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尘事

外边天色已晚，二人也不打算赶夜路，就去客栈一楼用了餐。

        陈赢问道：“万里兄啊，之前你说要到吉祥镇寻人，到底要寻何人？”

        李万里思虑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陈承平。”

        听到这个名字，陈赢拿筷子的手险些不稳，他一脸惊愕地看向李万里，然后缓缓道：“这是我爹。”

        原来闹了半天，李万里要找的人竟然是他爹。不过李万里这么一个仙门中人，为什么要找一个烂赌鬼。

        李万里也是一惊，道：“陈前辈竟然是你爹！”

        “前辈？你竟然叫他前辈？我爹就是个嗜赌如命的大赌鬼。等下……”陈赢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我们说得可能不是一个人。”

        李万里道：“是或不是，明日回吉祥镇就知道了。”

        次日，二人回到吉祥镇。暂别几日，陈赢觉得还是这里的风水怡人。为期几天的市集，算起来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街道两旁依旧热闹非凡。

        陈赢还是那身破旧道袍，两缕胡子飘飘，李万里一身玄衣，两人走在路上颇为引人注目。

        经过一个老汉的冰糖葫芦摊子时，陈赢买了两串，问李万里吃不吃，李万里摆了摆手，他就自己一手一串冰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还没吃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陈赢回头，原是隔壁宋大叔叫他。

        宋大叔一瞅见他，忙焦急说道：“陈赢娃子，可算找到你了。”

        陈赢忙将冰糖葫芦咽下去，问道：“宋大叔，找我做什么？”

        宋大叔道：“哎呀！你爹在赌坊跟人吵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陈赢冰糖葫芦也不吃了，拉着李万里就走，身后传来宋大叔的声音：“在兴发赌坊！”

        此时的兴发赌坊内，陈赢刚一冲进去，就看到他爹陈承平正中气十足地和人吵嚷。

        陈承平站在赌桌上，一副泼皮无赖样，大喊道：“大伙都来评评理，这荷官绝对有问题，这骰子绝对做了手脚，否则我这半天怎么可能一次都没压中？！”

        底下人一片嗤笑，显然这种情况是屡见不鲜。

        有人哄笑道：“老陈啊，你这手气，一上午压不中一次岂不是很正常？哈哈哈！”

        “可不是嘛，说起来这老陈也是神了，我每次跟他反着压赢了不少呢！”

        “快下来吧，老陈，小心等会庄家可要派人将你打出去了。”

        听着一阵冷嘲热讽，陈承平气得脸通红，顺手将赌场的东西一通砸。陈赢见状，忙冲进人群，要把他爹拉下来。

        他爹本来还挣扎着不肯下来，一见是陈赢，便大笑道：“儿子，你可算是来了，你可要帮帮爹，这群人真是欺人太甚！”

        陈赢耷拉着一张脸，无奈道：“爹，先下来再说。”

        “好！”陈承平一个翻身跳下赌桌。

        刚跳下来，陈赢一手反扣住他爹，对李万里喊道：“万里兄，帮帮忙。”

        李万里心领神会，二人连拉带拽总算把他爹带出赌坊。幸亏他们跑得快，身后还传来赌场庄家气急败坏地喊声：“陈承平，你给我等着！知道我二舅是谁吗？那可是魔尊手下第一号红人阆影护法指派下来坐镇此地的烟弥大人效力的左使。你完了！”

        一路上，陈承平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敢联合外人偷袭你爹，行行行，我就当没你这个混账儿子，真是翻了天了！”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一闹，陈赢这点家丑算是被李万里看了个干干净净。好在李万里涵养极好，也没说什么。

        陈赢实在是拿他爹一点办法没有，说道：“爹，你消停会吧！先回家再说。”

        一到家，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个两间草房带个院子。他爹又吹胡子瞪眼骂了一通，进屋又将门狠狠关上。

        听这关门的响声，陈赢都担心本就破烂的门会直接被他爹关得散架。

        这幅场景，陈赢惭愧说道：“实在抱歉，万里兄。你也看到了，我爹这个样子，可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陈承平。”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李万里指了指里屋道：“我能进去看看陈前辈吗？”

        陈赢看了看里屋，有些纠结，害怕他爹那个脾气会对李万里出言不逊。算了，总归得让李万里确认一下。陈赢手一摊，说道：“请便。”

        其实陈赢也不是有心要听他们对话的，实在是这草房不隔音，这俩人说话声音也不小，陈赢在外边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万里刚一进屋，他爹又在骂骂咧咧，李万里也不恼，依旧礼数周全地作了一揖，说道：“晚辈李振乾之子李万里见过陈承平前辈。”

        话音刚落，他爹骂骂咧咧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他爹开口道：“这里没有陈承平前辈，他早就死在了十七年前的大战中。这里有的，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陈罢了。”

        他爹那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沉重。

        李万里的声音已经有些急切，说道：“前辈，自从十七年前那场大战战败之后，我乾门一派隐于市井忍辱负重至今，可就在一个月前，魔都来人血洗乾门，整个门派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父亲临死前将乾印交给我，让我来找陈前辈，一同集齐八卦印，重启太极阵，取神器，诛妖魔！”

        又是良久的沉默，陈承平道：“你走吧，孩子。别再做这种虚无缥缈的梦了。”

        门外的陈赢早已被李万里的这一番话惊得瞠目结舌。十七年前的大战？乾门？八卦印？太极阵？这些他是听说过的，十七年前八大门派为对抗魔尊，欲重启太极阵，拿出不世神器，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事会和他那个烂人爹扯上关系。

        陈赢瞧见李万里走出屋门，神情失落到了极点。正要上前安慰两句，李万里却先开口了：“陈赢兄，陈前辈大抵是没有想通。你莫要恨他，或许他只是不愿你参与仙魔之间的纷争。也许，不用去背负难以完成的使命和责任，只用做一个普通人，也未尝不是好事。”

        陈赢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宽慰自己。其实，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以及之前他爹床底下的修仙书，他也可以推断出，他爹大概也是仙门中人。

        可是，他爹却从未教过他仙术，只让他当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明明年纪相仿，李万里修为高深，可以御剑飞行，而他却只能当个半吊子道士。

        一时间，他竟然不是道是该可怜李万里，还是可怜自己。

        “不过，以陈前辈的年龄推断，陈赢兄不该是二十有九的年纪吧？”

        陈赢苦笑，早知道就不装了。说道：“虚报年纪也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万里兄别见怪。我今年十七。”

        他将假胡子撕掉，露出一张清隽的少年脸庞。

        李万里道：“我今年正好比你大一岁。”

        陈赢道：“既然年纪相仿，那以后你我之间也不用这兄那兄客套了，直呼名字即可。如何？”

        “当然。”李万里又道：“方才赌坊庄家说得那些话……”

        陈赢完全没有把那话放在心上，被李万里一提醒才想起来，随即无所谓道：“不用在意，都是唬人的。我爹经常在那闹事，东家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那二舅也从来没来过。”

        “若是所谓的什么烟弥大人的左使，那倒不用担心，可若是真和阆影扯上关系，那就麻烦了……”说到这里，李万里眸色暗淡，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继续道：“乾门就是被阆影带人血洗的。”

        灭门之仇。如此深仇大恨，陈赢知道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劝慰的，他沉默地拍了拍李万里的肩膀。

        李万里低垂的头忽然抬起，看向他，眼神充满希冀，问道：“陈赢，你说，我会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吗？”

        陈赢看着他，坚定道：“会的。”

        月上柳梢，又是个满月之夜。陈赢和李万里并肩坐在院子里，里屋他爹也没了声响，四周只能听到虫鸣鸟叫。

        陈赢觉得这个氛围，如果没人说话，就这样干坐着，实在是有些怪异了。于是他率先开口道：“李万里，你能跟我讲讲以前仙门的事吗？”

        李万里道：“仙魔大战之时，我未满一岁，当时的事也是我父辈和我讲的。当年，修仙届以八大仙门为尊，分别是乾门、坎门、艮门、震门、巽门、离门、坤门、兑门，坐镇八方。我李家为乾门一脉，属天象，你陈家则是坤门，属地象。当年魔尊池玉也曾拜在艮门下修行，可他后来却叛出师门，堕入魔道，一统魔妖两界，对修仙界处处紧逼。几次交锋下来，仙界满目疮痍，不少仙门落败而逃，世间妖魔肆虐，八大门派再也看不下去，为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之将倾，经过几位掌门商讨决定开启太极阵，取出神器，以对抗妖魔。”

        “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就是世间流传的版本。先辈未能开启太极阵，那一战失败了，仙门死伤无数，自此，世间妖魔当道。”

        陈赢难以置信，那个只存在于传闻和话本中的八大门派，而他，竟然是坤门的后人。

        “果然，有些事，还是逃不掉。”

        身后传来他爹有些沧桑的声音，陈赢起身喊了一声：“爹！”

        李万里也起身喊了句：“陈前辈。”

        陈承平颔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光璀璨的物件，以金为底盘，上边呈现六断图案，正是对应八卦图中的坤。

        他郑重地将其递到陈赢手中，叹道：“坤印在我手中蒙尘数十年，如今我将它交到你手里。重振修仙界，就指望你们这些小辈了。”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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