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11

        演唱会圆满结束，我也累成了废人。

        把手机关掉，整整三天都猫在家里睡觉，吃饭全靠外卖。

        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感觉缓过来一口气，但仍觉得从头到脚都没什么力气。

        好想去哪儿度个假放松一下啊……这样想着，脑中浮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直哉。

        他嘴巴坏，脾气差，还很自作主张，似乎不是个好旅伴。

        但如果要一起出去玩的，还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最自在。因为在他面前我没有顾虑，不用礼貌，也不必伪装，我们早已深知彼此的劣根性。

        和他斗斗嘴，打一架，搞不好就能让我恢复活力了呢。

        而且……还能让他掏钱！

        这样想着我打开手机，信息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但这之中唯独没有直哉的消息。他一点也不关心我的事业，连一句恭喜的话都没有。

        好歹也是十几年的交情了，薄情的男人。

        我发出冷哼，决定折腾折腾他。

        我【演唱会顺利结束，你都不恭喜我一下的么？真冷淡啊。】

        我【柴犬呲牙jpg】

        没到两分钟，消息变成了已读。

        但没有回复。

        ……臭男人，居然故意晾着我。

        难道还在为上次我不草粉的事生气么？真是个小心眼的男的。

        根据我常年得出的经验，他闹别扭的这种时候不能和他较劲，假装没有意识到他的别扭才是正确的做法。

        于是我自顾自地继续念叨。

        我【休息了几天还是感觉好累……好想去泡温泉啊！】

        我【晚上一边泡露天温泉一边在昏黄的灯光下赏红叶，想想都美死了。】

        我【噢！说来已经是秋天了，是不是可以吃螃蟹了！】

        我【螃蟹！想吃！松叶蟹！对，我想吃松叶蟹！】

        消息均变为“已读”，但他还是不吭声。

        我也开始上头了，心想着“好啊那今天就来比比耐力”，报复似地发了五十个螃蟹和温泉的颜文字。

        他总算按捺不住了。

        烂人【烦死了，别发了。】

        烂人【你有病吧？】

        ……诶哟，我还没把他的备注改回来呢。

        还未等我回应，他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烂人【才刚入十月，还不是最适合吃螃蟹的时候。】

        这个语气……哦豁，看来有戏。

        我眼前一亮，回复道：

        【我没那么讲究，解解馋就行！】

        之后便是十分钟的沉默，直到我的手机再度响起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烂人【把你的行李收好，明天中午出发。】

        烂人【我们去城崎。】

        12

        城崎的面积不大，虽然有名，但和那些人头耸动的热门景点相比，客流量不算大，再加上此时不是旺季，就更为清净了。

        下午抵达之后，先在当地的名店美美地吃了顿螃蟹。

        高中时期一起出去游玩，都是由我来安排的，现在却发生了对调。我什么都不用想，连导航都不用看，只要像个傻子一样跟着直哉就好了。

        我们预订的一整只松叶蟹被服务员端过来。在我的要求下，直哉很不情愿地用手机给我和螃蟹拍了张合照。

        那是螃蟹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拍完照之后它就被端进厨房，变成刺身、炙烤蟹腿和芝士蟹宝。

        几分钟前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变成了口中的食物，多么残忍啊。

        我的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进入秋季后日落时间渐渐提早，饱餐一顿后，已是黄昏时分。

        从餐厅慢慢走回酒店的路上，像是漫步在精美的微缩景观之中。楼房建构得小巧而别致，窄窄的街道中央流淌着清冽的河水，潺潺流水之上架着富有年代感的红色木桥，就连路边树木上的青苔都别具风雅的韵味。

        深吸一口清甜的空气，心情简直不能更好，我不由得开始用贫瘠的语言描述自己多么喜欢这里的景色和美食。

        当然我也没忘了感谢直哉大少爷和他的腰包，表示一起和他出来玩真是件舒心的事，感慨有钱真好。

        因为路很窄，容不下两人并排行走，他在我身后缓缓踱步，像是心不在焉地看护着顽劣妹妹的兄长那样。听到我的感慨，他发出一声嗤笑，忽然说：

        “你要是嫁到禅院家就能天天过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我正乐呵呵地转圈，听了他的话脑子一懵，险些撞在树上。

        我扶着树干看着他，他也笑着回看我。是和平时一样，像狐狸一样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心的。

        就是啊，怎么可能是真心的。

        我这种粗俗的女人可配不上高高在上的禅院家。所以饶了我吧，这福分还是给别的女人吧。

        男人或许还好，但对于女性来说，那个家无异于漆黑的铁牢笼。

        都说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更别说我对直哉没有丝毫的爱情……

        要是嫁给他，我宁可死掉。

        虽然知道他是在半开玩笑，但我还是觉得这话题晦气极了。

        为了彻底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我不客气地回怼了他一句：

        “……得了吧，我宁愿和乐岩寺校长结婚。”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随即神色变为愠怒。

        他相当生气，但假装作出自己并不在乎的样子，轻蔑地笑着冷哼一声，对我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狠狠白了我一眼，丢下我愣在原地，快步离开。

        “生什么气嘛，不就是个玩笑……”

        我在后面嘀咕，他头也不回，但从步伐来看，好像更加愤怒了。

        可能就算是玩笑，作为一个男人，遭到拒绝也会很伤自尊吧……

        还真是脆弱呢，男人的自尊心！

        我叹了口气，开始感到有点心虚。拿他和乐岩寺校长比较，可能确实是有点过分了，而且难得他这么友好地带我来旅游……

        于是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哄他，但他不知道怎么搞的，怎么都不领情。而且我越哄他他还越生气了，可能是觉得我在玩弄他。

        直到第二天早上发生了一件事，他的心情才好起来。

        由于前一天温泉的效果，我们睡得都很香，被手机铃声闹醒的时候，直哉脾气很差，但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渐渐化为欣喜。

        怎么啦？我揉着眼睛问他。

        他笑着告诉我：直毘人受了重伤，可能要死了。

        ……自己老爹要死了，他居然笑得像是中了乐/透大奖一样。

        真是个没良心的坏东西。我在心里吐槽，缩回被子里想睡个回笼觉，却被他拽出来抱住了。

        “你不祝贺我么？”

        他问。

        “啊……？”

        由于刚刚转醒，我的脑子像生锈了一样，在他的提醒下才慢慢反应过来直毘人的死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直哉就要成为下一任家主了。

        “……是呢，真是恭喜你。”

        我说。但不仅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也凉凉的。

        我无法为此感到高兴。

        不是因为我对他性格豪放的父亲有所欣赏，而是……

        但直哉心情正好，不仅不在意我的异样，也不再计较昨天的不快了。

        透过浴衣，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可那温度无法再渗透到我的皮肤之中了。

        13

        我觉得直哉离我越来越远。

        但直哉好像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总是那么骄傲，从一出生开始就占尽优势，从来就没有什么能阻拦他。所以他可能理所当然地认为，继任这件事不会为我们的关系带来任何影响。

        但对于我来说，身为少爷的他和身为家主的他，不可能是一样的。

        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我该和他保持距离了。

        ……对，我该和他保持距离了。

        明明知道自己该这么做，我却做不到和他立即划清界限，而是决定慢慢和他拉开距离。

        这个决定使得我在不久后，犯下了一个难以弥补的错误。

        14

        由于涩谷事件，整个东京陷入混乱。

        我在东京的住处当然也被毁掉了，只能暂且留在关西。

        那就住在我家吧，反正空着的房间也很多。直哉提议道。

        我没多想就答应了。

        如果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不会答应的。

        起初一切都好。我作为客人得到了接待。眼看着直毘人的状态恶化，直哉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然而在直毘人逝世的当天，就在他满以为自己将要成为家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简单地来说，由于直毘人的遗嘱，本该属于直哉的家主之位，被伏黑惠夺走了。

        那一天直哉的心情有多糟糕呢，我很难形容。

        他的脸色阴云密布，但在那层阴云之后，有着翻滚着的雷电在蓄势待发。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样的他，许愿那即将到来的暴雨能离我远点。

        ——我要杀了他。

        我听见他的低语，面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

        这样的直哉，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身为禅院家一员的那一面，从他的外表下渗透出来了，就像是从绸缎之下缓缓渗出的淤泥那样。

        我讨厌这样的他。

        就算是在高专我们关系最恶劣，我都没有像此刻这样讨厌他。

        决定除掉伏黑惠之后，他动身前往东京。

        而我决定在他回来之前，离开禅院家，找一个别的落脚处。

        但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我应该悄悄离开，而不是告诉直哉自己的打算。

        “你烦心事这么多，我还是别在这里麻烦你了，去找个别的地方住吧。”

        听到我的话，直哉的动作一滞。

        缓缓转过身，他垂眸看着我。由于逆光，面目沉入一片阴霾之中。

        我打了个寒战，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他拉住了手臂。

        “……你想去哪儿？”

        他沉声问。

        掐着我手臂的力气重得可怕，能想象到那里会留下一片青紫。我想甩开他，却无法摆脱。

        我的怒火也爆发了：“关你屁事！放开。”

        可直哉没有放开。

        只要他认为是属于他的，就绝不会放手。

        无论是禅院家的家主之位，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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