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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追妻难追(十八)


  桑伶从山脚下上来后,踩在石阶的步子便越来越慢,似乎所有的心神都被另一方牵动。

  苏落想到桑伶之前的打算,眼睛数眯,最后还是拉住了人。

  “阿伶,你真的要去见他?”

  语气带着一点委屈和生气。

  桑伶只盘算着脑中的计划,倒是没听出来这点酸,只如实点了头:

  “谢寒舟那处还是要问问。”

  苏落本还开心桑伶对于谢寒舟的置之不理,现在见她真要去搭理这回头草,顿时一颗心像是油煎一般难受起来。

  “他是天道宗的魁首,本来就修为高深,怎会一时被瘴气所伤!他现在这般,不过就是故意卖惨,想要博得你的关注,想用苦肉计让你关心他!”

  桑伶有些奇怪:

  “谢寒舟从来都是骄傲之人,怎么可能会用苦肉计?”

  上了几次当之后,桑伶如今已经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作多情了。

  苏落很想说,那家伙从前都是高高在上,自然不会,如今你这般的态度,他还能心安理得地挂在天上吗?恨不得下了凡尘将你捞走才是!

  不过,苏落此时气愤上头,也不想将一切捅穿,让桑伶都明白,那才是彻底如了那家伙的意思。他立即换了一种口气,凑近了桑伶,故作委屈道:

  “笨仓鼠,你可不要上他的当!这家伙就是一个秋后的蚂蚱,现在瞧你对他不喜欢了,就瞎蹦跶得起劲,要你真是给了他几分好脸,到时候又要娇起来,让你受罪了。”

  桑伶:……

  她有点难以将谢寒舟代入这种娇小姐的角色,看着面前的人这般大题小做,只将一切都归结于他对谢寒舟的敌意。

  她和缓了口气,准备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相信了谢寒舟的苦肉计,而是想要问问关于西北密林和神秘人的事情。

  “我找他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西北密林……”

  “我不许你去!”

  苏落回答得很大声,连眼睛里都似乎有了水光。那波光粼粼的水光盛在晓月星辰的眼睛里,让人不忍心。

  桑伶嘴里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

  苏落只以为自己将人的心拉到了自己这边,嘴角隐秘地翘了翘:

  “阿伶,这家伙就是故意卖惨,想要博人同情,你就不要顺了他的意,让他半夜哭湿枕头去!你要记住,只有我对你最好!清楚了吗!”

  苏落一字一句,恨不得拿着刀刻进桑伶的脑子里。

  桑伶:???

  谢寒舟有没有哭湿枕头,她可是没听见,可李一房里的啜泣声响了一夜,她可是知道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桑伶想要将事情解释清楚,可苏落一颗心早就酸成了臭酸菜,哪里听得进解释。只担心桑伶要去了,就真是会上了那家伙的苦肉计!

  “阿伶,答应我你不要去见他,行不?”

  一双宛若晓月星辰的眼睛灼灼注视而来,像是要将天上的月亮都摘到了面前。

  桑伶看着面前人眼睛里的光,那是少年人强烈的心意,就像是一把火强烈地烧了过来,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灼热滚烫。

  本身西北密林的事情也不是非得去问谢寒舟,既然苏落这般排斥,她还是去问乐散真人好了。

  “算了,我不去找谢寒舟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苏落笑的更是开心。

  桑伶眉眼展开,露出一点笑来。

  “苏落,你知道吗?”

  “嗯?”

  桑伶笑了下,语气轻松自在: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你在,有小黑猫在,我很开心。”

  第一世的自己,那个时候,全部的生活都是围绕着谢寒舟过的。她没有朋友,没有知己,没有亲长,唯一能有的还是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系统。

  第二世,她的境地更差,没有记忆,没有正道的身份,还被邪修控制,迫不得已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两世都是随波浮萍,身不由己。

  如今,能将命运捏在自己手中,还有知己伙伴陪着,这样子的人生,才算是活着。

  所以,对于现在的日子,她很满足。

  苏落看着眼前人这般的笑容,也不自觉五官舒展,带出了默契甜蜜的笑容,只是在最后,却忽然眼神清明,微微偏开了视线,眼睛里的光慢慢暗了下去,连着刚才隐秘的欢喜一起消失:

  “笨仓鼠,我说过要陪你,就会一直陪着你。今后,你可不许赶我走。就算……就算今后,我真的让你误会了什么,你也要听我解释,知道了吗?”

  “好,我听你解释。不过,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我可不会等你太久的。”

  苏落眼睛里的光却越发的暗了。

  ……

  桑伶洗漱休息后,便联系了乐散真人想要打听关于西北密林之事,可从他口中得知的消息却并不完全。

  乐散真人好心建议道:

  “那处林子,我宗门弟子很少去。如果要问消息,还是问一问谢师侄为好。他追寻神秘人而去,中了瘴气,又不慎进了寒潭,倒是受了罪,显然那处十分危险啊。”

  桑伶皱眉,时间紧迫,今日一天的时间都过去,若是明日启程去西北密林,那今夜还是得前往谢寒舟的住处,问一问才是。

  可她有些犹豫,之前还答应了苏落不去,现在这般倒是为难。

  乐散真人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

  “夜里弟子回报,说谢师侄晚上的药没喝,连着人也发起了高热,情况不好。他毕竟是天道宗的弟子,要是在我宗门出了事,倒是一桩麻烦。”

  乐散真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无奈,桑伶只能答应。至于苏落,只希望他能早睡晚起,自己动作迅速隐秘些,不要被发现,不然那家伙又要不开心了。

  另一厢。

  挂掉通讯玉佩后,乐散真人只想摇头,若是按照自己的叮嘱,谢寒舟用灵气将寒气驱除,也不会这般。看起来就像是故意惩罚自己般,定要将那股寒气留着的样子。

  “只希望,他等到想等的人,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啊。”

  夜半。

  西厢房熄灭了烛火,像是已经歇下的意思。这客峰上最后一盏灯火熄了后,一时间四周静谧极了。

  桑伶悄摸摸的等着对面厢房没了动静,才敢推门出了院子,一边在心里无奈自己的气短,一边摸向了相邻客峰,谢寒舟的院门之外。

  却不想,身后一角窗户被人推开,露出了一双眼睛……

  她很快就到了地方,显阳宗不敢怠慢天道宗的魁首,所以安排的这处院子就住了谢寒舟一个人。

  像是高挂在天上的月,连着住所,都是离地的孤冷。

  院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桑伶看着房屋洞开的大门,有一种谢寒舟一直等着她的错觉。

  不过,她没有将这个错觉当真。

  桑伶放开了动静,让脚步声慢慢响起,抬脚进屋。

  屋子里乐散真人并不在,正中间的桌子上只摆着一碗无人问津的冷药。

  桑伶寻了一圈,在一片昏黄的烛火中,看见内室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手里捏着书,正半坐在床头。

  谢寒舟头发散下,发尾半湿,湿粘在白色的衣袍上,有些透明,可这般的透也比不上那寒玉一般的侧脸的白皙。

  他还在看书?

  还有这番闲情逸致,倒不像是乐散真人说的情况不好。

  桑伶轻咳了一声,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最后只站在内室之外,隔着一段有礼的距离。

  “谢仙君。”

  被声音唤醒,谢寒舟眼神重新聚焦,看向了屏风外站着不肯走进的人。

  “阿伶,是你来了?”

  烛火因为灯芯许久没有拨动,显得更暗了,书本上的铅字早就模糊成了方块,宛如一层暗金色的纱全笼在了眼前,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桑伶见他吐字清楚,意识清醒,更觉得此人没有生病。

  “乐散真人说你情况不大好,便将我唤来,不想谢仙君甚安。既然醒了的话,就将药喝了吧。这般,我对乐散真人也好交代。”

  一派客气又疏离的口吻。

  谢寒舟将手中无用的书放下,直起了身,一张脸白成了寒玉一般的颜色,他想要开口,先出口的却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谢寒舟几乎是咳了半柱香的时辰,几次桑伶都险些以为他要闭气过去的时候,这家伙又缓过来了,只是一直停不下来,最后还是强撑着将气顺了下来。

  桑伶皱眉,修士灵气强悍,怎么就能轻易寒气入体?

  只是,谢寒舟的面色却是白得过分,像是那股寒潭的寒气入体,折磨不轻。

  桑伶忽然冷笑出声:

  “没想到一介天道宗魁首,竟能虚弱成这个样子。要不是这批神秘人真能上天入地厉害得很,就是你的修为退步许多。谢仙君,凡事还要以修炼为先,多加勤勉才是。”

  这话曾经是谢寒舟对她说的,那时自己用心头血损了根基的决绝法子杀了邪祟,转头便受着重伤抬回了天道宗养伤,那时的谢寒舟和许多同门一起来看望,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曾经她以为自己忘了,如今想来,当时那委屈愤懑的感觉,如今还是历历在目啊。

  谢寒舟微微闭眼,生病的心性本就更为脆弱。对方的言语,在此时听来更为尖利扎心,他忍住晃动的心神,声音低了下去道:

  “凡事都有因果,当日因,今时果。当日我所作所为,酿成了今日苦果,再如何难受,我都要咽下去。阿伶,当年下山除祟,我不该将你一人抛在法阵之中……”

  “够了!”

  桑伶不想去听,过去的事情就算重新翻出来,再如何辩解澄清了误会,都无法掩盖过去已经形成的伤害。误会了就是误会了,伤害过就是伤害过,简单说句对不起,或者再用什么法子将自己伤得遍体鳞伤,也无法掩盖曾经的事实。

  是的,她已经看出来,谢寒舟不愿吃药,还变成这个样子,为的不过是想起了当年事,想要赎罪。

  可这份心,她不想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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