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皇储（24）

　　谢怀玉虽隐约猜到明岑背后有势力，但却没想到她的势力竟在江湖之上，的确是让他惊讶了一番，但也让他放了不少心。
　　握了握衣袖里的令牌，谢怀玉眼幕一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只是，她将自己的底牌完完全全地展露给他，不计后果亦不计得失，这又何曾不是放手一搏？
　　她在告诉他，爱他是真，想要他亦是真。
　　她在倾尽全力地往他身边走。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都滚烫了起来。
　　倾之所有，以表卿心。
　　何其有幸，执子一生。
　　*
　　**
　　因着还需去一趟苏府，二人未在千秋阁久留。
　　苏府后门外，一老者早早候在门口。
　　苏家善武，代代皆是名将。
　　苏老将军苏琼年轻时曾以五千骑兵连破兆国三座城池，借此役一战成名，边塞雄鹰的称号无人不知。
　　此时，苏老负手立于门前，虽满头白华，却双目炯炯，不失当年风采。
　　谢怀玉见苏老欲行礼，快步向前，阻止道：“苏伯母莫要客气，此次是晚辈私下叼扰您，这一礼晚辈受之有愧。”
　　“那委屈谢丞相从后门入了。”苏老笑了笑，将他往府里迎。
　　谢怀玉拱手：“苏伯母叫我怀玉就好。”
　　明岑年年都会来苏府过令元节，她从正门入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但谢怀玉的身份特殊，若从正门入，会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是以他只好偷偷地从后门入了。
　　谢怀玉落苏老半步，跟在她身后，负于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谢丞相为相四载，帝王之怒尚且都能面不改色，如今在一个无实权赋闲在家的老将军面前，却像个未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似的，心生慌意。
　　谢怀玉不由得在心里将自己歧视了一番。
　　内院布置得错落有致，红砖黑瓦映冬梅，小桥流水衬亭台，处处都彰显出这曾盛极一世的世家豪门往日的风采。
　　“以前我总是害怕殿下会将跨不过这道坎儿，深陷于过去，怕她会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苏老缓缓地走在过道上，说道，“她太恨陛下了，但是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留在宫里，逼着自己带上一张温柔的面具，逼着自己笑对那些人。”
　　“自从她父亲病了后，那孩子便再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拖着一副病弱的身子去与陛下、与老祖宗抗衡。”
　　“…说到底，是我们这群老家伙拖累了她。”
　　谢怀玉侧目笑了笑，安慰道：“殿下孝顺，自然放不下苏伯母，苏伯母又何必为此忧心？”
　　苏老笑问道：“我听说殿下把千秋阁都同你说了？”
　　见谢怀玉点头，苏老不禁又道：“那殿下对丞相的确很上心，挺好的。”
　　闻言，谢怀玉眉目一舒，问道：“殿下把自己的身家都告诉我了，苏伯母就不怕我背后捅殿下一刀吗？”
　　苏老爽朗大笑：“殿下现下这情景，人人恐避之不及。丞相位高权重，若真想雪上加霜，又何必用这种法子呢？况且殿下并非好色的草包，她的眼睛可亮着呢。”
　　……
　　“丞相心系殿下，在他人眼中自然是雪中送炭，但殿下不是陛下，她若想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她不屑于利用他人的心去追求利益。”
　　苏老叹息道：“但往日她一心只想报仇，从未想过她想要什么又想争什么，给苏家留了后路，给她父亲铺好退路，却从不想过给自己留下可回旋的余地。”
　　寒风轻拂，走廊尽头上的梅树落了一地的繁花。
　　谢怀玉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那抹削弱身影，那人似有感应地侧身望向他，而后眉目融雪，嘴角染笑。
　　苏老的话徐徐传入耳边。
　　“但现在我再次在殿下眼中…看到了光。”
　　*
　　**
　　谢怀玉不宜久留，只私下同苏老和明岑吃了午膳后便离开了。
　　明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外祖母，您是不是同他讲了什么？”
　　“殿下不用担心，我并不反对你们。”苏老往回走，笑道，“殿下将他带来不就是希望能得到祝福吗？”
　　明岑垂眸，问道：“那您愿意祝福我吗？”
　　话毕。
　　苏老忽然停下脚步，侧身轻轻地抱住她。
　　明岑一怔：“外祖……”
　　“外祖母很高兴，如今我也老得挺不直腰了，孩子…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能打开自己的心去看这世间。当你累了的时候，希望有人能给你一个肩膀，外祖母老了…不想百年之后独独留下你一个人。”
　　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不愿放手也不想去追寻与仇恨不同的幸福。
　　苏家败落时，她也曾一度失落颓废过，也曾想过鱼死网破。
　　但当她看到在床上为了救苏家而喝下剧毒，痛苦地挣扎着的小明岑，看到她因剧痛而失去了光彩的双眼时…
　　她忽然意识到，失去的荣誉根本不能与明岑所受的痛苦相比。
　　时至如今，她心中依旧有恨，却不会被它所束缚。
　　因为她有想保护的孩子们，有对活着的渴望。
　　岑儿啊…外祖母希望你能不要让自己的心这么累。
　　希望你也能有所依，有所恋。
　　希望你身上不再有沉重的枷锁。
　　希望你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希望你去爱，去被爱，去感受这世间美好，这世间风景。
　　…不要再如此孤单了。
　　“孩子，我祝福你。”
　　一定要紧紧地抓住你所渴望的人。
　　…
　　“季单季明两位表哥今晚也会来，他们许久不见殿下了，今儿个留下过夜如何？”苏老放开她，问道。
　　明岑的父亲虽是嫡长子，但是在成亲两年后才有了明岑的，结果后出嫁的二公子倒是赶在他前头有了对比明岑大一岁的双胞胎男孩。
　　明岑自小与两位表哥一起长大，感情自是深厚，虽后来进了宫，又因身体虚弱不常拜访，与他们的关系也未曾疏离半分。
　　听外祖母这般话，自然点头答应：“好，今晚便留在外祖母这里，等秋月过来了便让她给父亲报个信。”
　　“走罢。”
　　雪，终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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