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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身陷深谷


  
两旁山壁上生长的植物虽多,但要从中找出医治沼毒的草药来,一时之间也是难上加难.虫夫人思虑再三,沉声道:“大伙沿着山壁前进,便走边寻,呼吸尽量放缓些,以免吸进大口的沼毒。”
众人心道,也惟有如此了,与其毫无作用的在此耽搁时辰,还不如搏上性命,往里直走,兴许还能寻到解药奔出一条活路来。众人当下排成一条直线,一个接一个摸索着石壁往前行进,虫夫人当仁不让又做起领头之人。
这地中霉腐之物也不知道累积了多少年了,稀烂得很,众人一脚踩下,顿时没至膝间,行得极是辛苦,鼻中闻到,都是腐烂的臭气。
行了不多久,只见前边地中,多有动物尸骨,半现半隐于腐泥之中,虫夫人皱着眉头道:“大伙小心了,估计已是到了沼毒所在了。”众人闻言心神一紧,大是紧张起来,都是不由自主的屏起气息来。
刘亭突地指着前方兴奋的叫道:“你们瞧,是藿香草,正是治疗的沼毒的草药。”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前边约十余丈处的山壁旁,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藿香草。众人大喜,加快步伐,拼力朝那地处行去。
虫夫人笑道:“果然天不亡我,这藿香草本是长在阳光充足之地,此处光线阴暗,却也生长了那么多的藿香草,实属难得啊。”
众人七手八脚,将那些藿香草统统采摘一空,甚至连根茎都挖了出来,有的人早就急不可耐,将还带着土泥的草茎就放入嘴中嚼咬起来,囫囵吞枣般的把它吃了个干净。
有了医治沼毒的草药,众人心中就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不待虫夫人开口,早就个个奋勇当先的往前行去。可惜他们忘了,这藿香草乃是医治沼毒的草药,却非预防沼毒的药物,换言之,该中的毒还是要中的。行了不到一会工夫,个个是头昏脑胀,四肢乏力,正是沼毒发作的先兆。
阳有仪等人仗着功力深厚,早就运起了龟息功,吸进的毒气甚少,虽然也感到有些不适,但并无大碍。那些身无功力之辈就惨了,刘亭和李孝堂等人个个是嘴唇发紫,面色铁青,行起路来摇摇晃晃,就似醉酒一般。
虫夫人上了年纪,体质本就弱于常人,虽说此时仗着功力护体,但此条峡谷,长长不见尽头,也不知要走到几时,再行下去,恐也坚持不住。
阳有仪本就一直紧紧跟在她后头,此时瞧着虫夫人也不大对劲,抢步上来,不由分说,就把虫夫人背了起来,虫夫人挣扎了几下,推阳有仪不动,也只能由着他,笑道:“你这小伙子心肠好好,知道尊老爱幼,将来必成大器。”
阳有仪笑笑不语,转首又对着众人道:“大家互相照顾一下,体力好的帮衬下体质差的,咬咬牙坚持着,怎么的也要走出这峡谷再说。”
众人虽然都明知此理,但这沼毒的确厉害,开始时倒还有人能够互助,但随着往里越行越深,毒气更甚,个个已是自顾不暇,哪还顾着别人,一路行来,已是不断有人倒下,连哼都不哼一声。
阳有仪眼见如此,虽心有不忍,但知道情势危急,也非自己所能相抗的,有心助人却无力相帮,心中暗叹,只得咬紧牙关,背着虫夫人往前急走。凌云霄也极重友情,此时搀扶着刘亭,深一脚浅一脚紧跟着尚未倒下的人群往峡谷深处行去。
一行人在腐泥中跌跌撞撞蹒跚而行,沿路不断有人倒下,可前方所瞧处,仍是一条又窄又暗的通道,这峡谷尽头,到底还有多远?
刘老爷子咳得更是厉害了,几乎是要将整个肺部都咳出来才要干休,痰液其中夹杂着丝丝血迹,洪通海满脸忧虑道:“老爷子,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大妙啊,还是养好伤再上路吧?”
刘老爷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摆手道:“无碍事,无碍事!”
阿草却不言语,只顾在前边埋头赶路。洪通海正欲答话,却见得身后远处惊起大片飞鸟,在空中久久盘旋不落,洪通海朝后瞧了瞧,道:“有大队人马追上来了。”
刘老爷子叹了声气,道:“就算老夫要歇,别人也不给老夫这点时间啊,还是赶路要紧,走吧。”
卯翁柳也觉察到后边的异样,自言自语道:“这翁老鬼动作好快,那么快就领人追上来了。”
阿侬急道:“阿爷,那我们该怎么办?”
卯翁柳笑道:“翁老鬼是想等我们与那老家伙拼死一斗后方才坐收渔翁之利,他不会那么快着跟过来的,我们只管盯着你姐姐就成。”
行了一阵,阿草用手中短刃划开前边的一团高齐人头的乱草后,不再往前,转回身来道:“图中所绘的地点,应该就是这里了,只是......”她话没说完,刘老爷子早就越过她的身侧,钻入那草丛里边。
阿草惊道:“前边无路了,是条峡谷。”饶是她提醒得快,刘老爷子也几乎一脚踏空,好得他身手矫健,一觉不对,立马收脚,重心往后,双手反手抓住那些乱草藤蔓,硬生生的止住了下坠的力道,一屁股坐在悬崖边上,只见大片泥石齐刷刷的往下滚落而去,石壁上长满植物,瞧不到底,也不知道这峡谷到底有多深,若是掉了下去,焉有活命?
刘老爷子暗道一声:“侥幸!”身后衣襟早就被冷汗浸湿。
洪通海和阿草钻了进来,瞧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也猜得出方才情势定是危急无比,洪通海赶忙上前扶起他,问道:“老爷子,没事吧?”
刘老爷子摇摇头不语,定了定神,凝目望去,只见此条峡谷并不算宽,与对面也不过五丈之距,但却甚长,一眼瞧去,弯弯曲曲无穷尽,一直延伸到远处草林尽头处。
刘老爷子收回目光,对阿草淡淡问道:“你没带错路?”
阿草轻笑一声,道:“虽然我没来过此处,但按图索引,决计错不了,而且图上所标那条细黑线,并非什么地界标示,应该就是指这峡谷。”
刘老爷子伸手入怀,取出那图纸,仔细瞧了半响,又抬头瞧了瞧周边地形,点点头道:“应该没错了,就是此地了。”收纸入怀,神情有些激动,低头望着脚下悬崖半天不语。
洪通海小心翼翼问道:“老爷子,那下边我们该往哪走?”
刘老爷子深思良久,方缓缓道:“沿着峡谷边上往里走。”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极为强势无比,才不过半个时辰,就将阿叶大半个身子浸泡在雨水之中。豆大的雨滴溅击在阿叶面颊之上,有些刺痛,但怎比得她心中痛楚的万一。阿叶勉力微睁着双眼,朝灰蒙蒙的天宇瞧去,转眼间视线就一片模糊,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无从分辨,只是心中暗道:“再下大点吧,把我淹死了最好。”
就在胡思乱想之中,却觉眼前一暗,面上却无了雨水溅落,她抬眼一瞧,只见一把油伞撑在自身上方,帮其遮住了雨水的侵袭,阿叶目光顺着油伞往下,见握伞的人是个年约八旬上下的老者,面容和蔼可亲,此时正笑容可掬的望着她,眼中充满关切之情。
阿叶再瞧,却见这老者身上本穿着一白袍,如今却又黑又脏,周身还破了几处大洞,小窟窿更是不计其数,唇上颌下虽有白须飘飘,但也是稀稀疏疏,明眼一瞧就知,定是方才那场大火所致,想来这位老者定是从那火场中奔行上来的。
阿叶见其虽然样子有些狼狈,但就这么随意一站,却是气质儒雅,气势不凡,一瞧就知不是什么寻常人物,难道是山下那群纵火者的头目?阿叶想要发问,只是喉头里除了几声自己都辨别不清的音节外,哪里发得出声来。
老者见这姑娘双目圆睁的瞪着自己一瞬不瞬,微微一笑,半蹲下身子来,单手托起阿叶的头颅,让她的后颈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瞧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天香草的迷毒,果然厉害。”
阿叶心中一惊,心忖这老者肯定大有来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中了天香草之毒,想来定是放火烧山的那伙人了,心中忿恨,只是苦于无法动弹,也不知道这老者要拿自己怎么办?正着急间,听得旁边踢踏脚步声响,似乎又有人来。
她微微转头,只见一身材魁梧满面络腮胡子的粗壮汉子从雨幕中现出身来,精赤着上身,将衣物捆系于腰间,肩上扛着把七尺长枪,大步踏雨而来,边行边放声大笑,嘴中连呼道:“过瘾,过瘾,好久没打那么过瘾的架了!”言毕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震彻长空,震得阿叶双耳嗡嗡直响。
阿叶心道:“这汉子不知是何路数,笑声这样惊人?难道也和这老头是一伙的?”
那汉子行到老者身旁,躬身行礼道:“先生,那些挡路的家伙统统都给我抛下山去了。”
老者问道:“可伤及人命?”
汉子扰扰头道:“可顾及不得,打得上瘾了,死没死人可就不知道了。”
老者叹了声,道:“你性子粗鲁,这般打斗打出人命来,也怪你不得,只能怨他们命苦吧。”
汉子站直身子,环顾四周一番,面色惊疑道:“奇了怪了,这山上之人和山下放火之人不是一伙的?瞧其衣物,像是同一族类之人嘛?”
老者沉吟不语,阿叶听得也是满腹疑惑,听他们二人话语,并不似和放火烧山之人同一路的。
汉子猛然道:“不好,雨水都要盖过他们的身躯了,再这么下去,非得淹死人不可,得想个法子把人移到高处去才行。”
老者笑道:“不急,他们身中迷香之毒,所幸这里地处宽阔,风力也大,迷香入体甚浅,让他们多泡泡些凉水,迷香自解,到时他们还不自行起身了。”
汉子甚是不解道:“瞧着明明是同一类人嘛,怎么又是烧山又是下毒的,手段狠辣之极,是要将人往死处里逼啊,当真令人费解。”老者闻言笑笑,却也不答话。
阿叶被雨水浇淋已久,浑身透凉,不自主打起寒颤来,双拳下意识的紧握了下,竟是能动了。老者瞧在眼里,眼中带着笑意道:“姑娘莫急,再忍忍就好。”
这场雨来得突然,退得也是蹊跷,就在雨水就要漫过众人身躯之时,它却停了,似乎冥冥中真有老天在眷顾着卯家寨一般。众人泡在水中久了,迷香之毒渐渐减去,陆陆续续已有数人站起身来。
阿叶此时也已清楚,眼前两人,是友非敌,就算非友也无恶意,要不方才那汉子一上来,见人未曾死绝,每人再补上一个窟窿,岂不了个干脆。
待众人都醒转,虽还有些动作不灵便,歇息一阵便也无碍,阿叶转头一瞧,才见垫在其身下的正是那应挨千刀万剐的卯达弄,此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死活。他旁边也躺有一人,阿叶瞧其衣着,认得是隔壁家的二婶,此时头紧挨着卯达弄的脖颈处,面朝下也是毫无声息。
阿叶瞧着卯达弄,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朝他身子处狠狠踢了几脚,他却毫无动静。阿叶与旁人合力想扶起二婶,才一抬手,却见她手环抱着卯达弄颈处死死的,竟是分不开身。
阿叶眼见奇怪,令众人罢了手,自己蹲下身子仔细一瞧,已是分明,原来二婶口咬着卯达弄脖颈不放,那处正是人体动脉之处,想来卯达弄早就血干死绝了,只是大雨冲刷,血迹已被洗个干净,只留有淡淡的血痕。
阿叶心中明白,定是卯达弄想对自己不轨,隔壁二婶眼见情急,在自身难保之时纵身扑向卯达弄这个恶棍,将其活活咬死。阿叶心存感激,赶忙呼人扳开了二婶环扣卯达弄脖颈处的双手,将其扶起,才把她身子转正,众人顿时呆住,只见她胸腹之间,插着一把短刃,没入胸中直至刀柄,想来是卯达弄死命挣扎时所弄,瞧二婶之样也是气绝多时了。
阿叶眼含热泪,心中悲切,猛地从腰间拔出短刃,发了疯似的没头没脑朝地上卯达弄的尸身刺去,直把那尸身刺了个稀烂,众人也不阻拦,个个心中都恨透了这个趁乱打劫的卑鄙小人。
待阿叶刺得累了,罢了手,众人才上前将那尸首抬起,打算弃到山下喂虎狼去,才一抬起,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声响,一些金银首饰从其怀里掉了出来。众人大奇,又将其尸首放下,伸手到其怀里乱搜一番,又摸出一些首饰来,还有一封浸湿了的信件。
阿叶恨声道:“这家伙又是上哪家偷得这许多细软来?”伸手接过那信,从中取出信笺来,只是被雨水浸泡多时,信纸烂软,上边的字迹早就模糊不清,但落款处却依稀还辨得出是个翁字。
阿叶惊道:“是翁家来信?难不成,这家伙和翁家有勾结不成?”神情疑惑,将信递给旁人,个个凑眼一瞧,都是神情大惑不解。
有人在旁接道:“怪不得这几日来他总是鬼鬼祟祟的,老往山下跑,应是去和翁家人接头去了,这些金银珠宝,都是翁家人给他的吧?”听此人这么一说,个个是气愤填膺,大骂卯达弄猪狗不如,为了点小财竟舍得出卖卯家,七嘴八舌之下,个个怒气上头,拔出腰间佩刀,冲着那尸首又是一阵乱砍。
阿叶待大伙出够了气,此时倒静下心来,道:“先把二婶抬回她屋去,一会给她设置个灵堂,她为我而死,我可得要给她守灵,至于这家伙的事,日后自然要查清楚,现在快把他扔了,扔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他多一眼。”
老者和汉子退到人群之外,不声不语,静观其变,众人群情激愤之下,倒也无人顾及他们,待阿叶想起,两人已是不知去向,想来是悄然下山去了。
众人得阿叶吩咐,自将二婶尸首抬了去,不多时,一座简陋的灵堂便设置完毕。苗人不似汉人,没那么多讲究,棺木等物一概没有,就一张平时二婶所睡的竹席垫于身下,尸身上覆盖一面白布,尸身前后各点上几柱香,众人腰系麻绳,围坐其旁,个个嘴里念念有词,在苗寨中,这已是算哀悼亡灵最大的礼节了。
阿叶更是声音悲切,泪流满面,低声说着说着身子摇晃,几欲晕倒,幸得旁人相扶,方才勉强把持得住。就在众人正齐声哀怨之时,那老者和汉子又去而复返,只不过那汉子肩上又多了个人。
此人甚为狼狈不堪,衣衫尽破,浑身上下沾满泥水,头首处发须稀疏,被火烧个焦黄,此时被那汉子扛在肩上,有一声没一声的直哼哼。
汉子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径直行到灵堂前,卟的一声将那人抛在地上,道:“此人就是山下放火之人的头脑人物,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他。”
阿叶转首一瞧,地上那人不是别个,正是那日上山索人的翁家老大。阿叶心中咯噔一下,已然了解,咬牙切齿怒道:“好了,原来真是你们翁家干的好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噌的就站起身来,快步行到那翁老大身前,拔出腰间短刃在翁老大面前一上一下的比划着,刀刃上映出道道寒光,直把翁老大骇得是面无人色,浑身颤栗不已。
阿叶吓他够了,站起身来,对着那汉子躬身行礼道:“多谢这位英雄施于援手,小女谨代全寨老小,向英雄叩谢!”说着又是款款一拜。
那老者缓步行来,在门口站定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其实说来,能遇此事,也算恰逢其会吧。”
阿叶恭敬道:“愿闻其详!”
老者笑道:“我俩乃是过路的客人,正走到此处见有座茶肆,就想要歇歇脚休息片刻,正巧遇上他们大队人众背持着大把干柴往山上走,老夫见他们都是山民打扮,想来必是山中的主人,初时也没起什么疑心,看了两眼也不做他想。但后来又瞧此山高大雄伟,草林茂盛,山中必多有枯柴残木,这些山民怎会舍近求远,跑到山下取柴的道理?想着有些蹊跷,就留上了心。这些人似有千人之众,一个接着一个往山上行去,我等两人待他们都上了山后,就远远跟着,他们似乎有急事要办,个个走得匆忙,却也没人向后瞧上一眼。”他捋须笑了笑,又道:“其实只要有人往后瞧上一瞧,也不难发现我俩。待跟到半山腰之时,却见他们分了开,分出好几拨人围着山放下了背上干柴,然后又四处找来许多干草枯枝置于那些干柴之上。老夫加快步伐,追到他们身后,趁他们不备,出手打晕了一人,取了他背上干柴一瞧,触鼻皆是浓浓的火油之味,原来木柴上俱是浸泡了油物的。仔细一想,也就了然,原来这些人要放火烧山。当时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烧什么山?难道是要开垦荒地不成?待那些人布置完毕,却又从怀中取出大把的草叶,塞入干柴堆中,老夫离得远,也不知道是何事物,只是想到,那些草叶肯定大有名堂,只是他们已不再上山,都是平排集聚,想要出其不意的偷袭,已是不能,只得折返回来,找到先前击倒的那名山民,从其怀中搜出一些草叶来,细细一辨,竟然是天香草叶。就这么一会功夫,那些人已是燃起火来,老夫斗胆猜测,定是山上有人,所以才会用到天香草,若是烧荒,何需迷毒?于是老夫二人就冒险闯山,想探个究竟,想不到真是猜个正着,唉,好险,若没这场及时大雨,就算老夫纵有三头六臂,也救你等不得啊。这些人也不知和你等有何仇怨,竟下此狠手?”言毕摇头叹息,唏嘘不止。
阿叶对着那老者又是一拜,言谢之后道:“那这人......?”
老者瞧了那人一眼,笑道:“上山之时,见他对着众人指手划脚,定是个领头之人,是以对他留上了心。方才下山,就是寻他去了,才到半道,却见他领着人上山来,定是想来查探结果的,当下就给了他一顿苦头吃,擒了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瞧翁老大之样,这苦头恐怕吃的不小,众人瞧其狼狈样子,竟忘了仍身处灵堂之中,正在哀悼亡灵,个个心中是忍不住暗自偷笑。
阿叶再三谢过,回身猛地踢了翁老大一脚,正中翁老大额角,翁老大吃不住痛,杀猪般的嚎叫起来,阿叶冷道:“哭喊什么?待会还给你吃更大的苦头!说,你们翁家人欲置我家上下数千人于死地,意欲何为?”说着拿刀在翁老大右面上轻轻一划,顿时鲜血长流,染红了翁老大半个面颊。阿叶平时虽性格有些内向,甚至有些懦弱,但此时此刻,竟是下手干脆,眼色冷凛,与平常大相径庭。
翁老大哀哭连天,连连讨饶不止,老者眉头微皱,似乎对阿叶做法有些不然,但也知道此时只有用些非常之法方能奏效,当下转过身子,背手望天,不看也不加于阻止。倒是他身旁那汉子,对此颇为感兴趣,脸带笑意,眼神发光,瞧得似是过瘾之极。
阿叶轻声道:“想饶你不难,但你得实话实说。”言罢又是一刀,这次是划在左脸上。
翁老大嘶声道:“侄女...姑娘...不,不,姑奶奶且慢动手,我说就是,我说就是了。”眼泪鼻涕全挤了出来,已没了前段日子里那股盛气凌人的样子。
阿叶笑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看来翁家人都是一群脓包。”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但又突想到是在祭奠亡灵,又是忙忙收口。
翁老大不敢抬头,伏在地上颤抖着道:“其实今日之事,早在三年前便已策划好了的,只是当时你寨尤为强盛,我们没了把握,所以一直按捺未动。前些日子里,听闻你寨大部分人都下了山,留在山上的都是些老幼妇孺之辈,便觉得机会来了,所以就赶来急急动手。”
阿叶哦了一声,道:“原来今天之事,你们真是设心积虑啊,我们卯家与你们一贯交好,为何要在背后捅刀子?”
翁老大道:“内情我也是半点不知,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阿叶奇怪道:“你是翁家五老的首位,地位已是极高,难道是你家寨主命你这么做的?”
翁老大答道:“是也不是,倒不是寨主命我等行事,而是另有他人,但这人是谁我也不知,只是凭信行事。”
阿叶冷笑一声,道:“这种哄三岁小孩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以为我们人人都是傻子?翁家五老是翁家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无寨主之命,谁人能叫得动?而且仅凭书信,就让你等服服帖帖?”
翁老大叹了声气,道:“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毒辣,我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连我家寨主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我们还能怎的?唯有听命行事,否则性命难保!”
阿叶深思片刻,道:“好,暂且信你一次,你把此事说个清楚!”
翁老大道:“其实放火烧山,只是不得也为之的下作而已,原先的计划,是在山中布下亡魂之虫,用来堵死你们,让你们不战而降,可惜......”
阿叶截断他话头道:“亡魂之虫?是什么物事?难不成你们也炼制虫蛊?”
翁老大惶恐道:“我们倒不会,但那主子却会,他就是利用虫蛊之事,暗中将我们制服,若是有人不服,定受那万虫噬体之苦,三年前,他就在此山中布下亡魂之虫,此虫甚是厉害,也不知是如何炼制出来的,无形无体,专吸人血为生,只是其中估计出了什么纰漏,竟是到了夜间才能出来,未能完全按原先的计划行事。而且,而且你们的鬼仔的确厉害,竟与亡虫斗得是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使亡虫上不了山寨之中,只能做些偷袭夜间下山之人的小事,使那人的计划完全落空了。”他才说到此处,卯家众人大哗,原来夜间下山之人皆暴毙道旁,竟是这些不明来历的妖虫所为,还道是本家鬼仔失了控制,胡作非为。
翁老大继道:“既然亡虫起不来作用,就只剩火攻一途了,只是平日里山中都有人巡哨,一直寻不到机会,此时你寨空虚,正好大行此事。”
阿叶恨声道:“好毒辣的手段,我们卯家哪里对你们不住?竟要赶尽杀绝?”
翁老大身子一颤,怕她盛怒之下杀了自己,忙忙辩解道:“不是我们的意思,我们也是被胁迫的,和......和你们一样,都是受害者。”
阿叶抖出那封从卯达弄身上搜出的书信,在他面前一扬,厉声道:“这书信可是你们写给卯达弄的?”
翁老大瞧了一眼,点头低声道:“正是,本来是想收买你寨中一些重要的人物,让他们里应外合,只是他们俱都不从,要么杀了我们派去接洽的人,要么被我们的人所杀,情急之下,恰好遇到此人,见其贪财好色,正中我们下怀,本意是叫他趁我们放火之时,他也在寨中点火,两边齐攻之下,你们不死都难,只是想不到寨中竟没起火,我也着实费解。”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是苦思不得其解,这卯达弄为何没有放火,难道他竟起了恻隐之心,放了卯家寨一马?若是他按计行事,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两边都起火的话,未等那场大雨来临,众人早被活活烤死。
阿叶沉思了会,点点头道:“那就是了,不是他不想放火,而是找不到机会,我估摸着,他早就吃下天香草的解药,先前说什么寻得要吃那茅坑之物,是种借口而已,想来我等众人嫌他龌龊邋遢,定然不会跟去,他好有机会下手,想不到还是有人跟着去瞧,他无奈之下,只得硬头皮把那些龌龊物事吃了,后来众人被迷香迷倒,他还是有机会放火的,只是他色胆包天,竟然......”说到这里面色一寒,冷声道:“他死得活该,自作孽,不可活!”众人细细一想,也觉得应是这么一回事了,又是见有些好笑,为了瞒过众人,这家伙真敢吃那茅坑里的物事,而且事情到了最后还是办不成。
阿叶又问了一阵,这翁老大说穿了,也是代人行事的傀儡而已,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阿叶只好命人将其带下,监押起来,等以后阿婆回寨了再行处置。
阿叶转回头来,见老者和那汉子神态有些疲累,再加之衣衫不整,一幅狼狈之像。阿叶面色一红,顿觉甚是不好意思,只顾忙着本寨的事情,却怠慢了客人,忙招呼人带两人去歇息,换洗一番。
三日之后,阿尼终于带人赶了回来,在山脚处遇到那些围山的翁家寨人,三言两语不合,就知是他们使坏,又是一番厮杀,数千人围攻千来人,加之个个急红了眼,下手更不容情,虫蛊助阵,打胜自不在话下,只是翁家人使毒的确厉害,也折损了千来人手,算是半斤八两吧。
回到寨里,问明情况,再瞧着本是郁郁葱葱的大山绿林,如今一片破败,尽是黑乌乌黄焦焦,满目苍凉之景,个个是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就待阿尼一声令下,杀入翁家报仇雪恨,只是寨中主事之人一个都不在,这等大事,阿尼也是做不了主。眼见无法报仇,阿尼更是暴躁,一个劲的要拿翁老大出来祭刀,若非阿叶阻止,只怕翁老大已是身首异处,一命呜呼了。
苗家人讲究恩怨分明,对翁家人气得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抓来一个个杀了。但对卯家有恩的那汉人老者和粗壮汉子却是礼遇有加,客气不止,一连数日里盛情款待,死活不让下山,两人虽身有急事,但也无可奈何。
虫夫人、阳有仪等人吃着解毒草药,憋着口气拼命前行,只是峡谷悠长,地中又多是腐叶烂泥,行走不便,想快也快不到哪去。一路上人众是越行越少,到了最后,只剩虫夫人,阳有仪师兄弟及风乐,马帮四护法,刘亭和李孝堂几人,个个是气喘吁吁,面色发紫,越走越是感到头重如山,脚步轻浮,再行不到头,走不出这边沼毒之区,个个都有性命之危。
再行一阵,刘亭和李孝堂终是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怎么的也是往前不得了,凌云霄拖拽刘亭甚久,也是使力过度,此时也无力为继,跟着坐倒,连连摇手苦道:“不......行了,走......走不动了,你们自个儿走吧,别管我们了。”
阳有仪几人都是患难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此时岂有抛下凌云霄独走之理?眼见他实在是无法再行,想要来拉,可此时人人自危,空着身子上路都觉困难,何况还要拖拽一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哪里拉得动?
风乐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摆着手道:“罢了,罢了,咱也不走了。”
几人中就数阳有仪功力最深,但他身背虫夫人,也早到了力道枯竭之时,此时也一样是强弩之末,兀自强撑罢了。眼见众人都已不行,依他的脾性,也绝不会独自偷生的,当下行了回来,放下虫夫人,对着虫夫人和马帮四人道:“老前辈,甲老,你们几人快走吧,我在此陪着我兄弟们,是不能陪你们一道了。”
虫夫人却不动身,笑道:“没了你,老身也一样走不出去,何必要走?”
马帮四人互相对望一眼,同叹了声气,走到众人身旁,也坐了下来,阳有仪奇道:“咦?你们怎么不走?难道也想陪我们一块死不成?”
甲大道:“就我们四人,就算侥幸出了此地,到时面对那老魔头,还一样是死,晚死不如早死,就陪大家一块死有何不可?”众人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皆是满脸苦涩,如此死法,的确窝囊,壮志未酬身先死,恐怕是如今众人最好的写照了。
凌云霄没来由感到阵阵心痛,思道:“阿侬啊阿侬,如今你在哪呢?恐怕再也没机会再瞧上你一眼了!”想到以往阿侬的音容笑貌,似画面在脑海中一幅幅掠过,心中又感甜蜜,更多的是如同刀割般的痛楚。
众人放宽了心态,不再刻意闭气,如同往常一般自由呼吸,沼毒之气顿时大量涌入各人体内,人人都觉昏眩之意更盛,隐有反胃呕吐之感,刘亭和李孝堂身无半点力,身子一歪,最先倒下。毒意更盛更浓,继而是马帮四人,再到凌云霄、阴无极和风乐三人,阳有仪虽也摇摇欲坠,但还可勉力撑住,虫夫人自小养毒,体内富含各种毒素,对沼毒有一定的免疫力,是也不倒。再过一会,终是全倒了,也亏有解毒草药,才使他们硬撑到现在,要不早在先前,就是一个不剩。众人脑子里昏昏沉沉,虽然已是丧失神智知觉,但灵台未灭,但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卯翁柳带着阿侬,见前边三人沿着峡谷边前进,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思量着后边尚跟着翁家大队人众,心思一转,已有了计较,一拉阿侬衣袖,寻了棵又大又高的参天老树,两人一前一后往上攀爬而去,两人爬到十丈高处,停了下来躲在枝叶之后,屏住气息朝下观察。此树枝叶茂盛,朝下看一览无余,可身在地上若是往上瞧,却只见树叶婆娑,那曾看见半点人影,正是躲藏的好去处。
隔不多久,便见数百人摸索而来,领头的正是翁尼野,他此时面色阴沉,边行边往前路上洒些什么粉末,鼻翼微微张合,似在嗅味。
阿侬大惊,见其以鼻辩味,就似狗儿一般,两人虽藏身树上,难免不被发现,正待悄然出声询问阿公该如何应对?卯翁柳沉着脸,打个手势示意她噤声,自己从怀中掏出一些黄色粉末,往树下洒去,过不多时,只见树干上纷纷爬出成群结队的蚁虫,往树下爬去,密密麻麻多不胜数,自两人所处之地往下的树干都挤满了这些虫儿,黑压压一片。
翁尼野终于行到树下,忽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四处嗅了嗅,似乎发现了些什么?阿侬紧张之极,手心都渗出了汗水,转首一瞧,却见阿公神态自若,似乎胸有成竹,一丝一毫也不担心。
翁尼野愈嗅面色愈难看,眉头紧锁,似乎闻到什么极其难闻的味道。他循着气味来到树底,拨开身前的乱草,才定眼一瞧,呀的一声,箭步跳了回来,领着众人忙忙朝前走去了。
待他们去远,阿侬惊疑道:“阿爷,你使得是什么手段,竟然将他吓走了?这些只不过是寻常之极的蚂蚁,又非毒蚁,料来他还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卯翁柳呵呵一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蚂蚁虽是普通蚂蚁,但其身上蚁酸,却是克制那翁老鬼鼻子的气息,他最怕此道,若不跑快点,他鼻子就得烂掉。”
阿侬还是不明,一脸的茫然,卯翁柳笑着接道:“他靠鼻息追踪目标,无非就靠那些药粉的作用,而蚁酸,正是化解那些药粉的物质,平时蚂蚁不会释放这些东西,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可我刚才将这么多蚁儿身上的蚁酸都逼了出来,他不跑是不行的。”说着哈哈一笑,神态极是得意。
阿侬恍然大悟,道:“方才阿爷洒下的那些黄色药粉,就是逼迫蚂蚁释放身上蚁酸的物事,怪不得那老鬼见了要跑。”
卯翁柳又是哈哈一笑,拍了拍手,道:“现在变成他们在前我们在后,行事起来方便多了,走,追上去。”言罢从树上跃了下去,点着树枝,三点两点间已是跳到地上。阿侬仗有风灵护体,这点高度自然也不在话下,下得轻松之极。两人一前一后,悄然尾追翁家人众而去。
阳有仪闻到鼻中传来一股清香,渗入心肺之间,说不出的舒服惬意,猛一激灵,竟能睁开眼来,只见眼前围着数十人,个个面上涂满古怪花纹,精赤着上身,皮肤黝黑发亮,颈前腰间多挂有饰物,一瞧就知是少数蛮夷的打扮。这些人见他醒转,此时个个神情警觉,如临大敌,正弯弓搭箭瞄着他或手持利矛指着他,只要他稍有妄动,就是百洞穿身。阳有仪心中苦笑,再瞧周围,竟已不是处在那峡谷之中,而是在一极为宽广的圆形草屋之中,身前燃有一火堆,那阵阵清香就是从火中散发出来的。眼光扫处,入谷之人,此时除了自己,其他人却也不知去向。
阳有仪心头犯疑,不明所以,不知怎就到了此处,其他人又都去哪了?难不成就只剩下自己一人?把自己掳来的这些人又是什么路数?心头疑问是一个接着一个,想得多了,更是满头雾水疑惑不解,想稍稍活动下筋骨,却见无法动弹,低头一瞧,原来身上早缠满粗绳,把他五花大绑是绑得严严实实的,就似粽子一般。
阳有仪瞧着这些麻绳,也就一般麻草结条打成的,挣脱应该不难,当下暗暗试着运力,却觉得丹田空空如也,周身软绵绵使不上半分劲道,心头一愣,顿时醒悟过来,暗自惊道:“这香味有古怪,想来是散功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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