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脸要红，心要跳，人还要长的俏

荣徽阁坐落于皇宫东部，边上是上林苑和承武殿。先承惠帝喜爱各种鸟雀，各地官员及边境小国每年都送千姿百态的奇鸟来哄承惠帝开心。

到了如今的皇帝，却是个不喜花鸟草木，独爱美人的，从做皇子时便不大来上林苑，如今宫人们见主子不喜欢，全偷懒了，雀鸟每天都到处溜达。

今日荣徽阁窗外便飞来了一对翠鸟，毛色青绿，叽叽喳喳的好惹人爱。阁中本来就养鹦鹉备有鸟食，寒婵把鸟食倒在手心去招翠鸟，翠鸟便飞来在她手中进食，鸟喙轻啄她的掌心，寒婵心中逐渐成型了一个想法。

寒婵又取了些许鸟食，直奔承武殿侧门。有了许尚宫打点，寒婵已经在承武殿来去自如。殿后栽了一棵枣树，寒婵站在树下看，心想以后定要让昭王给她打枣子吃。

树不高，寒婵轻易便爬到了树杈上。她沿路撒鸟食，此刻不仅翠鸟跟来了，竟还引来了几只芙蓉鸟。

等鸟儿接近，寒婵摊开手，露出鸟食，鸟儿便飞到她身边来，围着手吃食。或许鸟儿也爱美，又或许美人如秋水般温柔的目光让鸟儿也迷糊了，竟没一只鸟对美人的纤纤玉手下狠嘴，还亲昵地蹭着美人的绫罗裙，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美人的抚摸。

如此一连来了几天，鸟儿们每天早上自觉地成群飞往承武殿，似与谁有约。按着寒婵的安排，百鸟赴约的传闻很快传到了长乐殿和长信殿。

这日寒婵从承武殿回来，傍晚时却发现近日最喜爱的一支簪子不见了。她今晨还戴着去了承武殿，便沿路回去寻找。

夕阳已经落山，找簪子也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寒婵在殿中磨蹭了许久，终于在玉兰花盆下找到了。

突然，门外传来声响。

“给昭王殿下请安！”

寒婵瞪大了眼睛。怎么，怎么会？明明不是休沐的日子，怎么突然进宫了，还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只震惊了一瞬，寒婵便想出了点子，立刻把簪子远远丢开，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往台阶上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摔下去的声响很大，寒婵痛得直接逼出了泪花。

脚步声停止了，有人大喊道：“什么人！”

门从外面被踹开，几个人闯了进来，为首地冲上来，用剑架住寒婵。另外一个人点亮了蜡烛，只听举剑之人带着诧异的语气说道：“是你？”

寒婵僵住了。没想到第一个冲上来的不是近身侍卫，而是昭王高未珂本人。

一年多的征战没有抹去高未珂的翩翩风度和白玉般洁净的面孔，倒是让他多了几分气势。也可能是他借着出征的名头揭开了一点温顺的面具，悄然露出些许锋芒来。

高未珂丢开剑，蹲下来与寒婵平视，“你怎么在这？”

寒婵抬头，高未珂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泪花，“哭了？我在屋外听到声响，你莫不是跌了一跤？”

高未珂还是这样，永远披着温柔的皮。

寒婵压下心绪，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轻轻抬起摔到的右腿。膝盖部分已渗出血迹。

高未珂蹙眉，“隔着这么厚的衣服都渗出来了，看来伤得不轻。这么晚了宫里不方便，先上药吧，明日再叫太医来看看。”

高未珂吩咐人拿来了药酒，屏退左右，温和说道：“今日当值的宫女不知道去哪了，我来给你上药，可好？”

他的声音是蛊惑人的毒药，很容易侵入少女的心。寒婵很想捂住自己的心口，可是当着高未珂的面不能。她在心里不断念着不能喜欢不能喜欢高未珂就是男妖精谁喜欢谁栽跟头······

寒婵心中的小人在打架，面上风平浪静，只点点头。高未珂撩起她的裙摆，只堪堪露出伤口便不再往上掀。寒婵下了狠劲往台阶上磕，伤口有些狰狞，还在往外渗血。伤口上药时寒婵咬着嘴唇，痛得眼泪扑簌簌地落，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模样楚楚可怜。

嗯，她的表现应该可以让高未珂画成一幅美人上药图了。

不知道高未珂有没有看清她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她好像看到高未珂嘴角带笑了。

上完药，高未珂转过身在寒婵面前蹲下来。

寒婵懵了：“干吗？”

“背你回去。”

见寒婵十分震惊，高未珂解释道：“你的腿这个样子，难道想自己走回去？”

寒婵认命地挂到高未珂背上，由着人摆布。

走到半路，高未珂幽幽地说：“怎么感觉你不太高兴？”

寒婵凑到高未珂脸颊边，怨念的说：“为什么不用抱的？之前又不是没抱过。”

高未珂和紧跟着的近侍慕追俱是一愣，没想到寒婵这么直接，避嫌的意思一点没有。

慕追也是高未珂身边的老人了，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转过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高未珂无奈道：“······我倒是无所谓，你是女孩子，可不能给人嘴碎的机会。”

寒婵正想反驳，高未珂抢先说：“再说了，我们一年多没见了，还不太熟，而且都长大了，怎么能像以前一样随意？”

高未珂坚持如此，寒婵只好作罢，一路赌气不再与他说话。慕追看了一直偷笑，以前殿下还是温顺脾气的时候都无人敢这么给他甩脸子，更别说如今杀伐果断，手段狠辣，走过之处只见他人奉承之色，哪有这么放肆的人。

别看寒婵使小性子信手拈来，其实她此时也心里没底。从前文质彬彬的昭王是从前，自高未珂出征，边疆捷报频传，将士百姓赞颂大将军大元帅治军严明，用兵如神。

手上沾染了鲜血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与从前有别，一段青梅竹马的情缘对他堂堂昭王殿下来说本就不算什么，要是寒婵过火了，恐怕就要随她爹娘而去了。

寒婵预想的没有发生，她平平安安的回到了荣徽阁。临走之前，高未珂嘱咐了一句：“记得叫太医来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最近先不要乱跑了。”

表面乖乖点头的寒婵内心：明天就跑给你看。

第二天早晨，一个小宫女走进荣徽阁，向寒婵报告：“太皇太后传昭王殿下到长乐殿，说用了早膳要带殿下到承武殿观百鸟赴约的祥瑞。”

寒婵赏了她一把金瓜子，把她打发走了，自己则走进内室，换上白玉玫瑰绫罗裙，簪一支步摇，取了足量的鸟食，翩然走向承武殿。鸟食是给鸟准备的，衣服嘛，当然是给人看的。

寒婵坐在树上，发现有一对翠鸟早早就等着了，一见寒婵也不急着要她手中的鸟食，左右飞舞蹭着她的裙子。寒婵认出来是当初飞到荣徽阁窗外的那一对。

她挠了挠翠鸟的羽毛，轻生叹道：“这鸟喂养得久了，都能生出感情。人养久了，却未必能养出什么东西。”

也不是联想到什么，只是偶感而发。

感叹间，承武殿上方已有许多雀鸟飞来赴一场美人约，碧色、绯色、黄色、紫色、靛色，色彩不计其数。

高未珂等人走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幅场面——色彩缤纷，形态各异的奇鸟，从衣着素雅容颜明艳的少女手中啄去鸟食，似乎都通了人性，没有去啄手心的，吃了鸟食便在承武殿上空绕圈子飞，晨间灿烂的阳光映射着雀鸟的羽毛，映衬着少女如玉般的脸，赛雪的肌肤，羽毛与绫罗裙在光下流光溢彩，恍若神家笔下之画。

一行人都看呆了。高未珂身边半头白发的宁太皇太后笑着道：“原来百鸟赴约，不赴神约，不赴佛约，赴的是这美人约。”

太皇太后身边是长信殿的殷太后，她的脸色逐渐暗了下去。

这时，百鸟突然飞到寒婵身边，开始围着她翩翩起舞，色彩缤纷，雀鸟歌喉婉转，恍若一幅活生生的百鸟朝凤图。寒婵感到十分惊奇，这实在是意外之喜，连上天也要助她。

太皇太后乐道：“这美人能引来百鸟绕身，说明是个有福之人啊。”她突然转头问高未珂，“珂儿，你说是吧。”

高未珂一直在愣神。他的眸子里，含的是太皇太后从未见过的情绪，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太皇太后了然于心地笑了笑，转身往殿内走去，“皇太后上次说新给承武殿指了个厨子，先让哀家享享口福吧。”

一大群人跟着太皇太后走了，只剩高未珂与寒婵二人。

好像回到了青梅竹马的时光，调皮的少女爬到桃树上摘桃子，嚷嚷着要吃到夏日最大最甜的桃，结果桃子刚刚成熟，酸酸涩涩，恼得她坐在树上生闷气，白面般的脸带着怒气，反倒显得她十分可爱，引得树下的众人都忍不住笑。最后众人散了，是高未珂带来御赐的桃子，才平息了寒婵的火气。

寒婵正要从树上跳下来，高未珂眉头一皱，疾步上前把人从树上捞了下来，寒婵还没感觉到他的温度，就已经稳稳地站在地上了。

皎洁纤细的人着一袭素雅别致的绫罗裙，在晨光下生着别样的光辉，高未珂不禁想起从前，明艳如玫瑰的少女，比战场上的将军还意气风发。两种气质融合在她身上毫无违和之处，实在是个奇女子。

寒婵无视高未珂沉下去的脸色，还要揶揄他：“不是不给人嘴碎的机会吗？”

高未珂有些愠怒，直接略过寒婵的话：“昨日才摔着了，今日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痛了。”

寒婵灿烂地笑着，毫不在乎地说：“太医看过了，虽说伤口有些瘆人，不过也是皮肉之伤，没有伤筋动骨，今日已经不大疼了。”

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让高未珂说不出话。明明是无情的人，怎么担心的样子做得信手拈来。

寒婵心说她不吃这一套。“荣徽阁要传晚膳了，我走了。”钓了就走专家寒婵是也。

行至侧门，高未珂也跟来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寒婵眨着眼睛，狡黠地说：“不怕被看到？”

她俏皮的尾音让高未珂忍俊不禁，小狐狸尾巴忍不住露出来了。

“你忘了，宫中禁军曾由我统领，都是我的旧部。”他凑到寒婵耳边，悄声说道，“只要不是在陛下面前，他只能知道我想让他知道的。”

寒婵心想，那她日后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两人相伴而行。高未珂看着路边的花丛，开着牡丹、月季、芍药等花，想起禁军血洗百花湖，便问：“我知道陛下下旨许你清白身世，你不必背着罪臣之女的称号，如今陛下却将你拘在宫里没封你为妃，这是何意？”

寒婵便说：“这个嘛，是我把他绕晕了，不得已才说让我为爹娘守孝七七四十九日。或许陛下对这孝道也颇有所感，才想出这么个法子，不过只许我吃斋茹素，不许我在宫中穿孝衣。”

一句对孝道颇有所感成功把高未珂笑到。

“连自己生母尚且置之不理的人，恐怕是对佳人颇有所感吧。”

“生母？陛下不是殷太后所出？”寒婵八卦的心活蹦乱跳。

“自然不是。陛下的生母是魏昭仪。如今陛下十九岁，出生时殷太后才十岁，如何能产子？”

“这样啊。”

皇帝十九岁，高未珂也是十九岁。据说昭王虚长皇帝几个月，不过差几个月，怎么人完全不一样。

高未珂十五岁统领禁军，十八岁带兵大败梁国，封大将军，是一代战神，与他的外表极其不符合，如今凯旋而归倒是磨练了几分英气，从前完全是个白玉一般温和又雪白的漂亮公子，没人能看出来他练了满身绝世武功。

何止是不符合啊，简直是一肚子坏水。寒婵如是说。

日久见人心，今时的寒婵已不是往日的小孩子了，倒要看看谁玩得过谁。

高未珂心中也琢磨着事。人放在宫里，这混皇帝不做点什么，皇帝就可以把他的的名讳高岁琰三个字倒过来写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假装云淡风轻。

计划稳步进行，寒婵心情舒畅，入宫来终于睡了个好觉。起床时昨日报信的小宫女又来了。小宫女名唤紫苏，是长乐殿最新的一批宫女之一。

寒婵坐在梳妆台前，勾起眼尾看紫苏：“什么事？”

她眸子里水光潋滟，似是含情，令人不敢直视。紫苏低着头说：“太皇太后说，承武殿出了吉利事，便留昭王殿下在宫中住几天沾沾祥瑞之气。”

寒婵展颜，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支玉簪子，“这是蓝田玉簪。你办了好差事，这御赐之物赏你了。”

紫苏接了赏，千恩万谢的走了。

许尚宫走进来，为寒婵梳妆，“你这般行事，若被陛下发现可如何是好？”

寒婵闭着眼睛，“姨母也听到了，太皇太后亲自下旨。昨儿个两宫太后都来了，我不信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连我长什么样，是个纯良的还是个有目的的人都看不清，就敢放她的心肝肉在我身边，这不就是给我机会吗？”

她转过头，“若她不希望我接近昭王，不下道旨赶我出宫也会当没我这个人，更不会给昭王名正言顺留在宫中的机会。”

许尚宫边给寒婵梳头，边说：“这太皇太后与昭王殿下的生母是亲姐妹。昭王自小失母，太皇太后怕他难过，一直对他偏宠有加，好在是养出了殿下这样好的性子，否则又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小霸王。”

寒婵不回话，拿了一支鎏金玫瑰钗在头上比划着位置，“这皇帝送来的东西里，就这钗子最让我满意。他品味实在不好，尤其这衣品，都花花绿绿，大红大紫。”

“陛下若知道你穿戴着御赐之物去见别的男人，可不得气死。”许尚宫摇摇头。

寒婵别上玫瑰钗，满意地左右瞧着，“什么叫别的男人，我又不是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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