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有风声从耳边吹过。

        大脑一阵钝痛，红玉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眼前的场景好像一幅缓慢展开的画卷，只见一个头顶狐耳的小丫鬟跪在自己床前，正嘤嘤啼哭：“公主，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小灵也不活了呜呜呜呜……”

        除她之外，周围还跪了一圈小狐狸，黑压压一片，是月儿盼盼等人，同样在哭：“公主殿下呜呜呜……”

        “公主别抛下我们啊！”

        红玉一阵恍惚，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风声，而是她们的哭声。

        另外……公主？

        她有好几百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她年少时爱慕牛魔王，爱到失去神智，堂堂的玉面公主，竟不惜下嫁给对方做妾，甚至散尽了自己的万贯家财。

        那个时候，人们都叫她“玉面夫人”。谁知，到最后，玉面夫人却落得个成为猪八戒耙下亡魂的凄惨下场。

        如今看来，真真是可笑至极。

        还好苍天有眼，让她进入重生学校，给了她重来一世的机会！

        眼下看来，她应该是回到了嫁给牛魔王的前一年。

        面前这群小狐狸是自己上辈子最亲近的侍女，看到她们一张张小狐狸脸都哭花了，红玉不禁也酸了鼻头，“你们别哭了，我没事。”

        见红玉眼神明亮，还开口说了话，小灵抬起头来，激动地哭出了一个鼻涕泡，“公主，你终于醒了，可吓坏我了！”

        月儿也道：“三天了，公主你可算醒过来了！”

        红玉问道：“我怎么了？”

        “殿下突然高热不退，整整三天昏迷不醒，吃了各种仙草灵果也不见好转，都快把我急坏了。”小灵说着说着，又要呜呜哭起来。

        红玉连忙挟了块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这一抬手，才发现自己确实浑身酸软无力。想来，应该是什么重生后遗症。

        小灵机敏伶俐，马上注意到了红玉的异状，站起身来喊道：“公主等我！”怕叨扰红玉休息，连忙拉着小狐狸们小跑着走了。

        红玉哑然失笑，只得继续坐回床上，四处乱看。

        狐狸洞中一片金碧辉煌，明珠碧玉、黄金宝石数不胜数，几乎要闪瞎人眼。若是在夜晚，甚至不需要特意照明，夜明珠的灯光就能把整个洞穴照亮。

        红玉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妥。

        这屋子里缺少绿植。

        自她死后，意识在混沌中不知飘了多久，再一睁眼，就来到了一个类似书院的地方。

        书院的院长告诉她，此地名为“重生培训学校”，专供枉死之人读书学习，只有在这里选择一门“专业”进行学习，四年后方可毕业离开。

        红玉那时问道：“‘毕业’是何物？”

        于是她知道了，“毕业”就等于一次重生的机会，毕业后，方可回到原来的世界。

        面前琳琅满目地写着许多专业名称，有医术、歌舞、绘画，但更多的是一些她看不懂的专业，比如数独、美甲等等……

        好在红玉心中有数，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好了自己的专业：种植。

        她已经想好了，若能重来一世，定要远离那些神仙妖怪的纷争，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

        毕竟，这也是她父王万岁狐王原本的愿望。

        那时她住在一个名叫“寝室”的地方，因着种植专业，她在寝室的桌子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绿植，以做查用。

        馨香满屋，清雅无比。

        她现在所住的摩云洞，富丽堂皇有余，清新雅致不足。

        红玉不禁感叹：“原来的我，审美居然如此一言难尽吗？”

        “公主，我给你拿好吃的来了！”

        思绪被打断，红玉回头一看，小灵端着一碟不知什么东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待她走近，红玉低头一看，那盘子里盛放的，赫然是满满一碟兔肉。

        这显然是刚剥了皮的新鲜兔肉，上面挂着几根白色兔毛，盘子底下还有一汪薄薄的兔血。

        小灵兴高采烈地说道：“这是我让月儿刚抓的兔子，新鲜得很呢！公主大病初愈，快些把它吃了好补补身子。”

        “大病初愈”的红玉：……

        见她面色不虞，小灵疑惑道：“怎么了殿下，这是你从前最喜欢吃的啊。”

        是她从前最喜欢吃的食物没错，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四年以前。

        这几年在学校，红玉和其他修习的同门一样，一起吃食堂大锅菜——熟的。除此之外，做饭也是她的必修课之一。因此，她已经很久没有茹毛饮血过了。

        ——当然，也不可能再那样做了。

        红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对小灵道：“你把兔肉洗干净，然后去给我找几株好看的花草来。”说完，不等小灵回答，便拟了个诀隐去了身形。

        片刻，远方安静的雾隐森林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衣倩影。

        这女子腰佩一枝香兰，身形袅娜，面如桃花，似玉生香。正是红玉。

        红玉游走在森林中，动作轻巧灵动，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一番，不知在寻找什么。半晌，终于停在一棵树下。

        这树名叫露兜树，叶片左右扭曲，叶缘和背面中脉均有粗壮的锐刺，看起来有些吓人。

        然而，与它有些可怖的外表不相符的是，露兜树可谓浑身是宝：叶纤维可编制席、帽等工艺品；嫩芽可食；根与果实可入药，就连它的表皮，都可以烧成灰用来制“盐”。

        当然，并不是真的盐，只是一种味道咸咸的食盐代替品。

        妖界众人以生食骨肉为荣，很少有人把食物做熟后再入口，因此，食盐在妖界还是个没人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但对于已经习惯熟食的红玉来说，每一餐饭都不能少了它的身影。

        她以手做刃，利落地切下一块树皮，又起了个生火诀，瞬间将手中树皮烧成灰烬，滤去残渣碎屑，剩下的灰白色粉末，便是“盐”了。

        把“盐”放进乾坤袋中封好，红玉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树林中又转了几圈，采下几株野生美人椒。

        这美人椒新鲜水嫩，椒体挂着些许露珠，红玉凑近闻了闻，果然比普通辣椒味道更加香辣。

        做完这些，不知想起了什么，红玉轻轻跺了跺脚。

        须臾，一个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地从地里钻了出来。这老头慈眉善目，身材却极其矮小，几乎只有红玉身高的一半。

        红玉低头看着他，笑着问道：“土地，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土地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子，“原来是玉面公主。殿下但问无妨，老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原本土地是仙，红玉是妖，仙妖殊途。然而毕竟红玉手上没有过人命，还算是个善良的狐妖，又生得美艳动人，因此土地也愿意卖她几个面子。

        于是红玉道：“你知道哪里有盐泉吗？”

        毕竟不能总吃代替品，还是要吃一些货真价实的食盐才好。

        谁知，土地一听到这个问题，登时面露难色。

        土地掌管三界的土地，对各界都有所了解。在人界，盐业专卖下的腐败十分严重，盐政官成为天下第一肥缺，油水捞都捞不完。

        人界的盐泉总共就那么几处，早已被开采得所剩无几，然而妖界的盐泉却还无人开采。

        土地早已打好算盘，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妖界的盐泉租赁出去，大赚一笔，反正这群妖怪也不吃盐。谁知半路却杀出个玉面公主来，真是……

        他还没想出来真是什么，就见红玉从容地卸下了自己腰带上的一枚红宝石，递给了他。

        红玉道：“麻烦你了，土地，你就告诉我吧。”

        没有人会拒绝美人的要求的，特别是刚刚给了你一枚鸽子血红宝石的美人。

        什么盐泉什么大赚一笔，土地全都抛之脑后了。这么大颗的红宝石，买十个盐泉都绰绰有余了！

        再说，告诉她又何妨？一介女妖，能掀出什么波浪来。

        土地美滋滋地收下宝石，笑眯眯对她道：“百眼魔君的黄花观里，就有一处盐泉。”

        红玉不知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心道：“居然在蜈蚣精那里，真是暴殄天物。”

        她与那蜈蚣精并不相熟，对对方性格也不甚了解，若贸然出钱讨要，恐怕会生出事端。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红玉对土地道了声“多谢”，转头便回了狐狸洞。

        这时，红玉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土地目光灼灼地盯着手里的红宝石，正在嘿嘿傻笑。

        红玉一阵无语：还好我有的是钱。

        待到回到狐狸洞中，不过刚刚过去两盏茶的功夫，兔肉已经清洗干净，小灵此时不在房中，应该是去找盆栽了。

        洗去血污后的兔肉更为新鲜白嫩，腥味不明显，应该是只不大的兔子，肉质比成年兔子更细腻。

        红玉洗净双手，取下兔肉上连带的少许皮脂肥肉，锅热后放入锅中爆炒，等到皮质收缩变得酥脆，就能闻到被激出的油香了。

        趁着这个时间，把小葱、大蒜，还有野生美人椒切成均匀的块状，一同放入锅中煸炒，炒出调料特有的香味。

        兔肉入锅，只听“呲啦”一声，水分迅速蒸发，又被柔嫩的表皮包裹住，很快在高温作用下成熟，和辣椒一起，共同散发出迷人的焦香味道。最后放入“食盐”，这便算大功告成。

        小灵按照吩咐找到了不少好看的植株，欢欢喜喜地回来了，却在闻到这股香味后顿住了脚步。

        这是什么味道，从来没闻到过，但是好香啊……

        莫非是走错洞了？

        小灵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疑，这就是公主殿下的摩云洞。天底下除了公主以外，还有哪个狐狸洞这样富丽堂皇？

        带着一股莫名的疑惑和骄傲，小灵迈步进了厨房，却见红玉手中正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的东西，似乎有些眼熟。

        好像是她之前让月儿捉的兔子。

        是，又不完全是。这盘兔肉中间点缀着些许辣椒段，颜色也更深一点，想来应该是做熟了的。

        兔子还能这样吃的吗？刚才她闻到的那阵浓香，难道就来自这碟兔肉？

        熟了的兔肉能好吃吗？

        红玉显然听到了小灵的脚步声，她侧头看去，目光掠过小灵怀中抱着的那些花花草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又担心肉凉了影响口感，只好暂时按下不表，招呼小灵来吃肉。

        小灵却略显焦急，“公主身娇肉贵，怎么使得那笨重的锅铲，下次让我来吧！”

        红玉道：“无妨，你先吃一口。”

        闻言，小灵只好伸手捏了块兔肉丁，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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