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值得的事与值得的人

　　随后又是一段时间的山林岁月，我和亚诺在一条小河旁用甘草和木头搭起来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子便住下了。小棚子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我们仅仅只是用干草和带来的毛皮衣料铺了一下用来睡觉的地方。

　　我其实更喜欢在现实中具现一个身体，虽然这样的身体非常羸弱，很容易破灭，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在身边，可以清晰地体会这个世界，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我从松树边的地上摘下一个蘑菇，扔进亚诺原本用来装出行用品的木筐里。

　　“今天收获还不错，这些东西够我们吃一段时间了。”亚诺笑着说道，随即背上木筐和我一起往回走。

　　不多时，我们就走到了小草棚附近，燃起篝火，将仍在冻结状态的大鱼切下来了一小半，又扔进去了一些蘑菇和坚果，这是我们第一次尝试在炖鱼汤的时候放一些冰原中没有的东西，我觉得应该很成功，至少闻起来还算不错。

　　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失去神体的我已经无法精准测量时间了，我和亚诺将锅中炖的泛白的鱼汤盛了出来，依旧是他先盛了一碗给我喝。

　　“味道有点奇怪，但是很好喝。”我喝了一口评价道，然后把碗递给他让他也尝尝。

　　“的确呢，比以前做的味道好多了，果然决定离开那里是正确的。”

　　汤中蘑菇清香、坚果的醇厚配上鱼肉的浓重，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亚诺鱼汤的印象，这一次同样是温暖的，但是却不再仅仅只有鱼的味道了——就如现在的我们，不再那么孤独寂寞。我默默地再一次将这种味道烙印在了灵魂之中，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天的情形。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不断治愈我碎裂的神魂，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在大部分时间中具现出来了。

　　真好啊。

　　好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我们基本已经算是在这片树林中站住脚了，至少不会随随便便就死一次。于是我们决定要去和那个小镇上的人认识一下，学会他们的语言，正式进入这个崭新的世界，毕竟这也是亚诺的梦想之一。

　　“亚诺，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说一下，作为一位神明，我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我的真名，那样在其他了解这方面的人面前，我将会无所遁形的……毕竟，我并不是什么好的存在，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我的权能本就是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的，说到底我就是全世界的敌人。”我很害怕亚诺介意我是什么，我只能低着头跟他说明这件事情，又时而偷偷看一眼他，但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我才稍稍放心了一点。

　　“好的，我记住了。”他只是这样简单地答了一句。

　　“你不讨厌我吗？”我不敢看他。

　　他忽然笑起来了：“我怎么会讨厌你？是你给了我新生，也是你在帮我实现梦想啊，而且，你也说了，我们现在一体双生，是荣辱与共的。”

　　“可是…如果因为我的原因，你不被别人接纳，那我就太对不起你了。”我真的很害怕因为我的原因，亚诺会不被世人所接纳，甚至做出很多会让他受到伤害的事情。那意味着他能结识更多的人、能经历更多的这个愿望会因我而彻底破灭。

　　他沉默了片刻。

　　“如果，真的会这样的话，我们就回去吧，那样的南方我不喜欢。”

　　他摸了摸我低着的头，笑着说道。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他的心中已经是如此分量了吗，对的，我为什么要去怀疑他对我的情感呢？明明这段时间我跟他创造了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每一天的日升日落都那么令人满意，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让我感到灵魂的滋润，这大概就是他所说的那种名为幸福的舒适感吧。

　　我扑到他肩膀上，抱着他的脖子轻声说着对不起。他抚着我的背，气息均匀柔顺，发丝垂到我的眼旁，我闭上眼，细细体会这片刻的宁静。那种叫做哥哥的人，那种感觉，应该就是现在我的体会了吧。

　　我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

　　“谢谢你，亚诺……有你在，真好。”我像他一样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用微笑去面对他，“那，以后你做我的哥哥好不好？”

　　亚诺笑着点了点头，同我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谢谢你，瓦索克，今天我终于又有一个家了。那晚上我给你做烤鱼吧，这次可以放一些坚果粉了，应该味道会非常不错。”

　　“好呀，最喜欢你做的鱼了，虽然这条河里的鱼都有点小。”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光无非就是和亚诺一起收集食材，一起做饭，一起吃的时间了。

　　话毕，我和他一同前往山林之间采集了许多坚果和蘑菇，为今天的晚饭做准备。

　　我和他用石头将坚果的果壳打碎，然后在木碗中捣成粉。可惜尽管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最后得到的就只有一些带着油脂的小颗粒——根本就没有成功。

　　树影婆娑，将昏黄的夕阳零零散散地撒成斑驳，让傍晚的树林更显得积分静谧与和谐，当然，除了我最讨厌的虫子总是会在我们的篝火周围聚集，让我感觉我吃到的食物已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先吃过了一样，总之非常不舒服。亚诺在专心做着烤鱼，而我便在一旁竭力驱赶那些林间夜晚追寻着火光的小虫子，如果有第三个人看到这种情景，估计也会感觉到些许温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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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啃了一大口烤鱼，虽然涂抹在上面的并不是想象中的粉末，但是实际上最后也还算成功，至少鱼肉的香气混合了坚果的味道。

　　“好吃！”不得不说，到这时为止，他做出来的东西我就没有会不喜欢的，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仅仅是因为那是他做出来的，所以我才会无条件地认为好吃，可能是因为他的味道早就已经深深铭刻在我灵魂的深处了吧，我才会感到如此舒适。

　　他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用手擦了擦我鼻子上的油，亚诺的手已经变得软软的了，因为每一次复活都会将他的身体调整到最完善的程度，愈发顽强的生命力也让他可以轻易修复受到的创伤，“别着急，小心鱼刺。”

　　“没事的，不会有问题的。”我把嘴里的鱼肉嚼碎咽了下去，腾出口答道。

　　很快，我和他就各自将一条鱼彻底吃完了，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饱腹感和篝火的温度让我感觉有了些许睡意，明明灵魂状态的我是并不需要睡觉的，大概是太舒服了吧。

　　这一晚我久违的又和他一起躺在了帐篷之中。

　　“亚诺……哥哥，我想要你给我取一个名字可以吗？”我慵懒的问道。

　　“你不是叫索瓦克吗？为什么突然要取名字。”亚诺感觉有点奇怪。

　　“因为我需要一个新的名字和你一起旅行呀，这样就可以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另外就是……我不喜欢这种不吉利的名字，想要一个有好一点寓意的名字，毕竟今天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坏家伙了。”我背对着他躺着说道，他没有立刻答复我，很明显是在思考。

　　草篷内的小油灯灯火昏暗，蜡黄色的光芒甚至不能驱逐所有的黑暗，门帘也有一些漏风。

　　“还是不够舒服呢，明天应该再努力一点，争取多弄一点鱼油。”我心中暗暗想道，这几天我已经学会制作鱼油了，有点鱼皮下有厚厚的脂肪，只要把这些脂肪用刀刮下来然后再煮一煮，将飘在水上的厚厚油脂收集起来就可以了，非常简单。

　　“你觉得‘星梦’怎么样？星空和梦的意思，你就像星星一样闪耀，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的人生就如同做梦一般，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没什么文化的少年这么说道，给我取了一个像女孩一样的名字。

　　“好呀！”那时的我真的好傻，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说到底我并没有性别。

　　“其实，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很怀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如今的一切快乐都这么不现实，我居然有了和我一起穿过雪原的朋友，我也如愿抵达了南方。只是可惜……卢卡托没能和我们一起到这里。”他笑着说道，可是我却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一丝不安。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因为这种问题无从回答，。

　　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无从得知，或许时间会慢慢解开一切谜团，但也许我们会被囚禁在时间的牢笼之中。

　　整夜再没有说话。

　　而我也思考了一整夜，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活。

　　躺在他的身边，我的后颈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我想通了一个道理：世界如何并不重要，如今的我们无力去进行探究。至少现在，可以选择为正确的人做正确的事，只要值得、不后悔，那就够了。

　　翌日清晨。

　　“亚诺哥哥，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我有我的想法了！”我认真对他道。

　　“回答什么？”他有些不解。

　　“对于我来说，有哥哥的地方就有家，有家的地方就是我喜欢的地方。至于世界的真实与虚假，我们根本无能为力……所以，我想要一直和你一起走下去，无论明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看着他的眼睛，伸出右手食指举到面侧，指着天空对他说道。

　　“我们以后的旅途上一定会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但是我相信接下来的生活一定还会像现在一样，一直持续下去。哥哥，我也想求你一件事，无论遇到什么疑惑或者困难，一定要记住我，你还有我！”

　　他忽然抱住我，就像我昨天抱住他一般——他也仅仅只有十五岁而已呀。

　　“小梦……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头蹭了蹭他的脖子，他在诉说心事的时候卢卡托就是这么做的，什么都不说，只是用头蹭一蹭他。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一直和你生活下去的，一定会很幸福。”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盈盈，但泪水却又违和地从他的眼角滑落——和卢卡托灵魂破灭的那一次不同，这一次的眼泪是甜的。

　　“哥哥别哭，快跟我一起去抓鱼，今天的午餐还没有着落呢。”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用尽量欢快和不以为然的语气说道。

　　“我可没哭！”他扭过脸擦了一下泪水，然后又变成了那个乐观的少年，“走吧，咱们去抓鱼，下午我们一起去那个有人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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