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谋算

书房的桌案上燃着四脚青黄釉香炉，上部似层层莲花瓣状，花瓣上刻有大小不等的交错旋纹，淡雅的香气乘着香炉上方的白烟缓缓盘旋升腾。三折镂空嵌珐琅屏风立在室内，悠远的烟雨长廊映画其上，水墨不重不浅，极为清丽。

        屏风之后，夜晟音端起面前的青瓷茶盏，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淡然的开口道：“事情都办好了？”

        “是，已经按照你说的将人送出了陵奚国。”顾逸风撩起衣袍下摆，在他对边寻了一处安然而坐。

        夜晟音转而又问道：“宫里的情况怎样？”

        顾逸风挑眉，略作思考后将探查的情况缓缓道来：“皇帝几日前临幸了一位宫女，第二日便封为贵人；薛丞相这几日频繁的出入醉杏楼，此举令皇上颇为不满；御史李大人因政见与薛丞相相悖，被丞相反咬一口，已经贬到郴州了；兵部尚书蔡大人因为克扣军饷，虐待兵士而被揭发，皇上已命七王爷接手查办此案，目前还无定论；尚书台王大人前日娶了第八房小妾，长的是不错，还有——。”

        “我对这些没兴趣，说重点。”夜晟音蹙了眉，略带不满的打断他。

        顾逸风说的口干，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大口，继续道：“我原本也没兴趣，只不过那新封的贵人听说原是太子府的人，不知为何，后来进宫当了宫女，说来也怪，这宫里那么多宫女，陛下怎么就看上了她，你不觉的奇怪吗？”

        “太子的人？”夜晟音淡淡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语气中有淡淡的不屑与嘲讽，“堂堂太子，竟然也学会以这种宫闱手段来蛊惑圣心了，他真以为仅凭几句耳旁风就能一劳永逸吗？”

        顾逸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对他的云淡风轻很是不满，“陛下近几年越来越宠信睿王，太子看在眼里，能不急么？归根到底，还不是被睿王逼的！”

        “是么……”夜晟音嗤鼻轻笑，眸中满是不以为然。

        顾逸风起身行至他身侧，敛容正色道：“你最近一直在辰楼待着，真的不打算回去？”

        “你办事我放心，辰楼还有些事，我一时还走不开。”

        “易丫头的事？”顾逸风半分询问半分肯定。

        夜晟音转头看向窗外，并不答话。

        顾逸风悻悻的坐回原处，复又开口道：“最近你对易丫头的管教甚是严厉，又是习毒，又是练武，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夜晟音的话中隐者几不可闻的叹息，眸光渐渐变得深不可测，“你也知道，她的身份是个禁忌，我不想节外生枝。”

        说到此，顾逸风故作惋惜道：“没想到当年琴艺惊为天人的清音公主，竟然就在眼前，你知道各国有琴师都在不遗余力寻找阑殇的曲谱吗，你就不想听听曾经名满天下的阑殇曲？本少爷可是很期待啊。”

        夜晟音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以为，凭着她现在的性子，会乖乖坐下为你抚琴弹曲？她心里想要的，可不是辰楼能给的起的。”

        顾逸风单手轻叩桌面，看着夜晟音意味深长的笑言：“她要的无非是帮她复国的兵力，这些，辰楼不能给，但睿王却一定给的起，不是吗？”

        话音刚落，顾逸风只觉眼前一暗，迅速的出手接住了夜晟音扔过来的杯盏，不悦的凝眉道：“不至于这样吧，要不是我出手快，差一点就被你砸的头破血流了——”

        “你话太多了！”夜晟音淡然的打断他，弹了弹袖上的灰尘，起身离去。

        顾逸风一脸幽怨的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抽，仰天长叹道：“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没有天理了！”

        …………

        望月亭中，易凌瑶疑惑的看着桌面上的酒盏，秀眉紧紧蹙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这次怎么只有一杯？”

        “对，仅此一杯，看看，这里面加了什么。”夜晟音将酒盏向她身边推了推。

        易凌瑶垂眸，看到杯中的液体晶莹剔透，却没有任何气味，仔细看了看，也辨不出加了什么，前几次鉴毒，都不得不把挑出的酒喝掉，这次，只有一杯，横竖都得喝，还不如……

        易凌瑶一咬牙，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平静的放下酒盏，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疼痛，等了片刻，她诧异的向夜晟音道：“这，不是酒？”

        “我几时说过它是酒？”夜晟音淡淡的反问，眸中泛起柔色。

        易凌瑶微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毒发的迹象，既然不是酒，难道是……

        “是水？”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哈哈……我的徒儿，一杯清水竟能让你为难成这样，还真是难得。”

        易凌瑶突然转眸看他，清水，仅仅是清水！

        “只是……水？”

        “那你以为呢？”

        看着白玉面具后笑意渐深的眸，易凌瑶突然领悟过来，刚才，竟是师父在戏弄她。

        “师父！”

        她懊恼的垂下眸，却听见夜晟音开口道：“人们往往忽视最简单的东西，就像制毒，离不开水，可是，用毒用多了，人们却忘记了水才是最纯洁的东西，也渐渐的不敢去相信这种简单的纯净。”

        易凌瑶心中顿生疑惑，他，似乎话中有话。

        “师父，您……。”

        轩辕睿起身行至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眼映着她的眸心，平静道：“为师这些日子教你的是制毒解毒的技法，至于你要用于何处，为师不会过问，亦不会阻你，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日后无论你做什么，使用何种手段，都不要迷失了自己的本性，忘掉本源，否则，就离入魔不远了。”

        凉风渐起，树上的枯叶纷纷坠落，飘零在半空，随着盘旋的冷风在亭外低低的打着旋，久久不舍得落下。远处的苍穹隐有闷雷声声，空中的云层逐渐聚拢，慢慢的叠成一层层挂在天际，太阳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天空也很快变成了一片灰褐色，惹的人心底顿生窒闷。

        易凌瑶的眸中隐有潋滟浮动，抬眸，视线飘向远方，苍穹深处，滚滚黑云，是要下雪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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