同母哥哥，临贺王陈叔敖府宅。但是陈叔敖英勇好战，一直在广陵边区防守打仗。卉夏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大哥陈叔敖了。

　　卉夏有些惆怅。就像在沅陵王府外一般，她也静静的感受着临贺王府的气息。

　　她的大哥陈叔敖，年少有为，意气风发。是她心中的英雄。从小保护她照顾她。为了国家平安，在广陵驻守边区。她满心的钦佩。

　　临贺王府，门口两个威武的大雄狮。有丫鬟买药进进出出。卉夏知道，是临贺王妃身体虚弱，一直靠中药维持生命。不禁心头难过。

　　她想起小时候，父皇离世之后。她从最受宠爱的公主变成无人理会的可怜人。那时候才十岁，有一次，她去御花园喂小鱼。刚得宠的龚贵嫔也恰好来池塘散步。龚贵嫔看到她，满脸嫌弃的说着，真晦气，让人把她拉走，别在我跟前晃悠....

　　就在那些宫女拽扯卉夏的时候，她的大哥临贺王陈叔敖跑了过来。一把推开那些宫女。气势汹汹的喊道：“谁敢动我妹妹，我一定不让她好死。”

　　卉夏想到这儿，嘴角一抹温暖的回忆。那时候，她的两个哥哥总是保护着她。

　　不管是谁欺负了她和二哥，大哥总是第一时间跑出来保护着他们。

　　从此，陈叔敖就一直强练身体，他是施太妃长子，保护弟弟妹妹是他的职能。

　　这些年，边区生活艰辛，陈叔敖每日作战，生死不知。卉夏掉下眼泪。大哥，你是我心中最坚实的堡垒，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母后。

　　也希望你，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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