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月光如水水如天

丞相张鸿儒用国礼接待了我，这是我到丰启以来第一个真心将我当成皇妃的人，从我进门开始，他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眸，就没有对上过我的双眼，有礼有度的交谈也完全未能走出主、臣之别，好一个恭谦守礼的丞相，难怪他在朝野上下能有如此的威望，真是丰启的臣之表率。

        我所住的凌兰苑，是丞相府的东厢，听说是张府的大小姐张书兰未出嫁前的居所，清幽典雅，可见这里原来的主人是一个清心淡薄之人。

        小院里有一池春水，水中翩然立着一座小亭，亭中石桌上雕着清晰的棋盘，棋盘边摆着棋子，四张石椅上铺着薄垫，饭后我便和郑尔凡等人移到了这个小亭，他们几个轮番上阵与我在这方寸之间厮杀，这几个在战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被我杀得落花流水，只有郑尔卓还算有点抵抗力，让我费了点心思才将他逼在角落之中，最后他不得不投子告负。

        “尔凡，你来试试公主的棋，如果你也赢不了，那我们兄弟几个就再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郑尔卓转头对一直依坐在亭柱边的郑尔凡说。

        我放下手中的棋子，红滟走过来，整理着桌面上零乱的棋，我看向郑尔凡，“郡王爷的棋一定是极好的，我可不敢献丑，我的棋，也就能在几位将军面前逞逞英雄罢了。”

        “是我不敢与公主下，观公主的棋，气象万千，运筹帷幄全在其中，如果公主是个男儿，定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郑尔凡将目光调向我，入得丞相府，他的目光很少与我的接触，话也说得很少。

        “何必一定要是男儿身，女人就不能是英雄了吗？”我在这美丽的月光之下，粼粼波光之上，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又是我浅薄了。”郑尔凡看着我微笑，“公主所言极是，女人也可以成为英雄，公主不就是位女中豪杰吗？在宣竺的时候单人匹马冲入敌阵，轻取主帅之首级，可以想见，公主当时的飒爽英姿，是多少男儿也望尘莫及的。”

        这事他也知道，我的事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我看着浓浓的夜色，对红滟说：“红滟，你去让雨婷她们弄点吃的来，天色已晚，别惊动了相府的人。”

        红滟点头去了。

        钱传俊在一边说：“还有这样的事儿？尔凡，你以前怎么都没跟我们说过。”

        “你们关心这个嘛？我还以为你们只对那些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感兴趣呢？”郑尔凡轻松的打趣，虽然是依坐在那里，却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卓然的气质。

        我喷笑出声，郑尔凡这张嘴哟。

        片刻之后，我惊讶的发现身边静得吓人，我看了看几个愣在那里的人，“怎么啦？”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了，公主……”齐华代表几个人说。

        “其实我们几个年纪差不多，私底下也不必居礼，如果几位觉得和璇瑷还可以相交谈天，就请称呼我的名字好吗？”

        “爽快，没想到宣竺有你这样一位公主。”钱伟俊一拍大腿，从石椅上站起身来，目光凝在我的身上，“璇瑷，我钱伟俊交你这个朋友了。”

        我仰头看他，“那好，改日我们一起把酒畅饮，不醉不归。”

        “何必改日呢，我们今天就喝个痛快。”齐华也从坐位上跳起来，“我去厨房告诉你的那些丫头，让她们准备酒菜。”

        说着齐华窜了出去，竟然用上了轻功，呵呵，看来他并不如表面那么沉稳，想想也是毕竟都是二十几岁的少年人。

        “如果，郑将军觉得不妥，可以将他叫回来。”我看到郑尔卓微微的皱了皱眉，知道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已经很晚了，我们早就应该离开了，现在如果让他们喝上酒的话，恐怕要喝到天亮去了。”郑尔卓说着自己的意见。

        “尔卓，怎么就你话这么多，难得我们的心情都这么好，就放任一下又如何。”钱伟俊将手搭在郑尔卓的肩上。

        郑尔卓看一看一直都不说话只是靠在那里的郑尔凡，目光里的担忧显而易见，“唉，随你们吧，只是不要一顿酒吃下来，就出什么事才好。”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知道我和郑尔凡之间的暧昧气氛瞒不过这些目光如炬的大将军，于是坦坦然然的笑了笑，“尔卓，你想太多了，喝顿酒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我庸人自扰了。”郑尔卓笑了笑，儒雅的气质中带着几分张鸿儒的感觉。

        这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我开始羡慕起郑尔凡了，我为什么就离不开那个勾心斗角的皇宫了呢？今天我也想求得一醉。

        片刻之后，一桌子的下酒菜和几壶酒被几个丫头端了上来，红滟说：“好在厨房里什么都有，只是为了快，只炒了几个小菜，不过这壶酒可是极好的京宾黄酒，而且我在厨房里还发现了腌制的青梅，就取了点泡在了酒里，各位尝尝。”

        “这样已经很好了，今天我们主要是喝酒，其他不论。”钱伟俊拿起酒壶为我们一一满上，然后自己拿起一杯，“来，我们今天喝个尽兴。”

        我们举杯都饮干了酒，这青梅黄酒还真是爽冽可口，几巡酒过后，我们的脸迅速的被酒染红了，钱伟俊直接操起一个酒壶，往嘴里猛倒，“痛快，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

        齐华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酒壶，“没错，来干了。”

        齐华走过去和钱伟俊抱在一起，两个人的脚步都有些不稳了，“兄弟，还记不记得以前在军中喝酒时喝的歌啊？来我们现在唱唱。”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歌可是我们一边打仗一边唱着的。”钱伟俊跟着喊，和齐华一起唱了起来，慢慢的郑家兄弟也加入了他们。

        我和红滟则细细的从他们口齿不清的声音里分辩着那豪迈的歌词。

        “兄弟们，向前！闪亮的枪，灼热的戟。

        兄弟们，向前！飞扬的旗，飘动的衣。

        兄弟们，向前！用我们的血浇熄敌人的生命之火。

        兄弟们，向前！用敌人的血冲刷我们的前进之路。

        冲上去，不回头，英雄只饮胜利的酒。”

        我的眼眶微微泛红，战争是多么残酷，为了不让我家乡的人们受到战火的荼毒，我也只能冲上去，不回头，可是等着我的是不是胜利的酒呢？

        我也操起了一个酒壶，猛喝起来。

        “不对，尔卓，你唱错了，罚酒。”齐华醉态可掬的喊，他的脚已经站不稳了，一只手拉着郑尔卓的手臂，一只手将手里的酒壶递到了郑尔卓的嘴边，郑尔卓向旁边一闪。手急眼快的钱伟俊一下扶正他的头，配合着齐华的酒壶，只是三个人都有了九分醉意，一时间倾下来的酒倒了郑尔卓满头满脸。

        酒呛进郑尔卓的鼻子，郑尔卓一阵咳嗽，咳得弯下了腰，齐华和钱伟俊又开始为他拍背，拍背的酒后力道控制不住，咳的也是醉得立足不稳，一个不小心，郑尔卓跌在地上，正用力拍他的齐华和钱伟俊也失了平衡，双双跌在郑尔卓的身上。

        我们看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半天之后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红滟，尔凡，我们快把他们扶起来。”

        我们几个也喝了不少，扶几个醉得快要不醒人事的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最后我们几个也压在了他们的身边，上上下下的几个人笑做一团，笑得我们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那一晚我们的笑声，惊动了一池春水和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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