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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拼死劫道


  
阿侬望着卯翁柳三人早已消失的方向,静立无声。凌云霄知她心情难过,不敢打扰,自行出了茶铺,走到道边,雨后气息,甚是清新,凌云霄闭上双目,尽情深吸了一口气,顿觉满心郁闷之情,一扫而光。再睁眼眺望远处群山,却见高山深沟,处处白雾缭绕,一眼瞧去,如踩云端,云中有山,山外有云,白绿相映,好一幅仙境般的美色。
凌云霄兀自陶醉之中,阿侬已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凌阿哥,我们也上路吧。”
凌云霄回头一瞧,阿侬已是低头向前行去,凌云霄暗自思道:“原本一刁钻活泼的姑娘,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想不到短短数日之内,家中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难怪她心情如此不好,我得寻个法子让她重新快乐起来才是。”想了一想,嘴角带笑,吹着口哨跟了上去。
阿侬闷头不语,自顾前行,是越走越快,初时凌云霄堪堪还能跟得上,行到后时,已是吃力之极,凌云霄无奈,只得喊道:“阿侬姑娘,行慢点,你那轻身之法行得太快,我可跟你不上。”阿侬却似未曾听到他的话语,一味急奔,转眼就去得远了,凌云霄叫苦不迭,只得咬紧牙关拼力追赶。
不料转过几个坳口后,阿侬已是踪影全无,凌云霄停了步子,凝神朝远路上眺望,只见山道虽是多有曲折,但蜿蜒向下,却是一览无余,约五里之内的路程是尽收眼底,哪有阿侬的半点身影?凌云霄心底暗暗叫苦,思道:“她身法再快,也绝无可能瞬间就飞奔出五里之外吧?难不成,她竟是出了山道,自行上山追她爷爷去了?”想到此处,心头咯噔一下,忙游目四望,尽往四周山上寻去。
瞧了一阵,阿侬就似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丝毫踪迹也无,凌云霄是叫起连天苦来,愁眉苦脸只得往前赶去,只盼阿侬是行得累了,正藏在某处歇息等候而使他搜寻不着,他只要走到那处,阿侬自然就会跳将出来,吓他一跳。其实他自己想想,都不相信这个牵强之极的理由,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才走出约一里地,突听头顶有人叫他道:“凌阿哥!”正是阿侬的声音,凌云霄喜出望外,急忙循声朝上看去,只见道旁坡上一处林子中,阿侬正坐在一株高出其他树木甚多的参天大树之上向他招了招手。
凌云霄心里喜道:“还当真是藏起来了,吓我不轻,还以为是追她爷爷去了。”面色装着一沉,立在道边不动,佯怒道:“不声不吭就躲了起来,害我还为你担惊受怕,你自个藏在树上倒逍遥得紧。”
阿侬荡着双脚笑道:“好了,凌阿哥,小妹向你赔个不是了,下次一定先和你打个招呼再上树。”
凌云霄瞧她面色欢愉,似乎先前的不快早已不复存在,心中奇怪,不由问道:“你怎么爬到那上边去了?瞧到什么好东西如此高兴?”
阿侬一吐舌头,神情甚是得意道:“保密,就不告诉你。”说着就从树上跃了下来。她所处之位,至少离地十丈有余,凌云霄见她从如此高的地处跳下,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出口,但一瞧,又自张口哑然,只见阿侬的身子竟如轻絮,轻飘飘的往下慢落,待准备落地之时,右脚一点邻近树木枝叶,已是朝凌云霄掠来。
凌云霄张着口瞧得目瞪口呆,直到她站在自己身前,才惊讶得吐出一口气,道:“好俊的身法。”
阿侬拍了拍手,一脸喜色,道:“走!”一字简洁,再不多说,背着双手施施然的向前行去。凌云霄瞧她这次行得甚慢,时不时还一蹦一跳的,看得出她心情大好,定是瞧见什么美事了。
凌云霄快步跟了上去,腆着脸笑问道:“好姑娘,好妹子,和哥哥说说,见着什么好事了?”
阿侬撇了他一眼,笑颜如花,道:“你真的想听?”凌云霄忙不迭的点头,阿侬头一转,加快步伐,嘴里吐出仍是那两字道:“保密!”凌云霄一愣,阿侬已跑到前边,路上留下她一串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凌云霄笑骂道:“你这妮子,竟敢戏耍与我,待我追上你,有你好看。”说着加快步伐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相互追逐奔跑,这次阿侬倒不再急奔,而是有意逗耍凌云霄,总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身位,无论凌云霄如何努力,想要追上她,又是不能。两人也不知奔出多少里地,凌云霄已是大汗淋漓,喘着粗气停下步子来,对着阿侬摆摆手道:“不追了,不追了,你请灵上身,我一凡夫俗子,如何追得上你,不行了,累死我了,休息一会方成。”说着也不管地上潮湿,便一屁股坐下地来。
阿侬笑着转回身来,用指刮脸羞他道:“一大男人家家,跑不过一女孩子,羞不羞?”
凌云霄盘腿坐在地上,斜眯着眼望着阿侬道:“技不如人,自然就要服输,这才是男子汉的作为,有么好羞的?我也不和你闹了,说来听听,你到底碰上什么好事了?若是不说,可真憋死我了。”
阿侬也挨着他身旁坐了下来,一脸神秘道:“你猜?”
凌云霄笑道:“我可猜不出来,若是能猜到,何用问你那么辛苦?”
阿侬瞧着他停了会,方道:“我瞧见我阿爷打了那翁老五一顿,哼!总算帮我出口恶气。”
凌云霄闻言大惊,忙忙站起身来,四顾游望,嘴里道:“在哪,在哪?”
阿侬笑道:“瞧你急的,哪在此处,都上山走远了。”
凌云霄疑道:“远?哪你怎么能瞧见?”
阿侬答道:“我在那树上,瞧得可远了,自然瞧得见,虽看得不太分明,但也瞧得真切,他们三人正往山上走,阿爷就突然动起手来,着实将那翁老五狠揍了一顿。”
凌云霄“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你刚才闷头急赶,就是想瞧清楚他们往何处走?”
阿侬得意道:“当然,他们此去,自然是要去那翁家寨,我怕追得太紧,他们会发觉,就待他们走远了才追上去瞧瞧,他们果然是弃了马道,行上山去了,瞧他们走的方位,应该是往西走,以后寻起来也就有了个大概的方位了。”
凌云霄皱着眉道:“就算知道他们往西行,可西边那么大的地方,日后我们又如何寻得到?”
阿侬伸出右手食指,指头一点凌云霄额头,嗔道:“瞧你这人,平日里瞧着也怪聪明的,怎么此时就那么笨?待我们追到阿婆,和她一说,她自然就明白翁家寨的确确位置,此地虽大,但苗寨极少,都是汉人的所在,只要有了方位,我们自有寻人之法。”
凌云霄仍是摇摇头道:“难道他们就不会先行西边,然后又折到别的方向去了?你们苗人生存环境之恶劣,行事自然是小心翼翼,总不会一条道走到底的吧?要是翁家寨那么容易就让人找到,怎么那么多年来它都平安无事?”
阿侬一听,想了一想,顿时面色黯然,半响不做声,凌云霄这话,倒是点醒了她,她方才见自家阿爷打了那翁老五一顿,心情大悦,竟没想到此层道理。
凌云霄见她如此,便觉自己话说太快,不由暗暗后悔起来,阿侬好不容易才有一丝好心情,竟让自己一时心直口快就给打散了。心思转了几转,岔开话题笑问道:“你当时在树上看得分明,那你家爷爷出手之时,那瘸子可曾出手相助那贼老头?能详细点说说吗?我也是想听得很呢!”
阿侬情绪虽给凌云霄刚才那席话说得有些低落,但此时一听凌云霄又提到这档子事,心情立马大好,展颜一笑,不住口道:“我初时也瞧不太明白,爬到树上,才寻到他们身影,便见我阿爷转回身来,一脚就踢翻了那翁老五,那瘸子却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瞧其样子好似不关他事一般。那翁老五被踢翻在地,骨碌碌翻了几转,就爬起来想还手,结果又被我阿爷追上前来,又是一脚翻倒在地,然后就是一阵乱踢,我在得远,没听到声音,只是见那翁老五被踢得在地上乱滚,肯定是挨得不轻。后来那瘸子才过来相劝,我阿爷才罢了手,那瘸子扶起翁老五,坐地休息了会后就又随阿爷上山去了。”
凌云霄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过瘾,那贼老头活该被揍一顿。”言毕正色道:“阿侬,日后再有机会碰上此人,我也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阿侬大喜,道:“凌阿哥,你此话当真?”
凌云霄道:“欺我妹子者如欺我本人,打得轻了还不算了,打得重了才叫出气,况且我是汉人,打他也不算伤了你们两家和气,他们那什么寨主想要怪罪,也只有算在我头上,寻你们晦气不得。”
阿侬轻声一笑,盯着凌云霄柔声道:“凌阿哥,你待我真好。”说到这面色一红,转头他顾,不待凌云霄有所反应,已是忙忙站起身来,道:“凌阿哥,咱们快些上路吧,这天色要暗了,得找个宿头才成。”
凌云霄听她头先话语,瞧着阿侬,见她面色娇红,羞态十足,心头一动,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又听她语气急切,便站起身来,道:“我们往前赶路,应该能寻到过夜之处。”说着和阿侬急步往前行去。
这荒山野岭之处,平时就人迹罕绝,两人奔了许久,的确难寻什么过夜露宿之地,阿侬瞧着天色昏暗,有些心急道:“找不到挡风遮雨的地处,夜里若是再下一场大雨或是冰雹,岂不糟糕?”
凌云霄安慰她道:“不急,现在天时尚早,往前应该还能寻到茶肆什么的地处。”阿侬“嗯!”的应了声,两人继续往前飞奔。正奔得紧时,隐隐听到后边传来急骤的马蹄音,声音仍小,应离得尚远,但可听出如同轰轰闷雷一般,朝两人所在移来。
凌云霄眉头一皱,呼了阿侬一齐停了脚步,自己趴到地上,倾耳仔细一听,抬起头来有些惊疑道:“是马队,起码有数十骑到百骑左右,离我们尚有几里地,这个时候还有马队前来,而且声势如此之大,不知是不是马帮中人?”
阿侬道:“管他们是不是马帮中人,我们自行我们的路,怕他们作甚?”
凌云霄环顾四周,此时天色渐黑,他视力已有些模糊,但还瞧得个大概,只见两旁皆是树林子,一把拉住阿侬,就钻入道旁林中,伏在乱草堆中。
阿侬不解,嘟着嘴问道:“你这是干吗?难道你还真怕了他们?”
凌云霄道:“我们现在都身着苗服,若对方是马帮弟子,让他们见着,可就有些麻烦,虽说真打起来,我们也是不怕,但现在诸事不明的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性子也就过去了,还是先瞧瞧情况再说吧。”
阿侬不应,但瞧她神情,似乎颇有些不以为然,凌云霄怕她一会忍不住会出去捣乱一番,正色道:“阿侬,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你家长辈都不在你身边,很多事情可不能在由着你性子乱来,小不忍则乱大谋,知道不?”
阿侬不耐道:“知道了,我不动不出声就是了,你怎么婆婆妈妈像个老太婆似的。”
凌云霄笑笑,道:“还不是怕你性子冲动么?”
阿侬白了他一眼,微怒道:“瞧你也不长我几岁,说话老气横秋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事情还知道轻重的。”
凌云霄“嘘!”的一声,低声道:“他们来了。”两人当下禁口不言,将身子又伏低了些,透过草丛缝隙朝外观望。
随着轰鸣般的马蹄之音,一群骑士纵马奔入两人的视线之内,马上骑士皆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打扮,背挎长枪,嘴里吆喝连连,打马狂奔。马队中尚跟着三辆大车,当先那辆是部双马大车,车房帘布紧闭,赶车的是个黑粗精壮大汉,驾车技术娴熟,驾着双马急奔,神态却甚是悠闲,也不知车上拉着何人?后边两辆也是双马拉车,但却无车房,只是平板木车,上边捆绑着数只铁皮大箱,赶车的俱是两人,神情可没前边那大汉那么悠闲,皆是紧张之极。
凌云霄待他们奔过,长身而起,对阿侬道:“跟上瞧瞧,反正我们也要赶路,趁便瞧瞧他们是何来路的人物,大队人马,个个有枪,这阵势不小啊。”此话正合阿侬心意,忙不迭的点头应了,两人顺着马道追了下去。
若单是阿侬,追上自然不难,但凌云霄就不行,所幸马道独此一条,别无分岔,顺着马道直追,也是不会跟丢的。两人一路急奔,天色渐暗,追到最后,已是漆黑一片,一轮残月悬挂天际,散出幽幽银光。
凌云霄在夜里目不能视,但脚踩马道,凭着感觉,倒也无碍,只是速度就有些放缓下来,阿侬也只得放缓脚步陪他,奔了一阵,有些不耐道:“凌阿哥,你那眼睛是什么回事?怎么一入了夜就瞧不见东西了?”
凌云霄苦笑道:“打小就落下的毛病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一入夜,若是月圆之夜,那还好些,过了月中,月头月尾俱是瞧什么都是黑茫茫一片。”
阿侬想了想,道:“都医治不好么?”
凌云霄叹了一声,道:“为了我的眼睛,这些年来,师父他老人家没少费心,到处遍访名医,可终究不得其法,疗效甚微。”
阿侬“哦”了一声,笑道:“凌阿哥,你也别沮丧,总会治好的,听长辈们说,你这病叫鸡宿眼,就是一到暗处就瞧不见东西,我们苗寨有一偏方,专治鸡宿眼的,不过失传已久了,待见了阿婆,和她打听打听,兴许她老人家还知道一些。”
凌云霄大喜道:“如此甚好,这病困扰了我好多年了,若能治好,你和你阿婆就是我凌云霄的在世父母,不,是大大的恩人,是祖宗,我要搞长生牌位天天供奉你们。”他狂喜之下,竟是口无遮拦,乱说一通。
阿侬“呸!”了一声,嗔怪道:“谁要做你的父母啊?还祖宗呢?还拿灵位供奉我?咒我死啊!”
凌云霄才知失言,面上一红,嘿嘿干笑几声,嘴里低声嘟嚷道:“是长生牌位,不是灵位。”
阿侬脚步稍稍加快,已奔到前边去了,黑暗中,听她笑骂道:“反正都是牌位,一个香炉几支香,天天供着,你想熏死我啊,还是你留着自个熏自个吧!”咯咯笑中,早跑远了。
凌云霄心里暗骂道:“这小妮子,又自个跑远了,如今没她指路,到处黑漆漆的,还真不大好走。”苦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向前奔去。转过几道弯后,鼻中闻到阿侬身上的香气,知道阿侬就在附近,前边约一里处火光通明,竟燃有堆堆篝火。
凌云霄才走几步,迎面一阵香风袭来,便听阿侬在身侧道:“那伙人在前边宿营,我怕你夜里瞧不真切,误打误撞就闯进去了,就跑回来提醒你。”
凌云霄闻言一阵苦笑,心道:“这小妮子倒也关心我,只不过也太小瞧我凌云霄了,我再是睁眼瞎,总也不可能瞧见火光认不得之理吧?”当下笑道:“那多谢阿侬姑娘了!”
才刚说完便觉手心一暖,阿侬已经抓住他的说道:“你看不清楚,我领着你悄悄前去。”凌云霄心神一荡,忙忙收敛心神,任由阿侬拉着自己前行,心头却是嘭嘭乱跳。
走了没多久,已逼近那地,火光渐亮,只见火堆旁边人头簇动,不断有人行来走去,话语声已是清晰入耳。两人怕前边人发觉,遂停了步不敢再往前。凌云霄借着前边火头光线,瞧着这地是处平坦宽地,便拉了拉阿侬,指着道旁那些高及人身的荒草丛道:“我们钻入草中,再悄悄摸近几分,瞧得清楚些。”阿侬点头,两人钻入草中,躬着身慢慢前行,走到离那伙人尚有五六丈余处停了下来,伏在地上偷偷打量起来。
只见那伙人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大声喧哗,说着淫猥小调,不时传来阵阵轰然笑声。凌云霄和阿侬瞧得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相,才想起自身已是整整一日未进食物了,腹中空空,不由干咽口水,强自忍住饿意。
那群人正说笑得欢中,那个赶车的粗壮汉子手提着个酒坛子从马道上行了过来,走到人群中央,对着众人笑喊道:“各位兄弟,静一静,静一静,刘老爷子吩咐了,大伙儿都累着好几日了,今夜里先将就着吃喝,好好休息,待日后办完了事,刘老爷子要在省城里包下最好的青楼,给各位搂上最好的雏儿红牌,好好享乐一番,大伙儿,你们说,好不好?”众人轰然大笑,齐声呼应。
他待众人声息,举起酒坛子,又道:“这些日里,大伙儿的辛苦老太爷都瞧在眼里,但大伙毫无怨言,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令他老人家心底甚是欣慰,他希望大伙儿再坚持一段日子,待事情圆圆满满的完结了,个个都有重赏,他老人家还吩咐我,今夜,就让我代他老人家敬各位兄弟一口,望在今后的日子里,大伙儿再加把劲,同心协力,共同进退,把这事给办好了。”说着将坛子凑到嘴边,咕噜噜转眼喝了个干净。
一人站了起来对着马道拱手行礼,神情激动大声道:“谢老太爷了,只要是老太爷吩咐下来的事,兄弟们自当全力以赴,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给老太爷办好了。”说着一仰脖,一碗酒就落了肚,众人纷纷站起附和,冲着停在马道上的那车不住的敬酒行礼,口中豪言壮语层出不穷,是吵哄哄乱成一团。
凌云霄听了一会,悄声和阿侬道:“这些人口中的刘老爷子,莫非是刘老兄的父亲,那刘家集的老镇长刘老太爷不成?”
阿侬点头道:“应该是他不错,此地除了他还有谁能有如此声势?”言毕哼了一声,又道:“好大的排场,出个行都前呼后拥,全副武装的伺候着。”
凌云霄疑惑道:“恐怕不单单是出行那么简单,听他们所言,是在办什么事情,而且这事情关系极大,竟让这个方圆千里之地内都闻名色变的老太爷亲自出马,看来极不简单啊。”
阿侬面色不屑道:“还能有什么好事,无非就是从哪地抢到什么宝贝了,急火燎燎的给那些达官贵人送去呗!”说着眼睛往马道上那两部装载着铁皮箱子的马车瞧去,道:“瞧着没,那车上装得肯定都是一些值钱的宝贝。”说到这里她稍加思索一会,笑道:“凌阿哥,你想不想瞧瞧箱子里到底装着何物?”
凌云霄闻言一惊,转头瞧了瞧她,又回过头去盯着那些马车一会,道:“当然想,可是他们戒备如此严密,咱们怎么能看得到?总不会想硬闯进去把箱子夺了来吧?。”
阿侬狡黠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凌云霄急道:“你可别乱来,对方长枪火器厉害,而且瞧来,他们非刘长听手下那些脓包可比,若是硬来,可吃不了兜着走的。”
阿侬笑笑,轻声道:“谁说我要硬来的?等着吧,你总会瞧到里边装着何物的,而且我还要瞧瞧,这刘老爷子,到底是长着何模样,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说着伏下身子,以手垫首,侧着头竟闭起眼来,似要睡着一般。
凌云霄瞧她这懒散样子,皱了皱眉,用手轻轻推了推她肩头,低声道:“喂!阿侬!你还当真睡着了?”阿侬闭着眼哼哼了几声,却不回话,估计是真的睡着过去了。凌云霄瞧她此样,也是无可奈何,可叫自己和她一般,又如何睡得着?
凌云霄瞧着那些人,都是喝着酒说着些不着调的话语,也实在瞧不出什么新鲜事,看得久了,也是一阵困意袭来,索性翻过身子,双目朝天,眼皮沉重,勉力支撑一阵,终是不支,双眼一闭,也就睡了过去。
睡了也不知多久,觉得有人在轻摇他身,睁眼一瞧,正是阿侬,她见凌云霄醒来,笑道:“机会来了。”凌云霄稍稍支起身子往外望去,只见那群人东一群西一堆的睡得正香,无人添柴,有些篝火已然熄灭,瞧起来没刚才那般光亮了。
凌云霄睡意尚未全醒,迷迷糊糊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侬低声道:“不知道,估摸着也该有三四更了吧,正是人意最困,防备最差之时。”
凌云霄往马道停车之处瞧去,仍见车旁有十数人持枪守着,车上遍插火把,光线通亮,疑道:“那边仍是戒备森严,你如何进得去?”
阿侬笑道:“外边大多数人都睡着了,加上酒意上头,估摸一时半伙是醒不来了,现在就剩车旁那十几人,想来对本姑娘而言,这不算什么难事吧?”
凌云霄盯着那十几个守卫一会,仍是有些疑惑道:“对付他们自然不难,只是我仍觉得其中有诈?”
阿侬不解问道:“何解?难道你说那些人是在装睡?”
阿侬道:“这些人看来身手都不弱,俱是在办件重要的事情中,岂会轻易饮醉,一醉不醒?而且以那刘老爷子在此地闯下赫赫威名,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长久积累下来的,以他的为人处事之策,你认为他手下是如此大意的脓包吗?”
阿侬听他一番分析,也觉得有些道理,不由沉吟起来,想了一会,侧头问他:“凌阿哥,你意思是说,他们是装出来给人瞧的?故意示弱以人,等那些窥探之人大意上当,露了身迹之后,便将他们一网打尽?”突的惊道:“难道他们发现我们了?”
凌云霄摇摇头道:“不好说,不过我估摸着跟着这车队的,不止你我两人,若单是发现了你我二人,他们还不早着就把我们抓出去了,还何必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我寻思着,他们肯定是发现有人跟着,而且数量极多,可他们又不好判断这些人究竟藏身何处,是以故意喝醉,引人上钩现身。”
阿侬“哦”了一声,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真是如此了,差点就上当了。”说着一吐舌头,轻拍胸口道:“好险,好险,若不听你之言,冒失出去,还不给人抓了个现行了。”
凌云霄笑道:“也许他们喝醉也是真的呢?我这不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阿侬白了他一眼,道:“又拿话诳我,就算他们是真醉了,我也不出去了,我可不想为了些好奇心给人捉了起来。”
两人正低声说笑着,突感觉身侧七八丈处的草丛里有了些异样,紧接着四处的草丛大动,传来窸窸窣窣的爬行之声。两人顿时警觉起来,又将身子伏低了些,凌云霄悄声道:“果然有人潜伏在此,还真猜对了。”
阿侬有些惊疑道:“他们估计也发觉我们了。”
凌云霄瞧了瞧四周一眼,道:“应该没有,我们比他们来得早,又藏得如此隐秘,料来他们也没发现我们。”
阿侬听着那些声音大起,似乎人数极多,道:“和汉人有仇的,莫不是我们苗家的人?”说到这里,顿时有些着急起来。
凌云霄用手压住她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道:“那车上装着宝贝,也许是强人匪类起了歹心,跟踪至此也说不定,咱先瞧瞧,若真是你族之人再出手相助不迟。”阿侬听他此言,也觉有理,虽心下仍是惴惴不安,但也只得强自按捺住性子。
窸窸窣窣声往前爬了一阵,突远处响起一阵呼哨之音,夜深人静之时,听来甚是刺耳,哨音一起,那守护在马车旁的守卫们赶紧缩退回到车旁,躲到车后,紧拉枪栓,半蹲着举枪凝神戒备。哨音一落,草丛中喊杀声大起,许多人从草中露出身形来,影影踵踵,竟有成百上千之人,皆举着长矛大刀朝马道停车处冲涌而去,有几人都差点堪堪踩中凌云霄两人。
凌云霄和阿侬两人瞧得分明,这群袭击之人皆精赤着上身,身上涂满五颜六色,发型怪异,跑动起来,身上银坠铜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正是苗人。阿侬此时哪还顾得许多,赶忙长身而起,双手相拦那些跑过身边的苗人,嘴中用苗语急得大声喊道:“别过去,别过去,是圈套,有埋伏。”可惜那些苗人喊杀声震天,阿侬之音,皆被那震耳欲聋的众人声音盖压住,任她手舞足蹈,喊得声嘶力竭,别人哪听得清楚。那些冲杀上前被她拦住的苗人见她身着苗服,自当是一家人,虽有些莫名其妙,但情势紧急,也不理她,绕过了她自顾往前冲去,无一人停步,只急得阿侬连连跺脚不已,喊得喉音发哑也只得无可奈何。
而那些苗人似乎意在停在马道之上的那几辆车身上,根本不顾那些躺在篝火旁的醉人,个个都拼力死命的往马道上冲。凌云霄瞧得明白,心里清楚,这些苗人上当了,只要马道上的枪手们能阻住这些手持冷兵器的苗人一些时辰,待他们全部现身,这些装醉了的人立马清醒过来,到时候前后夹击,苗人必定死伤无数,惨亡败退。
凌云霄知道时机不待,情势已是紧急得很,站起身来也不和阿侬一起拦人,径直就朝躺在篝火旁的那些醉人疾冲过去,他心里明白,以其拦不住人,何不如直接闯进去瞎打一气,引得伏兵出来,也好给那些苗人些警示,有了防范,伤亡自然就小了些。阿侬转头瞧见他朝篝火处冲去,已明其意,也赶忙跟着疾奔过去,她此时全力施为,速度极快,竟赶在凌云霄头里,抢先奔入那群烂醉人群中。凌云霄见她竟然抢先闯了进去,大惊失色,怕她有事,只得加快步伐,拼力疾奔过去。
她一奔入人群里,双手挥舞不停,已有多只绿莹莹的小虫从袖中飞出,各自寻着目标落去。而马道之上,终于响起密密麻麻如炒豆子般的枪声,耀眼的弹道中,鲜血飞溅,奔在前边的苗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在马道边上,瞬间功夫,马道边便躺下了十数人。而跟在后边的人嘴里发出阵阵怪音,悍不畏死的继续冲杀上去。那些手持长弓**的人跟在这群人的后边不停向马道上发射弩箭,可惜弩箭威力有限,那些枪手守卫躲在车后,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分毫,反而是他们手里的长枪,乃是近代战争产物,不受环境气候影响,射程远,威力足,此时足矣以一当百,冲来一个杀一个,奔来两个杀一双。
阿侬来势实在太快,那些躺在地上装醉之人完全没有半点反应,正待有所察觉,便觉自己身上似乎粘上了什么物事,冰凉凉的,似乎还会动,随后那处便是一阵刺痛,这痛感一起,自然就装醉不了了,个个唉哟一声,忙忙爬起查看,到底是什么物事叮咬了自身,竟是如此之痛。
阿侬此时救人心切,下手自然毫不留情,一上来就使出那蛊虫入体之法,那些虫儿一旦粘体,便咬破肌肤,钻入人体之内,顺着血液爬入心脏之处,大咬特咬,瞬间功夫,便置人于死地。
那些护卫吃痛,才想查看痛感源起之处,还没来得及看得清楚,便觉心肌绞痛,转眼就口吐白沫,翻倒在地,痛苦不堪的在地上抽搐一番,便自僵硬,一动不动。只是阿侬手头虫儿有限,一时间也不能全部制敌,这些人一出事,其他人便已察觉,早有人打了声呼哨,个个持枪爬将起来,有人叫道:“小心这妖女,她邪法厉害,快杀了她,不让她再行出手。”个个已经持枪瞄向阿侬,其实阿侬现时手头已经无虫,毫无防卫之能,只能待死。
随着一声震彻云霄的大吼,众护卫在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声中俱愣了一愣,凌云霄已然赶到,二话不说,一脚踢向近旁的一处篝火堆,火星四溅,尘灰飞洒中,火堆中燃得正旺的残木焦炭齐齐被这一脚踢得飞起,击向那些围着阿侬的护卫。那些护卫眼瞧着火物朝自己飞来,大惊之下,哪还顾得上射杀阿侬,忙忙收枪四散躲避,趁着一空当,凌云霄已快步奔至阿侬身旁,拖住她就往草丛中急退。
凌云霄两人的这一举动,惊扰了那些想伏击之人,他们万没料到,竟有两苗人识破了他们的意图,现在一乱,伏击的意图全然落空了,既然伏击不成,自己可就成了靶子了。那边苗人也已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哨音再起,已有一部分苗人朝此处冲来。
弩箭划空之音嗖嗖不断,这些护卫所处宽敞平地,无地可守,无险可依,转眼间便被密密麻麻飞射而来的弩箭射穿了一大批人,哪里还顾得上追击凌云霄二人。一人叫道:“快往车边撤,守住老太爷和车子。”众护卫闻言便亡命似的往马道上跑,路程倒不长,也不过十数丈的距离,只是苗人弩箭多不胜数,箭头均含剧毒,只要射中,就算只是划破点皮,也是触肤既亡。这一段短短的路程,却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路,待剩下之人跑到车后略一清点,百人之数,已不足半数,抬眼望去,个个是心惊胆颤,心有余悸,但见那一路之上,堆满了同伴的尸体,层层叠叠形成了一条怵目惊心的尸路。
头前那车响起那粗壮汉子的话语,厉声道:“你们怎么回事?”
一人答道:“两个苗蛮子不知道怎么的,竟识破了我们意图,那苗妇更是邪门之极,才刚跑到,就有好些兄弟莫名其妙的死去了。”
那粗壮汉子不语,似也在奇怪之中,本来都设计得好好的,那些苗人也已上当,再坚持一会,就可大功告成,可这两苗人却是如何发现他们的意图的?沉默顷刻,便道:“大伙死力守住,以车为屏障,苗人也奈何我们不得,他们死得人多了,自然也就退了。”
车子只有三辆,可现在挤着的却有数人之众,哪里还挡得住身形?许多人都露在外边,伏在地上射击,守得极是辛苦,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攻守自如悠闲悠哉的状况。苗人攻不进来,可护卫也是不断有人被弩箭射中,双方都是不停有人死去,争斗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护卫仗着火器犀利,苗人仗着人多势众,倒也斗得个旗鼓相当,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再斗下去,可就不大好说了。护卫这方虽说仗着火器的优势,但人数有限,没有后援,每死一人就少上一份战斗力,何况弹药有限,终究不能持久,只盼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苗人击退,便万事大吉。而苗人虽说人多势众,但在汉人强大的火力面前,也是无可奈何,徒增伤亡,数次强攻,都只留下堆堆尸首,人数再多,也是经不起如此消耗的。
再打一阵,那苗人身后的哨音再起,苗人渐渐朝后退去,隐入草丛之中,转眼之间,便没了声息。汉人这边见苗人已撤,也停了射击,天地间复归一片沉寂,若不是那满地的尸首,红血残肢历历在目,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才刚发生了一场惨烈之极的大厮杀。
粗壮汉子话声再起,道:“大伙儿小心防范,他们退得有些蹊跷,可大意不得。”他话声才落,只听四面八方的草丛中滴溜溜响起不同的哨音,有长有短,有高有底,哨音此起彼伏,相互呼应。哨声响了甚久,却不见有人现身,护卫们不明所以,不知苗人要搞什么花样,只得加强戒备,瞪大眼睛盯着草丛处一眨不眨。
凌云霄伏在草中,听着哨音响个不停,却没人再行那攻击之事,也是奇怪之至,望向阿侬问道:“他们在干什么,莫不成见伤亡过大,要撤退了?”
阿侬正听得一脸兴奋,闻言摇摇头道:“可不是要跑,而是使唤这地里的毒虫毒蛇们起来干活了,唉,应该刚才就早些使用这招,何用死伤那么多人?也不知道这是哪家哪寨的族人,领头之人真是个废物,死伤了那么多人才想起使唤虫蛇相助。”
凌云霄大奇道:“这野生之物,也听得差遣?倒真神奇得很啊!”
阿侬听他这么一说,一脸不屑,道:“这使唤野物算得了什么,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凌云霄给她一顿抢白,面色有些不自在干,笑道:“那是,那是,所以我以后还得和阿侬姑娘好好学学,若是学得一招半式的,那可就终生受用无穷了,瞧谁不顺眼,打个哨音,那什么什么的毒虫啊毒蛇就替我把他给收拾了。”
阿侬啐了他一口,道:“你敢笑话与我?不信一会你瞧,保证让你那两只鸡宿眼掉了出来,从睁眼瞎变成真眼瞎,哼!”停了一会,继续道:“再说了,这使唤之法岂是那么好学的,我也是不会的。”
凌云霄笑道:“你怕我偷学了去,就拿话诳我?你使得一手好虫蛊,怎就不会这使唤之法呢?”
阿侬白了他一眼,道:“两者虽是异曲同工之理,但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我这虫蛊,是我自家养的,当然得听我话,可使唤野物,我真是半点不会。”
凌云霄正待答话,阿侬突道:“别出声,也别动!”
凌云霄不解,便觉身上传来一阵瘙痒,似乎有什么东西爬上身来,再瞧阿侬,是大大吃了一惊,只见阿侬身上爬满了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虫物,黑麻麻一片,不停朝前爬去。再瞧地上,只见草叶上,泥土中,蛇虫蚂蚁蜈蚣蜘蛛等虫物是不计其数,源源不断朝前涌去。凌云霄心底明白,自己身上肯定也是爬满了此类物事,心中惊惧不已,忍不住就想爬将起来,一逃了之。阿侬眼光朝他望来,眼神严厉,似在示意他莫要乱动,凌云霄苦着脸,虽是怕得要命,也只得强制忍受,一动也不敢动,可说得轻巧,身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虫物,搔痒难耐之极,凌云霄身子微微颤抖,忍得是辛苦之极。
就在凌云霄忍得极是辛苦,快要坚持不住之时,那些响个不停的哨音立停,转而换成一人在吹,哨音低沉,如同呜呜风声。凌云霄感觉身子一松,再瞧地面,已无虫物,知道不再有虫物涌现,忙忙双手在全身上下挠个不停。阿侬瞧他如此狼狈样,轻笑一声,道:“好得你没动,那些虫物受音指使,志不在此,只是路过而已,若是你一乱动乱叫,惊扰了它们,转眼之间,便咬你个体无完肤。”
凌云霄听得连连咂舌不已,心中暗道:“少数民族,能与汉人相斗数千年仍处于不败之地,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马道之上,已是惊呼连连,那些护卫们个个面面相觑,脸如土色。只见四面八方,无数毒虫毒蛇涌出草丛,纷沓而来,源源不断,面对这种对手,恐怕手上的火器威力再大,也是无能为力了。那粗壮汉子沉声道:“走,能跑多远算多远了,各位兄弟,各自保重了!”话声刚落,一扬马鞭,“啪”的打在马股上,清脆之至的鞭声中,两马扬蹄,拉着大车朝前奔去。
主心之人一逃,余下的众人自是乱成一团,无心再战,纷纷跃上剩下的两辆马车,想要驾车逃逸,藏在草丛中的苗人们哪能让他们逃走,弩箭纷纷射来,惨呼声不断,不但车上之人俱被射了下来,连拉车的马匹也难于幸免,剩下之人知道已无胜算,跑也是跑不了了,只得纷纷举枪跪地求饶。
那些跪地求饶之人个个面如土色,身抖如栗,瞧着地上毒物是越来越近,不断大声求饶,惊骇得声音都变了调。哨声一转,变了音调,尖声尖调,刺耳之极。毒物们停了来势,稍停片刻,又纷纷回头,爬入草丛之中,转眼散得干净。
待毒虫毒物散得一干二净后,草丛里有人叫喊道:“把你们手中火器统统抛到道边,若想使诈,毒物伺候着。”语调生硬,汉语说得不甚流利,不过护卫们倒也听得明白,此时他们早就吓得肝胆俱裂,毫无斗志,哪还敢耍什么小心眼,闻言忙忙将手上之枪丢到道旁,双手高高举起。
随着一声呼哨响起,大群苗人跃出草丛,冲上马道,除有一些人看管那些跪地求饶的护卫之外,其他人忙着将车上货物一一搬下地来。
阿侬道:“凌阿哥,咱们上去瞧瞧。”凌云霄点头应了,两人起身也奔到马道上,想看那箱子里到底有何宝贝,竟让这伙苗人不顾生死的硬抢?那些苗人刚才忙着争斗,无暇顾及他们,此时又见他们两人奔出道来,皆是一脸戒备,已有数人持刃围了上来。
凌云霄忙忙抢上前去,拦在阿侬身前,以防这些苗人突然出手,伤了阿侬,阿侬低声道:“凌阿哥,没事的,我来说话。”
阿侬探出身子来,只听她对着那些苗人叽里咕噜说着一大堆的苗语,初时那些苗人还是满面戒备之色,听到后时,个个面面相觑,面上多有惊疑,又不停上下打量着凌云霄二人。凌云霄瞧他们神态,似乎是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阿侬对他们说了什么话语?
两人身后突响起一阵苗语,声音雄厚,正是先前喊话那音,众苗人纷纷躬身行礼。凌云霄两人转过身来,只见草丛中行出三名汉子来,先前那人生得与阿尼有几分相似,俱是浓眉大眼之人,年约三旬上下,精赤着上身,颈间挂着一串兽牙连成的项链,腰间悬挂着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一堆竹哨子,想来刚才使哨指挥之人就是他。他身后跟随的两人也皆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脸杀气腾腾,眼神冷厉。
那三人一行出来,就盯着凌云霄两人一瞬不瞬,先前那汉子对着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会儿话,便不再出声,阿侬笑了笑,也开口说了几句,那汉子面色一变,跟着又说了几句,阿侬又答了几句。凌云霄瞧着两人说个不停,是一句也听不懂,但瞧着那三人面色渐渐缓和,知道他们对自身两人已无敌意,周围那些持刃的苗人也低垂下手中武器,那汉子身后两人中其中一人手一挥,高声说了几句话,那群苗人自行散了去,去帮忙搬运那些货物去了。
那汉子左手抚胸,躬身对阿侬行了一礼,领着身后两人人绕过凌云霄二人,自去前边清查那些箱子。凌云霄待他们离远了,才悄声问阿侬道:“你说些什么话,竟让他们对你如此恭敬?”
阿侬低声道:“我先前问那群持刃的苗人,谁是他们领头的,叫他出来见我,若是不见,自有他们好果子吃。后来那领头之人出来,我就问他们是何地的苗人,怎么跑到我们的地方来打猎?”
凌云霄道:“那他们怎么说?”
阿侬摇摇头,道:“他不肯说,反问我是哪地的苗人,怎么会在此地出现?我就说我是此地卯家寨的族长,他们未经我们允许,擅自到卯家人的地域中来动枪舞棒的,所以出来查看一番,瞧他们是什么意思?”
凌云霄笑道:“你还真敢吹啊,不怕你家阿爷找你算账?”
阿侬笑道:“怕甚?你不记得白日里阿爷对我说的话了?他说诸事就拜托我,意思还不是说我有权利处理凡是与卯家寨人有关的大小事宜。何况现在特事特办,我不这么说,他们能放过我们?”
凌云霄笑笑,道:“那他们又怎么说?”
阿侬答道:“他听了我这么一说,自然吃惊不小,瞧我年纪小小,竟是卯家寨的族长,自然是不信,就问了一些关于苗寨族长选举的事宜,当然还有一些不外传的族长秘密,若不是族长本人以及他的亲信,旁人是不可知的,我自幼便跟在阿爷身边,这些事情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还难不倒我。”
凌云霄道:“这样他就信了?”
阿侬神色得意道:“当然,他信了以后就说,没有他们族长同意,他不方便说出他们是何寨之人,他们此次来,未和我们打声招呼就在我们卯家人的地盘上打猎,实在是情非得已的做法,因为这群汉人抢了他们寨子里一件至关重要的物事,他们已经连追了他们好些个日子,追到此地,往前百里处,驻扎着一支汉人的军队,再不动手,就再也没有动手的机会了,所以只能冒险硬夺了,但他保证说,他们只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其他东西他都可以送给我们卯家寨,就当是赔罪之物。”
凌云霄道:“你答应了?”
阿侬道:“当然,这等好事,我为什么不答应?”
凌云霄有些不解道:“这些事物可是他们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就白白送给了你们,你也要得心安理得?”
阿侬面上一红,道:“我自然是不好意思的,不过为了全寨人的利益,我也只能接受了,这毕竟关系到一个规矩的问题,我们苗家人对地域概念甚强,若是没了规矩,岂不乱了套,以后全寨人都得饿死冻死,到时候,谁来可怜我们?”
凌云霄无语,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也知道阿侬说得是事实,一个靠狩猎为生的民族,又在汉人的挤压下生存,自然是地域观念甚强,不容他人染指的,若是破了规矩,还当真是绝路一条。
阿侬见凌云霄不语,知道他毕竟是汉人,很难理解苗人的生存处境的,当下拉着凌云霄的手,道:“凌阿哥,我也不想的,不如这样,我只要一半,给他们留一半,好不好?”
凌云霄笑道:“这也由着你了,不过如此甚好,毕竟是他们拿性命拼来的。”
阿侬笑道:“走,我们去瞧瞧有什么好东西,趁便和那家伙说,东西给他们留一半。”
两人走到两辆车旁,车上货物早被一卸而空,放到马道之上,个个箱子都被苗人撬了开来,只见里边东西是玲珑满目,各色各样的物件都有,是凌云霄和阿侬两人估计一辈子也瞧不到的好东西,两人只瞧得呼吸急促,目瞪口呆。
有的箱子放得是坛坛罐罐,但一瞧成色,就知是年代久远之物。有的箱子却放着是山水字画,毛笔砚盆。有的箱子里放着的自然是那些人见人爱的金银珠宝,装得是满满当当,晃眼之极。
凌云霄和阿侬两人是瞧得眼睛发直,不料那些苗人却边是翻寻,边是唉声叹气不断,一脸失望之色,似乎他们要寻的东西不在其内。
翻寻了良久,终一无所获,那领头之人行了过来,又对阿侬行了一礼,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阿侬不住点头,那人与阿侬说完,转身就走,阿侬又喊话叫住了他,他转过身来,一脸疑惑,阿侬又和他说了几句,他听得面色多变,听到最后,竟是一脸喜色,不住给阿侬鞠躬行礼。
阿侬从身上摘下一枚银坠子,交给了他,他双手接过,不住点头,嘴里喃喃有声,又给阿侬行了一礼,转身自是去了,便见他站到苗人之中,听着他大声吆喝,那群苗人将地上物事重又装回箱子之内,一件件的又抬回到车上,十数人一辆车,合力慢慢推着车子朝来路行去。另有百数人扛着战死族人的尸首,扶着伤者却不行马道,缓缓往山上行去。他又呼来跟随在身边的那两名汉子,将阿侬所交给他的银坠子交给那两人,吩咐了一番,那两人不住点头,朝阿侬望来几眼,忙忙转身追那两辆大车去了。
那人与剩下的苗人站在道边,目送着运车的苗人缓缓走远,这才回转过身子来,大声吆喝着,苗人们发出阵阵吼声与他呼应,接着他大手一挥,苗人们奔入到先前汉人们燃起篝火的地处,将汉人尸首抛入到草丛中,拾来木柴,重新点燃了篝火。
凌云霄瞧着他们做着这一切,问阿侬道:“你刚才又和他说了什么?他如此高兴?”
阿侬道:“还不是说将东西分给他一半呗,还能有什么事?”
凌云霄笑道:“你莫要拿我当三岁小孩戏耍,他如此高兴,肯定还另有他因,再说,你拿个银坠子给他是什么意思?”
阿侬笑了笑,道:“我要借助他的人把东西运回山上去啊,就交给他这么个银坠子作为信物,不然他们怎么上山啊?”
凌云霄盯着阿侬“哦?”了声,淡淡道:“真有那么简单么?”
阿侬给他盯着心底有些发毛,只得笑道:“哎!得了,得了!我服输,我求饶,凌阿哥真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这就和你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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