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深宫斗茶（二）

跟在轩辕睿身后绕过了几处花圃，又穿过一片桃林，突然显出了一个精巧的八角凉亭，亭子的中间是一个梅花状的石桌，石桌上摆放着一套雅致的茶盏，还有一个冒着白色雾气的茶壶，而石桌的旁边，端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织锦长袍的少年，长长的黑发只用一根白玉簪绾住，发丝拂过他的肩膀，在风中轻轻翩舞，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此刻勾起微微的笑意，一双不染纤尘的明眸仔细的辨别手中的茶叶，将认为满意的茶挑选出来放入身侧的琉璃盏中，他身上散发的气质，高贵典雅，浑然天成，他安静的坐在那里，身后的花园似乎都成了陪衬，让人不忍心打破此时的静谧。

        要不是轩辕睿告诉她，那是九王爷，易凌瑶还真的会把他当做一个女子，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似是察觉到有人站在亭外，轩辕熙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微愕，随后微笑着起身道：“五哥，五嫂，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让这周围的空气顿时温暖起来。

        “还不是被你的茶香引过来的。”轩辕睿拍了拍他的肩，三人围坐在石桌旁。

        轩辕熙道：“让五哥五嫂见笑了，若是不嫌弃，就在我这饮上几杯茶再走。”

        言罢，轩辕熙取过茶盏，小心的为他们斟上茶。

        “这是我方才刚煮的新茶，你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一口清茶入口，淡淡的兰花清香瞬时萦绕唇齿间，淡雅悠长，甘醇鲜爽，易凌瑶心中不禁赞叹，能煮出这样的好茶，不仅是茶叶要选好，更重要的是煮茶的水以及煮茶时的火候。以前自己在辰楼煮茶，没少受到顾逸风的鄙夷，如今，终于见识到煮茶的高人了。

        “不错！”轩辕睿放下杯盏，赞赏的看着他。

        “那五哥可猜出这是何茶？”轩辕熙亦是心情大好，微笑着问道。

        轩辕睿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缓缓吟出：“一夕轻雷落万丝，万峰叠嶂武阳春”。

        “不愧是五哥，只品一口就能知道此茶的名字，此茶的确如五哥所说，是武阳春雨，产于峰峦叠嶂，又山清水秀的武义郡，此茶形似松针细雨，色泽嫩绿稍黄，具有独特的兰花清香，是难得的好茶。”他似乎很爱笑，那笑意单纯无暇，双眸顾盼，流转生辉，让人不忍心打断他。

        轩辕睿慨然道：“武阳春的茶语便是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九弟能将其中韵味煮出来。”

        轩辕熙道：“人生短暂，说穿了不过白云苍狗的一瞬，当我们用烦恼心来面对众生时，会觉得一切都是业障，世界也会变得丑陋可恨，当我们也慈悲感怀的心去看着众生相，便会觉得一切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没有混沌，也没有好坏。所有的因果，不过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而已”。

        轩辕熙重又拿过一个茶盏，慢慢的将壶中的热茶倒入茶盏中，那蒸腾的氤氲，如同清明时节迷朦飘渺的雨露，透过如雾袅袅上升的水汽，人不知不觉会陷入一种无限的遐思，一种入禅的意境，浓淡相宜的泼墨山水画，江南小桥流水的景致萦绕于怀。在轻盈升腾的水雾中观看佳茗，婀娜多姿，美不胜收。杯中的茶叶沉浮不定，茶香也随之飘飘渺渺，在空中悄悄弥漫。茶香好似深谷幽兰，若隐若现。用力嗅之，不留痕迹；不经意间，却清香宜人，沁人心脾。

        易凌瑶忍不住赞叹道：“其实，人生如茶，品茶如品人生。九王爷对茶的所思所感不是常人所能达到的，凌瑶着实佩服。”

        轩辕熙道：“五嫂过誉了，熙生于宫廷，长于宫廷，对朝堂之事也无甚兴趣，每天也只饮茶作画，茶喝得久了，看得久了，便慢慢地有所感悟，让五哥五嫂见笑了。”

        易凌瑶微笑着颔首，目光不经意撇到桌子的另一边，一方锦缎上面，静静的放着一个崭新的茶壶，那茶壶由上俯视，似梅花朵朵，盖似蕊，盖面盖圈、壶肩皆为一朵朵盛放的花，由盖的到壶身，每一处转折线角明确清晰，相互间又一气贯通，看似中规中矩，却暗含变化之妙。

        实在忍不住好奇，易凌瑶直指那壶问道：“此茶壶好生精致，以前在宫外从没见过，这样的茶壶必然会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吧。”

        轩辕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悠然道：“这是梅花周盘壶，是景州的能工巧匠用紫砂制作，上面雕上梅花，用它煮茶，香味持久，茶香悠远。”

        轩辕睿端起茶盏复又饮了一口，似是随口问道：“又是他送的？”语气虽是疑问，却夹杂了几分肯定。

        轩辕熙轻笑道：“他两个月前出宫办事，正巧到了景州，便顺便带了这壶回来。为了跟他换这壶，我可是送了不少好茶到太医院。”语落，他手中将早已细心挑选的茶叶装满了两个琉璃盏。轩辕熙取过其中一盏茶叶，转身对身后的侍女道：“把这盏茶叶送到太医院，交给顾御医。”

        “是。”宫女接过茶叶，婷婷转身离去。

        看着宫女远去的背影，易凌瑶突然想到顾逸风曾经说过，他有一个精通茶道的朋友，茶艺了得，难不成是——轩辕熙！

        易凌瑶的心里渐渐升起疑问，如果仅仅作为师父安排在宫内的线人，顾逸风完全没有必要和长在深宫不问朝政的九王爷走那么近，如今，看轩辕熙提到顾逸风时的眼神，似乎两人关系匪浅。

        再回神时，轩辕熙已将另一盏茶叶放到了她面前，她微愕的抬眸，只听轩辕熙道：“听顾逸风说，五哥和五嫂明日就要赶往绵州治理水患，熙也没有什么可送的，这盏由熙亲手挑选的茶叶就当做饯别礼吧，还望五哥五嫂不要嫌弃。”

        轩辕睿拿过茶盏在手里把玩，笑道：“哪里，九弟的茶都是上品，父皇都不一定能喝的到，谢了！”

        轩辕睿将杯中的武阳春雨饮尽，看了看光线逐渐微弱的残阳，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打扰了九弟那么久，我们也该回去了。”

        轩辕熙颔首道：“既然如此，五哥五嫂慢走，我在宫里等你们顺利归来。”

        回到睿王府，已是暮色四合，轩辕睿随管家去清点随行物品，易凌瑶独自回到了蔷薇苑。

        为了明天的出行，府里的众人都早早睡下，只有王妃的寝苑到了子时仍旧是灯火通明，偶尔飘出淡淡的茶香和略带幽怨的叹息声。

        若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惜雪苦口婆心的劝说。

        “王妃，子时已经过了，您明天还要赶路，安睡了吧。”

        “再等等……”

        “王妃……”

        “为什么我就煮不出那个味道，难道真的如顾疯子所说我的茶技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王妃，已经三更天了。”

        “哎呀，惜雪，你别烦我。”

        “王妃，天快亮了。”

        “惜雪，我决定了……”

        “什么？要睡了吗……”

        “再煮一壶……”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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