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前行的队伍继续出发。

　　几日的日夜兼程，已经过了漯河，到了汝州。长安，越来越近了。

　　军医找到了治疗发热的药方，但是只针对轻微症状。

　　队伍中发热腹泻严重的患者仍然存在。而且，每日都有病死的人。

　　杏雨的离开，对卉夏和黎云都是一个重重的打击。

　　夜渐深。队伍也已经停下来了。

　　一阵阵咳嗽声不时从马车中传来。卉夏前几日就已经开始轻咳，喝了几服药，也不见有效果。

　　今夜，她的咳嗽有所加重。

　　黎云端着药来照顾卉夏。杏雨死了，黎云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她心里悲痛万分，但她也知道，现在公主只有自己来照顾了，不能出了任何差错。

　　卉夏虚弱的坐起身，她已经没有力气端起药碗了。黎云坐在她身边，一勺一勺的轻轻舀着汤药，轻轻送到卉夏嘴边。

　　卉夏张开泛白的嘴唇，如樱花般的嘴唇微微张开，呡了一口药汤。她突然朝另一边不停的大口咳嗽，用尽所有力气一般的咳着。

　　黎云放下药碗连忙抚着公主的背部。她突然看到，卉夏后颈上有一抹绯红。

　　她紧张的看着趴在一边虚弱咳嗽的卉夏。卉夏露出手臂的一瞬间，手臂上，也是绯红色的印记......

　　所有身体出现绯红色印记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中州地区的腊月下旬，格外寒冷。特别是夜晚，冷风嗖嗖的吹着。

　　夜空下，一匹马车，如离弦的箭，在寒风中，呼啸而过。

　　马车里，晋王杨广抱着奄奄一息的卉夏，他不能看着她死。他要带着她去找药方，救治好她。

　　洛阳，他们要去洛阳。

　　隋朝有个御医叫王时冕，医术高超，深得后宫信任。前些年，因年岁过高，隋文帝赐他百亩良田，告老还乡。王时冕大夫的家乡便是洛阳。

　　汝州到洛阳，七十多公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也得一晚上。

　　马车颠簸，卉夏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偶尔无力的气喘轻咳。

　　杨广几日未眠，疲惫不堪，面色凝重，忧心忡忡抱着卉夏。

　　卉夏躺在杨广的怀里，温暖舒心。这是她这些日子，最安稳的时刻。但是，她知道，她得了重病，这个病，无药可医。

　　她微睁双眼，眼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垂下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她

　　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虚弱的说道：“你，你别碰我，会传染给你的.......”

　　杨广紧紧的抱住她，心疼的说：“我不怕！”

　　卉夏好久没有这么温暖。她感受到了他的心跳。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安心沉稳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杨广在她身边沉睡。透过车帘，她看到天空中飘着雪花。

　　下雪了。

　　洛阳下雪了。

　　卉夏自出生，建康城下过一次雪。便再也没有见过雪。

　　洛阳城繁华热闹，百姓们庆祝大隋统一南北朝，也开心的迎接新年。路上的街贩卖着年货，小孩子们你追我赶的嬉闹。声声清脆喜庆的鞭炮声。

　　许久，未见的人气和快乐。

　　杨广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发现卉夏已经坐起身一动不动的看着车窗外发呆。他小心翼翼的拿过外袍披在卉夏身上。

　　卉夏一动不动，轻声说道：“英哥哥，我想去雪地里。”

　　但是她已经虚弱到无法站立。她知道，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雪了。

　　她想起那夜做的梦，也是在雪地里，杨广抱着她。就跟现在一样。杨广穿着藏蓝色外袍，面颊消瘦。这场俘虏的迁徙，也让他消瘦不少。

　　杨广抱着卉夏，走下马车。

　　雪花越来越大，飘飘洒洒。

　　卉夏一袭洁白的棉袍衬的她脸颊更加白皙纯洁，像一个美丽的仙子。

　　她伸出手掌，晶莹剔透的雪花感受到温度，瞬间化成水滴。

　　雪花逐渐落在他们身上。渐渐堆积起。他们静静的站在雪地里，卉夏开口：“英哥哥，我做过一个梦。我们在雪地里，可是，你突然要离开我......”

　　杨广坚定疼爱的看着卉夏说：“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时候，打闹的小孩子们看到他们。都很好奇的围住他们。

　　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厚厚的红衣服，脸上冻得红通通的，跟一群小孩子跑闹。也来凑热闹。盯着卉夏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哥哥抱着啊？”

　　杨广裹紧卉夏身上的衣服，稍微后退几步。

　　他担心卉夏的病传染给小孩子。然后和蔼亲切的跟小朋友们打招呼，笑着说：“你们可要穿暖和一点，不能像姐姐一样不听话，发烧生病了。”

　　卉夏听到杨广的话语，又想起那个善良亲切的罗英。他还是他。

　　她已经很难讲话了。但是会心的笑着，发自肺腑的笑着。

　　小孩子们也哈哈哈笑起来。小女孩继续问道：“那姐姐的病什么时候好呀，病好了，我们才能一起放鞭炮。”

　　杨广低下头，温柔的说：“姐姐的病过几天就好了。过年就可以和大家一起放鞭炮了。”

　　说完，小朋友们开心的喊着：“太好了。”

　　“姐姐，快好起来吧。”......

　　小朋友们开心的跑开了。

　　地上的雪花开始一层一层，一片白茫茫。

　　突然，卉夏用手捂住嘴巴，一个轻咳。她打开手掌，雪花纷纷落下，还有一朵鲜红色的大雪花。她咳出血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杨广焦急的带卉夏去御医家里。

　　马蹄声急促。马车里，杨广抱着卉夏，生怕她有任何意外。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害怕失去。

　　卉夏拿出一个发钗递给杨广。

　　是那枚三色堇花发叉。

　　卉夏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从前，天上有个仙女。叫瑶花仙子，她总是穿一袭白衣，漂亮可爱。有一天，她来人间游玩，喜欢上一个凡人。她为了见到喜欢的人，经常偷偷下凡，化作一朵花，就在路边看着他。有一天，她鼓足勇气，想要给他告白的时候，突然发现，他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女子。”

　　杨广听着故事，眼泪不断的掉下来。滴落在卉夏的脸颊上。

　　卉夏缓了缓，继续讲：“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但我，不想像瑶花仙子一样，让遗憾留在心底。”

　　杨广接过她的三色堇发钗，紧紧的握在胸口。

　　卉夏说道：“英哥哥，那日，我们在河边许愿。我的愿望是，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

　　杨广悲痛万分，小声哽咽的说：“会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一生一世。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卉夏点点头，泪水涌出。她心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说：“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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