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1章

五月初二，会宁府，上京城的皇宫，宫女和内侍们搬着物品，跟着人群急匆匆小跑出来。

不多时，宫门里面传来阵阵妇人的哭声，以及男子的呵斥声。

周围的禁卫军，严阵以待。

“陛下，北城没有宋军，我们从北城逃走。”禁卫军的统领完颜宗宪说道。

完颜宗宪其实是个搞艺术和外交的，他是完颜宗翰的弟弟。

宗翰病死在上京之后，完颜宗宪参与军政事务就更少了。

然而，眼下却已经没有人比他的威望更大。

完颜雍上了御辇之后，还不忘记问一句：“周王，我们还能逃吗？”

“臣会护送陛下出去。”

“去何处呢？”

“去蒲与路，去重新召集各部首领。”

“还能与宋人打吗？”

“不打了，我们回到山川湖泊之间，回去繁衍生息。”完颜宗宪感伤地说道。

人群急匆匆朝北城赶去。

经历了数月的攻城，在杨再兴的带领下，宋军以重砲，先后打穿了南城墙和西城墙。

上京最后的兵力，对宋军展开了殊死抵抗。

仅仅巷战就打了一个多月。

此时上京城的南城和西城，尸横遍野，有的尸体甚至已经腐烂，导致城内臭气熏天。

是担心染上瘟疫，宋军才停止进攻的。

这恰恰给了金人一点喘气的机会，最后关头，完颜雍打算弃城而走。

北城之外，宋军自然早已埋伏好。

等金人的大队伍出现的时候，宋军突然杀出，砍得金军人仰马翻。

经过一个上午的拼杀，宋军包围了那辆华丽的马车，但是在里面却没有找到完颜雍。

傍晚的时候，如血的残阳映照着这座已经半荒废的大城，仿佛在为它短暂的兴盛而做最后的送别。

几个骑兵急匆匆赶到混同江边。

“张总参，我们在金国的皇宫内搜出五百斤猛火油。”

“只有五百斤吗？”

“只有这么多了。”

张节夫说道：“金人掌握了不少我朝火器技巧，但终究是由于资源受限，无法制造更多，也许这也是金人失败的原因之一。”

资源的匮乏，无论制度如何改革，终究是有一个上限的。

“去，安排人将城里所有的尸体全部烧掉。”

“张总参，这么些猛火油恐怕不够吧？”

“你这脑子，你先用他烧一部分，大火燃烧起来，不就可以让里面扔更多的尸体？”

“哦哦哦，知道了，瞧我，打仗都打糊涂了。”

夜晚的时候，上京城内燃烧起熊熊烈焰。

为了避免瘟疫，宋军都蒙面而行。

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方圆数里。

五月十五日，赵官家抵达汴京的这一天，会宁府的战报送到了幽州，搁置在张浚的桌案前。

完颜雍没有抓到，这是重点。

强硬派张浚立刻召集了留守在幽州的军官们，就此事连夜商议。

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必须遣派更多的兵马前往辽北，开始全面的搜捕行动。

不过此事关乎到了军队的调令，眼下赵官家已经宣布解除战时状态，想要调集军队远程作战，张浚是没有这个权力的，只能奏报东京城的大内，又赵官家亲自批复。

赵宁回到东京的那一天，正是夏花最灿烂的时节。

报纸印刷了一版又一版，全城都在欢呼。

尤其是十八年前，在守卫东京城的时候战死的那些人的家属，他们抱着牌位，到了忠烈祠前，放声痛哭。

更多人开心，是因为金国对大宋的军事威胁，终于彻底被消除了。

没有一个正常人喜欢战争。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追求美好的生活。

“爹爹，战争结束了。”与赵宁一起坐在御辇中的赵瑜说道。

“结束了吗？”

“金国的主力已经全部被我们消灭，会宁府被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难道爹爹也认为，金国还没有亡？”

“金国只是一个代号。”赵宁突然说道。

“嗯？”赵瑜的小脑袋上又冒出了无数个问号，自从开始深度地跟自己的父亲交流，赵瑜发现自己这小脑瓜子天天都咔咔作响。

赵宁说道：“当年，汉人说匈奴亡了，草原对中原的威胁就结束了吗？”

“没有，后来出现了不少其他的蛮夷，有鲜卑、柔软、羌人等等。”

“所以，你认为，战争结束了吗？”

“但是还没有下一个敌人出现。”

“如果辽东治理不好，下一个敌人很快就会出现，如果辽北无法有效羁縻，下一个敌人就在丛林深处窥探神州的物宝天华，如果……”

赵宁突然停顿了下来。

赵瑜看着自己的父亲，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如果什么？”

赵宁说道：“刘邦击败项羽之后，并没有任何战争结束了。”

赵瑜愣了一下，说道：“爹爹认为，大宋内部有人要造反？”

赵宁笑了笑，说道：“你看问题，不要从第一步直接跳到最后一步，失去了中间部分，结果可能正确，但会让你的行为产生严重偏差，因为事物的发展，离不开时间，思维的跳跃，往往忽视了时间的影响，让人做出荒谬的决策。”

“孩儿懂了，爹爹的意思是，现在没有人会反，但如果内部出现利益分歧，会随着时间产生更大的隔阂，一旦这种矛盾无法调和，就会……”

说到这里，赵瑜突然停了下来。

“说下去，这里又没有别人。”

赵瑜突然说道：“十八年的战争，让大宋诞生了一大批军功官员和武将，他们的威望达到了极点，成为了国朝的新贵？”

赵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但满眼都是满意的肯定。

而且，这一次还必须继续封赏，赏赐只会更多、更全。

庞大的军政势力，俨然有压过东府行政势力的势头。

如果放任不管，朝堂上下的势力配置，将在看不见的地方，快速融合，重新变出新的派系。

赵宁虽然没有直接回答赵瑜的话，但他却说道：“知道为何后汉两代之后，朝廷就式微了吗？”

赵瑜说道：“因为地方世家豪强多。”

“汉光武帝依靠世家豪强得天下，登基之后却未能遏制豪强，后汉建国之初，百废待兴，豪强还有足够的获利余地，矛盾并未突显，当三代之后，豪强并天下之利，开始相互争夺，才有了朝廷式微，所以前人大肆封赏却不加制衡、削弱，后果便是三代之后，天下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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