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④

林旧看向林曜那只被截的胳膊，嘲讽似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拨动不了月晷了。对于它来说，你已经是个废人、没有用了……”

        “不……不会的！”林曜神情愈加激动了起来吗，“它不是以人类的悔恨和不甘为食的吗？我有啊！我有！”

        林旧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然后斯条慢理地说了一句：“对，你有……别激动。”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能蛊惑人心，随着他那双手轻轻压在林曜的肩膀上，那个在病床上不断挣扎着、颤栗着的人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林旧抬手，将呼吸罩重新戴回了林曜的口鼻之间，轻笑了一下，慢慢悠悠地说：“这话你是为了说服我？还是为了安慰你自己？你自己心知肚明。

        “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四年前……”说到这里，林旧突然顿了一下，解释了一句，“当然我指的是正常的时间线，对于你来说，究竟过去了多少年……我不清楚。

        “四年前，我试过让当时的我自己，找过日晷，但是他找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但偏偏，那一天就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原本怀疑过挂在家里客厅的那个时钟就是日晷，但就在他想要验证的那一天，那个时钟就巧合地坏了……

        “还真是巧合，对吗？”林旧垂眸，睨了一眼林曜，“所以，那只时钟，究竟被你扔到了哪里？”

        病床上的林曜闭紧了双眼，眉头紧锁、双唇翕动，但声音隔着呼吸罩，显得瓮声瓮气的、几不可闻。但林旧依然读懂了他的唇语，他说的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旧冷笑了一声，“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是月晷的主人，却妄图去操纵日晷，想把我送走？这就是你不记得这件事的根本原因。所以……

        “我才要你好好想一下，如果是你……是你要藏东西的话，你会把它藏到哪里？”

        病床上的林曜正要开口，却被林旧用手一把抵住了喉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只见他露在口暴外的那双眼睛，一瞬不说地盯着他，凌厉非常，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好好想、认真想。不然的话……你可就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你放心好了，这玩意儿，我不打算用来对付你，既然已经答应过你了，我就不会再管你了。”

        林曜瞬间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开口：“有可能是在……天台的杂物堆里；也有可能扔到地下室去了；又或者是埋到家门口的哪个花坛里。你知道的，这东西不能离开我们太久。但……

        “我并不能确定！阿旧，你是知道的，毕竟……毕竟我记不清了。”

        “很好。”林旧抬头，眼睛里扬起了一抹满意的笑意，然后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临了，才对着病床上的人，嘲讽似的说了一句：“祝你下一次就能成功，毕竟，我都快忘了……有父母是什么样的滋味。”

        下一秒，门已经被人重重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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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那些或悲或恸的嚎哭声似乎是不绝的，即便是在这凌晨的夜里。

        林旧面无表情地走过那条廊道，头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扑鼻的消毒水有些刺鼻。

        墙角处，一个小女孩，正抱着双膝对着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低声地啜泣着，她的手上捏着一张试卷，卷子上、还有她的花布裙子上，还洇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血迹；

        走廊架起的临时病床上，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人，此时正趴跪在床沿一侧哭得涕泗翻流。他的手上沾满了泥灰，不停地抹着眼泪，不合身的衣服半拉拢在脏兮兮的裤子里、还有半拉耷拉在外面；

        等候区里，一位小伙子突然把脸埋进双手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脖子上的领结歪七扭八地斜挂着，地上是跌了一件有些发皱的西装外套。

        你看，人就是那么一种脆弱的动物。但是，林旧也知道，人又比谁都要坚韧。

        因为他们在尽情地哭过、发泄过以后，终归还是会接受现实，从悲伤里走出来、重新投入生活的，时间终究会治愈一切的。

        前提——是他们的时间还能继续往前走。

        如果连时间都不肯放过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永远都被困死在这失去至亲的痛苦里。

        林旧收回了目光，迈步、坚定地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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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扇门被重重关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曜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管他了？那就好。

        他继续转动着手腕，想要去触碰表盘上的那枚指针。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碰到了……

        他失败了无数次，到了最后，他甚至将那块表凑到了嘴边想要用牙去咬那根指针，却依然无济于事。

        他好像真的拨不动那枚指针了……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低低、低低的啜泣声，声音似乎是从墙的外侧传来的。

        林曜定睛去看，却只看到了无边的黑暗里，房间里那些阴暗不明、深浅不一的黑影，坍缩扭曲着，像张牙舞爪要把人吞噬的兽口……

        那啜泣声声很轻、但却能穿透厚厚的墙壁，径直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甚至还能听清，那个人的呓语。

        那似乎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她一直在哭，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说：“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呜呜呜……”

        林曜侧耳，想要听得更仔细些，却发现她翻来覆去念叨着这几句话，都是相同的意思。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询问她：“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你进来，我……我可以帮你的。”

        病房的门再一次被缓缓推开，门口站着一个仅有他半个人高的，小女孩的身影。

        她逆光站着，叫人看不清长相。

        她一只手抓着门把，有些怯生生地站在那里，颤着声问了他一句：“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是我。”林曜突然低低地笑了，“没错，就是我。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不……不是我。”小女孩的声音带了哭腔，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是我的妈妈，都怪……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昨天晚上没有把门锁好，坏人就不会进到我的家里来了……”

        “昨天晚上？”砸么了一下时间，林曜突然咧开嘴笑了，眼神里透露出一抹诡异的光，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声音，但他语气里却依然透露出了一丝藏不住的兴奋和狂喜：

        “如果……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呢？”

        “那我一定会仔细检查门有没有关好，这样坏人就进不来了。”小女孩有些急促地说道，说完了，她又低低地垂下了头，“可是，没有机会了，妈妈已经……”

        “有……有机会的。”林曜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你过来，到我的床边来。”

        小女孩有些迟疑地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医院长廊，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病房，隔着一道细窄的门缝，有少许的光幽幽地透了进来，映在眼前的病床上。

        惨白的被褥、瘫倒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陌生男人，他望向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种令她觉得害怕的光。

        不能去！妈妈说过，不能相信陌生人的话。可是……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坏人就进不来了，你妈妈也不会死了，你不想要妈妈了吗？”

        “想。”她想的，所以她最终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个黑黢黢的病房。

        “我的手腕上有一只手表，你看到了吗？现在，你帮我把它摘下来……然后，戴到你自己的手腕上。

        黑暗中，小女孩摸索的手，有些颤抖，她似乎是在竭力克制着本能的恐惧。

        手表被缓缓褪下，小女孩将其缓缓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是这样吗？”小女孩摇了摇手，她手腕上的表随着她的动作也松垮垮地晃了两下。

        这表带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似乎太大了，她根本就戴不住。

        就在这时，那根墨绿色的表带就像是闻见了血腥味、骤然活过来的虫子一样，陡然缩紧，缩紧到恰巧能稳稳地扣在小女孩的手腕处。

        “这只手表，可以帮你回到昨天晚上，这样你就可以改变你犯下的错误了。但是你必须要记住，这只表——是我借给你的。

        “你，必须要把它还给我！”林曜的声音突然阴沉了下来，眼神里有如寒冰。

        小女孩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惴惴地点了点头：“好……好的。”

        看到她在害怕，林曜又重新扯了扯嘴角，展开了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来：“不要怕，我这是为了你好，有很多人都想得到它，你还小，应付不来的。

        “可以等你先救回了你妈妈，然后再把它还给我……没关系的。”说着，他将自己家的地址，月晷的使用方法，还有要她带到的话，要小女孩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

        “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女孩脆生生地答了一句，“先回去救我妈妈，然后第二天，就去槐花小区第17栋5楼，找一个名叫林曜的人，把手表还给他。

        “您就是林曜对吧？林叔叔你放心，我记性很好的，背课文背得比我们班班长都要快，不会忘记的。”

        “好，千万不要忘记了。”

        林曜满意地点点头，一阵困意袭来，他竭力强撑着眼皮不让它们缓缓阖上，在入睡前的一秒，他难得好奇地问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叫姬袅，叔叔你可以叫我小袅。”

        不过，此时的林曜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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