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万念俱成灰

追悼会结束后，大厅里人已稀少。

        唐妈妈疲惫万分的对叶千寻说：“小寻，你去喊他进来吧。”

        这个“他”，指的是夏逸轩，这几天他就跪在灵堂外面的大理石地砖上，不敢踏进这间大厅一步。

        殡仪馆没有空调，厅里的人都感觉到寒气逼人，更何况是待在厅外。

        叶千寻走到他面前，男人脸上还带着斑驳的青紫，下巴处胡茬丛生，嘴唇冻得发白，身上依旧穿着三天前那套西装，那是唐小渔在帝都时给他买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整个人哪还见清逸的气质，倒像是露宿街头的落魄艺人。

        叶千寻对他说：“阿姨让你进去。”

        夏逸轩死灰般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光亮，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跟在叶千寻的身后，进了厅堂。

        他一眼就看见了跪在蒲团上的唐小渔，她瘦得完全变了样，形销骨立，神情呆滞，这让他心头一阵揪痛。

        到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爱着唐小渔的，以前自认为的那些以身还债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又自欺欺人！

        他顾影自怜，敏感多疑，却忽略了身边人对自己真挚的付出。

        他真该死！

        “小渔……。”夏逸轩伸出手，想碰一碰她，唐小渔却极快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一眼没看他，自顾自去了里面的房间。

        夏博凡黑着脸挡在他面前，“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儿！滚！”

        唐妈妈走过来，“是我让他进来的，小凡去给你哥盛饭，他这几天都没吃什么。”

        夏博凡杵在那儿没动。

        叶千寻叹了口气，自己去了。

        这里的菜式简单，没那么多讲究，她盛了一碗饭，又将几碟小菜端过来放到桌上，说道：“吃吧。”

        夏逸轩看着热腾腾的饭菜，眼圈倏然红了，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边流着泪，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

        夏博凡扭过头，跑到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了。

        等他吃完了，唐妈妈方悠悠说道：“逸轩，你妈妈当年，将你们兄弟俩托付给我们，那时你们俩还年幼，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你已成年，小凡也过了十八岁生日，以后的路需要你们自己去走，阿姨没那么多精力再来照顾你们了。

        这是你妈***存折单，还有房产证，你们自己留着吧。”

        夏逸轩涕泪满面，“阿姨，您是不打算要我们了吗？连小渔也不理我了，您别放弃我，我想留在小渔身边，尽我最大的能力，照顾你们一辈子。”

        “不用了，”唐妈妈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决，“就算你不做唐家的女婿，我们也是把你当儿子看待的，孩子长大就该放飞，而不是捆绑在自己身边。何况，以你的心境，也不可能甘居人下，所以你和小渔一开始就是错的，当然现在分开，也为时未晚。”

        “不是，我不想和小渔分开，我爱她……。”

        “感情最怕勉强，你这次妥协了，以后还是要变的，小渔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这次对她的打击很大，心里也留下很深的阴影。你们之间与其反反复复，互相伤害，不如趁早断了吧。”

        唐妈妈将一叠东西放进夏逸轩手里，“这些你都拿走，放在我这儿没用。”

        这已是摆明赶他离开了，夏逸轩愧疚难当，失魂落魄的出去了，他并没走多远，而是站在门外的松柏树下，不时看向这个方向。

        此时夏博凡慢吞吞走来，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阿姨，我哥犯错，您赶他走，别赶我行吗？”

        “照道理你生日刚过，阿姨做这样的决定有些不近人情，可你也看到了，你叔叔走了，小渔很自责，她不吃不喝，连话都不说一句，其实在惩罚自己。我怕她一看见你，就会想到逸轩啊。”

        夏博凡红着眼，在她面前跪下，“您就留下我，我会代替我哥照顾小渔姐！”

        唐妈妈苦笑着摇头，“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我不上学了，现在就出去找工作，挣来的钱全交给您，只要小渔姐愿意，等我年龄到了，我就娶她！”

        唐妈妈叹气，“感情不能拿来还债，你哥和小渔已经吃了这个亏，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吗？你不爱小渔，她也只把你当成弟弟，就算她愿意嫁给你，你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回去的路上，叶千寻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唐妈妈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休息，面色沉静。而唐小渔，双臂始终紧紧抱着怀里的骨灰盒，目光直直的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天，唐家母女基本上没有交流，唐妈妈不和她说话，唐小渔更是沉默寡言，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拒绝和外界交集。

        唐家少了一个唐爸爸，给人的感觉整个家都空荡荡的。

        唐小渔小心存放了骨灰盒，便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唐妈妈接过叶千寻递来的热茶，感激道：“小寻，这些天辛苦你了。”

        叶千寻说：“阿姨，您别这么客气，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当年我外婆生病住院，还有后来办后事，我那时年幼，幸亏有你们帮忙。”

        “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唐妈妈说：“和小渔比，你坚强许多，也理性很多。”

        叶千寻叹息，“我很担心她的状况，她把叔叔的死，完全归咎到自己身上，再加上您对她不理不睬，她一定觉得您还在责怪她。”

        提到这个，唐妈妈忍不住气愤道：“我是在怪她！我和老唐从小就教育她堂堂正正做人，可她爱人爱得太卑微，迷失了自己。在外面受了气，也没想过和我们父母说，家人是用来干嘛的，不就是互相抚慰，互相关心吗？也怪我和她爸爸，把她当成温室里的花来养，结果一点挫折都受不了。”

        两人聊了一会天，唐小渔的屋子一直很安静，叶千寻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怎么，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阿姨，我去看看小鱼儿。”

        “去吧。”

        叶千寻过去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反锁了。

        “小鱼儿，你开开门，我们谈谈！”

        “唐小渔，你把门打开，我和你有话说！”

        “唐小渔，你说句话！”

        唐妈妈走过来，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渔，开门！”

        叶千寻急道：“她把门反锁了，阿姨你快去把备用钥匙找来，我担心她出事！”

        唐妈妈即刻去找来了钥匙。

        房门被打开，叶千寻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唐小渔，她穿着原先的黑色衣服，双手平放在胸口，眼睛轻轻阖着，像是睡着了，面容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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