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阵悠悠的笛声从远处传了过来，竟然是一曲《寄相思》，缠绵悱恻的深情从笛声之中透了出来，是郑尔凡，这一认知让我雀跃，起身向笛声来处奔去。

        待我奔到近前，笛声却哑然而止，周围的环境静得吓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我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周围没有一丝可疑的声音，以我的听力都察觉不到此人，他一定是郑尔凡，在上京城我见了如此多的习武之人，只有郑尔凡有这样的功力。

        他不愿见我，我长叹，只要是他不想见我，那我就一定见不到他，既然不想见我，又何必用笛声扰乱我的心神，我缓慢的移着步子，竟不知道自己想去何方。

        满心的惆怅无处排解，好象已经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走着走着，我已经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只有前方那点点灯火在告诉我，在这样深夜，相府里还有没睡下的人。

        我向灯而去，突然间觉得自己如同扑火的飞蛾，见到光亮就会义无反顾的飞过去，最后却不得不付出生命为代价。

        渐行渐近，灯火之下稳坐一人，正独自摆着棋谱，细一看，竟是千古无解之局——擒笼。

        我轻轻的走近，弯腰一福，“丞相大人好，如此深夜丞相大人好高的兴致啊。”

        他抬头看我，眼中没有一丝意外，只有温润的光泽，他站起身来向我施礼，“公主好，夜深露重，公主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淡淡一笑，坐在他的对面，“本就了无睡意，偏偏又听到一阵清幽的笛声，寻声而来，却又无功而返，难免有些怅然。”

        “刚刚吹笛的是尔凡。”张鸿儒不急不徐的坐回原来的位置。

        我暗暗一惊，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的说出来，“原本以为郡王爷是个优秀的将领，成功的谋士，却原来也精通音律。”

        “尔凡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很招人喜欢，他充分继承了父亲的睿智和母亲的才情，所以才会成为丰启最年轻的郡王。”说到这个徒弟，张鸿儒不无骄傲。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明白，他恐怕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所以郑尔凡才会用笛声将我引来这里，知道了原因，我反尔更加安心了。

        “郡王爷的确有过人之处。”我不动声色的说。

        “只是这孩子有个致使的缺点，他太重情义，从小就不知在这上面吃过多少次亏，那双眼睛是揉不进沙子的。”张鸿儒继续摆他的擒笼。

        我轻轻捻起一枚白子，放在正确的位置，这局擒笼不知花去我多少时间，早已全部放在我的脑中了，“做为一个人，重情义是一项美德。”我避重就轻的说。

        “可是做为一个郡王爷，却是个最要不得的品性。”张鸿儒又放下一个黑子。

        我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政客，今天的地位也不是平白而来，“郡王爷不象是一个权利欲高涨的人，所以无需为此担心，而郡王爷聪明过人，想害他的人恐怕都会自我反省一下才会行动的吧。”

        “公主知道尔凡为什么到如今还没有成亲吗？”张鸿儒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突然换了一个更让我不安的话题。

        “郡王爷还没有成亲吗？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尔凡已经二十一岁了，早就应该成亲了，只是皇上一直压着，没有找到好的人选。”张鸿儒叹了口气，“现如今却又不好贸然决定了。”

        “哦？”我手里捻着棋子，好奇的看着他。

        “有女待字闺中的权贵无不盯着睿郡王妃这个位置，皇上还真是很难让众家满意。”

        我不禁失笑，“男人也不能太优秀。”

        “本来皇上是打算让尔凡自己选的，只是尔凡目高于顶，从来不对哪家小姐另眼相看，只除了公主您。”张鸿儒的话越说越直白，反而让我不好接口。

        他看着我，脸上还是一贯的微笑，“我这个老师的，总想试着帮他达成心愿，正巧皇上又迟迟不接你进宫，我曾试探性的向皇上进言，让他将你另做处理。”

        我微一惊，这个忠国良相为了自己的爱徒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如果皇上同意将我另做处理，恐怕郑尔凡是唯一可选的人，可是，我却明白得很，我来丰启是政治，不是情感，“皇上他不会同意的，那样他没办向天下人交代。”

        张鸿儒点头，“公主说得对，可见公主是如何的冷静睿智。”

        我也很想任性而为，可是我的身上背着宣竺全国百姓的性命，这些早已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哪里有寻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事情没有成功，丞相大人就只能劝戒郡王爷，向他痛陈厉害，这欺君妄上之事，如何也是做不得的。”我浑身冰冷，连带得声音都冰冷异常。

        “公主说得没错，从我找他深淡之后，他就再没来过这里。”张鸿儒坦白承认，“如果公主的心，如同你的眼，那么就要保护尔凡不受伤害。”

        他在我的眼里看到爱吗？我自嘲的微笑，“保护他，我能做的事就是离他远一点是吗？”

        “公主睿智。”

        好大一顶高帽子，我看了一眼几乎就要摆完的擒笼，“丞相大人，可知道擒笼无解？至今还没有人解得开这个局。”

        我意有所指，如果感情是可以控制的，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如果我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张鸿儒摆下最后一子，千古第一迷局擒笼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独独选择擒笼，一定是李无印告诉了他什么，我抬眼看着他清幽而了然的眼，捻起棋子下在棋盘之上。

        他低头看着我下的一手，眼中闪着光华，拿起棋子与我下了起来。

        “这擒笼有解无解，公主最清楚。只因为别人或许解不开，可公主却可以手到擒来。”张鸿儒举棋应着我的棋招。

        十几手之后，他停子不走了，棋盘上的形势已经出现明显的变化，白子活了。

        “丞相大人，棋如人生，人生却无法完全如棋，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

        张鸿儒点头，“明天尔凡就要奉旨出京了，这一次他要去宣竺。”

        我惊讶的抬头看他，难道宣竺真出了什么事？

        “伏厄的兵有了异动，宣竺向我国求救。”

        我瞬间明白了一件事，离我进宫的日子不远了，皇上派郑尔凡去宣竺，只是想说明丰启并未忘记与宣竺的盟约，我还是扶轩帝的纯妃。

        “以现在的情况，送我回宣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语带讽刺。

        张鸿儒脸上一片尴尬，我不信丰启泱泱大国可以面对四方指责而背信弃义将我送国宣竺，我如愿的用一句话就打掉了张鸿儒那千年不变的温和笑脸。

        “公主说笑了，宫中的司礼处正在择吉日将公主接入宫中。”

        “丞相大人是否觉得我应该感激涕零的叩头谢恩？很抱歉，如果伏厄国出兵，我宣竺就会沦入战火，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贵国的皇帝将我搁置在相府十余日之多。”我冷冷的站起身，“试问他将我们两国之间的盟约置于何地？”

        张鸿儒紧皱双眉，做为一个忠君之臣，他将如何自处。

        “如果他将我早早接入宫中，改变的可不止是宣竺的命运，还包括他的心爱臣子郑尔凡的命运。”我必须下定决心，那个后宫我再不愿意进也要进，我看了一眼张鸿儒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张鸿儒低低的声音：“公主如真心做我丰启后宫之妃，将是丰启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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