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轻言细语试真心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天奕每日都会和我一起用膳，并且会留到第二天清晨才走，而我，却一步也没有迈出过琳琅宫，本来应该去皇后宫里请安的，可是因为太后的病，皇后那边传下话来，后宫一切嫔妃不必问安，我也就乐得轻松。

        今天早晨，我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对陆天奕说，让他晚上不要来了，我不想成为后宫那些女人的公敌，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却看出他眼底有一抹矛盾的受伤情绪，我只能在心里暗暗的叹气，他究竟想让我怎样？

        看他早晨走时的表情，我知道近几天他都不会再来了，想着他那尽乎于孩子气的赌气表情，我不禁莞尔，那时的他，怎么也不象是一个已经三十七岁的大男人。

        我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费彬，他微垂着头，白皙干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这个后宫啊，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费彬，我们出去走走。”

        我不能总是把自己拘在这小小的宫里，站起身来，经过红滟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你就不必跟着了，有空的时候在宫里多走走。”

        红滟答应了，她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我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就带着费彬一路出了琳琅宫。

        其实这后宫里还真是没什么可走动的地方，除了上各宫去逛之外，就只能去御花园了，都说这里是权利的象征，在我来说，这里就是一个金丝笼子，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这偌大的御花园除了豪华美丽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如果可以选择，我更希望能够纵横于雄山奇水之间，“费彬，你觉得这宫里的娘娘们过得快乐吗？”

        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费彬一愣，他可能根本就没想过我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呐呐的说了句：“这，这个奴才可说不好！”

        我轻快的笑了起来，真不愧是在宫里呆了这么久的人，“费彬啊，你在宫里这么些年了，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坐上万总管的位置？”

        他的脚步一滞，这个问题好象更让他不好回答，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最保险的话说：“奴才不想那么多，只要能把主子侍候好就满足了。”

        “费彬，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我淡淡的说，语气却异常轻松，就好象是在与他闲话家常，“这后宫里，没了权利就什么都没有了。”

        “娘娘想太多了，以娘娘的才貌，有了皇上的宠爱，在这皇宫里还是可以平安的。”费彬有语气倒是在安慰我了。

        我转头看看他，很好，还没到麻木的程度，我故意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在这后宫里的时日不短了，也一直在娘娘们的身边当差，就应该知道，这个后宫不好呆啊，做为皇帝的女人，要乞求皇上的爱怜，可是又不能让皇上真的把心全都放在你的身上，难啊！”

        我轻幽绵长的叹了一口气，带着说不尽的无奈和心酸。

        “看皇上对娘娘的心，皇上会护着娘娘的。”

        “总有他护不到的时候。”我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在丰启，我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有什么事发生的话，不会有人帮我说一句话。”

        我听到费彬轻轻的叹气，“娘娘不要这么说，皇上不就是你最亲近的人吗？靠着皇上，谁又敢说什么呢。”

        我看着前方，轻淡的笑了笑，“费彬，我在宣竺的时候，看着父皇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斗来斗去的，我就想，还好我只是一个公主，等我长大了，就可以找一个如意郎君跳出这个后宫了，谁知道，我是长大了，却从一个后宫进了更一个后宫，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人就是不能跟命争。”

        “娘娘现在的身份，是天下女子的向往，又有皇上的宠爱，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费彬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能安慰我了。

        “费彬，别人都羡慕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也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我走到御花园湖边的小亭里坐了下来，目光没有目标的落在湖面上，任那被湖水反射过来的阳光耀进我的双眼。

        费彬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转回头，目光柔和的看着立在不远处的费彬，到我这里来，他应该是带着任务来的吧，在他的心里也有着无可奈何吧，在这一刻，我竟也有些同情起他来了，在这个后宫，他的命和一只小猫的命差不多，只要稍一用力，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费彬，我现在已经很累了，所以想把自己的生活尽量简单化。”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除了诚恳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你来我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侍候我吧？”

        费彬一震，其实这种事情，即使我不说出来，他也知道我未必察觉不到，虽然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毕竟以后的日子还要过，现在真的将这层窗纸捅破，以后恐怕我自己也会很难做人的吧。我淡淡的一笑，可是我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娘娘！”他低低的念着，声音平静得让我欣赏。

        “我宫里的那些个侍女太监，象你这样的不少吧，谁是谁的眼线，我不想知道，都出于什么目的我也不想知道。”我低沉很有力的说，“在这个后宫里，没有人会为我说一句好话，正因为这样，我就更要学会保护我自己，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没有区别，你们在这后宫里也没有依靠，发生了什么事之后，首先被牺牲的就会是你们，费彬，就实话，我很欣赏你，也相信你是一个聪明人。”

        说到这里我看着他慢慢变得苍白的脸，等着他的回答。

        “娘娘！”费彬双膝一曲，脆在我的面前，“请娘娘将我派去别处！”

        我淡淡的一笑，“行，看来，你是真的聪明，起来吧！”

        费彬站起身来，脸色却更为苍白了，“谢谢娘娘！”

        “这话说得不太情愿啊。”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奴才就是奴才，主子想如何处置奴才都是理，奴才没有不情愿。”

        “如果我把你送到别处，你觉得你可以安稳的过日子吗？”话不需要多说，点到既可。

        “那都是奴才的命。”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几乎变得毫无血色，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对于自己的未来，他恐怕是毫无把握吧，可是他的声音却依然平静无波，想来对自己的生死，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命？”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凉意，“费彬，告诉你一句话，命是自己的，别人不会在意，但是你自己却不能不在意，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猛的抬头看我，眼睛里写着他内心的惊讶，对上我冷静的目光那一瞬间，他又将头低了下去，没错，那种对生命充满渴望的眼神是不应该让我看到的，可是，我看到了，也正希望看到，我轻笑出声，“费彬，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刚刚那个眼神非常好，至少这个冰冷的后宫，还没有把你的心完全冻住。”

        我听到他变重的呼吸，现在他的心一定没办法平静吧，毕竟只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危险的处境让他过早的成熟，正如同现在的我。

        “我不会把你送到任何地方，你就留在我这里好了，在贵妃娘娘那里，你想说什么就去说些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自己判断就好。”

        看到他一脸的惊讶，我呵呵一笑，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没有一定之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我只是相信人性未泯，在这个后宫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保命方法，想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生存，就要想到别人想不到的。

        面前的这个少年，身世堪怜，在风口浪尖上生活了这么些年，早已经让他的心玲珑剔透到如最上等的水晶，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举步向亭外走，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低低的说：“脚下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脚上的泡也是自己磨出来的，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你慢慢的想，只是你要想办法先保住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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