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原州初识（七）

季梧颇有心机地选定一套墨绿色锦衣，隐隐与谢了春那一身劲装相配。

        他现在心情蛮不错。

        诚然在谢了春向他辞行时，季梧有点心慌，但好在问清她的目的地后，事件迎来了转机。

        他们的目的地完全可以保持一致，“我与林老在固原城至多停留三天，随后也要前往平凉城。”

        “六盘山险峻，沿途亦有匪患，独身上路并不太平。”季梧竭力劝说道，“不若稍待两日，届时与我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或许，如果谢姑娘你愿意的话，可以随我一道回长安？”

        虽说她并不惧怕独自出行可能遇到的麻烦，但思考片刻后，依然同意了他的建议。不过谢了春已经隐隐察觉到，她似乎很容易对他心软，也不愿拒绝一些无伤大雅的请求。

        下楼时季梧步履生风，林老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殿下。”

        季梧循声停住脚步，轻轻拊掌，回身时似心血来潮问道：“不知林老介不介意，再悄悄失个踪？”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甚至也很自信，“想来谢姑娘愿意保护柔弱无助的我。”

        季梧对自己需要被谢了春保护这件事并不以为耻，说这话时嗓音轻快，尾调上扬，别有几分期待。

        “殿下，适可而止，莫太任性。”

        林老神情淡漠，“你总不可能一直耍手段留人，况且，应当没什么人能强留住她。”

        “我也没有想过强留啊。”季梧微怔，小声反驳道。

        在方才那一瞬间，季梧只是惶恐，他们二人相处的时间尚且太过短暂，如果此刻不够主动，或许真的只有萍水相逢的缘分。

        季梧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现下他们准备前往固原城三法司内库，尚未走出半条街远，谢了春就对周遭不时投射而来的视线感到厌倦。

        赵钧及跟随着他们一行的这队捕快在固原城应是无人不识，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虽隐晦，但那些人议论评价的言辞不算客气。

        谢了春偏头说道：“我们像是被押解的犯人。”

        但旋即这个想法被打消，季梧着一身潇洒的广袖大袍，墨发散披，似是不拘一格的狂士般潇洒倜傥，不知他对周遭的视线是不敏感还是全然不在意。

        “当然，季公子怎么看都不像阶下囚。”

        纵然已经知晓季梧的尊贵身份，但谢了春仍是习惯称他为季公子，而季梧也从善如流道：“若是谢女侠愿意为民除害，在下自愿被女侠押解。”

        这话隐晦地暗藏暧昧，然谢了春只当他在开玩笑，“季公子何须如此自贬，你很好。”

        对上那双真诚的苍绿色眸子，季梧唇角的浅淡笑意逐渐扩大，谢了春似是被这俊朗笑容感染，亦明艳一笑，只这笑容转瞬即逝，叫季梧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谢了春的确不清楚季梧在京畿道的名声如何，但是不代表在场无人知晓。若非要对殿下始终维持尊敬的态度，赵钧只觉自己险些维持不住冷峻的表情。

        好在内库已经近在眼前，赵钧这般宽慰自己道。

        “书坊为何要开在小巷里？为了掩人耳目吗？”谢了春目露好奇，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匾额，“总觉得，这样的书坊更显反常。”

        书坊掌柜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此刻就站在门外静候他们一行人到来，此刻听得她的疑问也不恼，欣然解释道：“在下主营印坊，这间书坊只是个谈生意的地方，便于别家书坊大量进货。”

        “诸位大人，请。”

        掌柜显然知晓众人来意，众人随他穿行经过数道长廊来到一座典雅的院落内，不过隐藏在明里暗里的侍卫们多多少少破坏了一些院落里静谧安然的氛围。

        “请您放心，内库表面不够隐蔽，但素来安然无虞，看守这里的皆是门中好手。”掌柜向季梧解释道，“常人只当在下是个书痴，搜集收藏有许多孤本，将藏书院看得格外牢些。”

        各道各城的三法司自主权都极高，季梧自然不会对此多加置喙，点了点头，“不错，也算有巧思。”

        “这位姑娘，非三法司中人。”

        既然谢了春没有进入三法司内库的资格，且季梧也不打算自己动手，他令赵钧和那一队捕快自行去暗室翻阅查询历年记档，自己与谢了春和林老三人受掌柜相邀进入真正的藏书室一观。

        “在下府中藏书量之巨，至少在整个关内道都是首屈一指的。”提及藏书，掌柜俨然相当自傲。

        谢了春目光扫过一排排整齐堆置的书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有《独步江湖》原本吗？”

        闻言掌柜似是有些惊讶，但仍笑答道：“昔年在下也颇喜欢这本传奇，收藏有数种印本，不知姑娘指的是哪个书局的印本？”

        “这本。”

        谢了春素手抚过腰腹，在众人疑惑视线中，只见她只手拽开腰侧细带。季梧反应极快，稍微迈出半步挡住她的身形，束腰小铠微敞，劲装紧裹住的纤细腰身窈窕动人。

        见她自怀中摸出一本书，季梧趁势接过，待谢了春将腰铠穿戴齐整后才将注意力放在手捧的书本上。暖热的，犹带体温的书册，想起它曾贴近过的位置，他突觉这纸张烫手，赶忙翻开几页。

        打开书本的瞬间季梧担心不妥当，他抬眸紧张地观察谢了春的反应，见她并无反对之意才接着查看。粗略翻阅检查后他心里有数，这是摘抄本，原本的装订缝线被小心拆解取下想要的内容纸张后重新装订而成。

        书坊掌柜先关注到书封那颇有特色的提字，“风生微澜湛蘋芷？这书封似是源自昔年嘉州书局所印首版第二册。”

        “您确定吗？”谢了春再次求证，“这一本是从同一套书中拆解得来的。”

        闻言掌柜上前几步意欲仔细检查，见状季梧只能不太情愿地将书册交给他。

        先是用手指细细捻过感受纸张触感，又对光端详纸张薄厚和纹理，掌柜摇摇头，“虽极似，但确非昔年嘉州纸，仿得妙极！”

        “昨日城中听说书，段千山单刀前赴小凤山，与沧浪刀不期而遇。”谢了春磕磕绊绊地纠结用词，她并不太愿意提及这段内容。

        “我在陇右道时看过很多遍这本书，也听过很多次说书，却从来都没听过这一版本。”她急急解释道，“《沧浪刀辞行再无所踪》这一回之后沧浪刀便再无出场。”

        掌柜沉吟片刻，问道：“对关外一应书局印坊在下知之甚少，不知陇右道最大的印坊主是何人？”

        谢了春犹疑片刻，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应当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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