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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千里之途(二十)


夕照楼第五层不仅没有锦帘包围,窗户已经完全敞开,深秋的寒风呼呼灌入其中,连烧刀子的酒液都凉了几分。

        可坐在第五层的几人仿佛丝毫没有感到寒冷,殷雷依旧自饮自酌,麟角则是小口小口地抿着新到的酒水,哪怕眉头都皱成了一团,也不放下酒杯。

        宵征与甘棠看着那本薄薄的书册,数十字的内容读了一遍又一遍,终究还是有些震惊与疑惑。

        “这里是暮西城,可不是长安。”

        过了许久,宵征最后看了一眼书册末尾的不良帅官印,缓缓说道。

        书册内容并不算复杂,就是要求他与甘棠二人配合城主叶千言,清除暮西城内的往生门势力,找到关于往生门新派来长安的首领,六兽之一的“天狗”的相关线索。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这偌大的暮西城中难道就没有人能够对付往生门了吗?

        不说其他人,城主叶千言便是能够一手将暮西城改天换地的绝顶人物,他身边的都尉凌子夜看上去也不是普通人,怎么就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而且,他们正在执行的任务怎么办?这可是直指玄风军中往生门高层的关键案子,如果因为这个耽搁了,谁来担这个责任?

        一个又一个疑问出现在宵征脑中,他有些气不过,认为殷雷他们带来的这个任务,是朝堂上那些高官肆意妄为,对不良帅施压所致,是不顾轻重的发号施令,是将他们任务当做锦绣政绩的卑鄙把戏。

        “就是因为这里是暮西城,才需要你们。”

        麟角终于是喝完了一杯,打了个酒嗝,喷出满口酒气。

        “那位叶城主确实手腕不俗,借着此前长安城里的动荡,将暮西城里的的往生门势力清除了大半,并紧守门户,几乎没有让长安逃出的往生门杀手潜入城中。”

        “但往生门毕竟在暮西城经营多年,盘根错节,那些残存的势力隐藏极深,加之新来的‘天狗’反应迅速,短短几天便将包括暮西在内的十余座关键城镇串联起来,官面的、地下的势力互相作保,才让这些个城主一时无法下手。”

        他站起来,想要再倒一杯烧刀子,结果被殷雷一巴掌打在手背上,讨了个没趣,只能继续啃起鸡腿,对宵征说到:“你说,这个时候不依仗你们这样的外来势力破局,还有什么快速、有效的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

        宵征翻了个白眼儿,一口闷下杯中酒液。

        “也对,你那脑子能想出什么办法,你反正照做就是了。”

        麟角笑嘻嘻地嘲讽了一句,转头问向甘棠:“那你说,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比让你们去更有效果?”

        甘棠没有理他,自己饮尽了酒水,转身离开。

        “回去等着吧,看看徐司直与叶城主谈完后有什么计划。”

        见甘棠如此干脆的接下任务,麟角与殷雷都是淡淡一笑,对这个才加入不良人几个月的同伴大加赞赏。

        “看看人家,一点就通,再看看你,哎哎哟!”

        麟角惨叫一声,捂着额头上被宵征长棍敲出来的红印,暴跳如雷。而罪魁祸首此时却已经翻出窗户,消失在夕照楼之外。

        “殷大叔,你也不管管!这个宵征越来越不尊前辈了。”

        殷雷此时才揉了揉有些酒意朦胧的双眼,好像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麟角见其这副模样,也知道他不会主持什么公道了。好在他本就是随口一说,这时一只手已搭在了酒壶边缘,准备再尝尝烧刀子的威力。

        “啪!”

        殷雷收回打在麟角手上的大手,眼神灼灼,哪有丝毫醉意。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敢打我酒的主意,自己一边玩儿去!”

        傍晚,城主府西侧的厢房内。

        徐庚坐在上首,韩兴、刘志,宵征、甘棠分坐左右,他们身前摆放着瓜果酒水,似乎这只是一场闲谈,但却是这只队伍的核心成员第一次如此整齐、从容地的聚在一起。

        “从昨日出发到现在,真是难得的轻松时光,大家今日可否修整好了?”

        徐庚端着酒杯,看着几人。

        他需要服用的祛毒药材叶千言早已派人熬制好,已服用了一次,便大有起色,此时灯火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精神不错。

        “羽林军上下已修整完毕,随时听后差遣。”

        韩兴抱拳回到,他此时着武服、配短剑,长发束起,更像一个浪荡的江湖游侠,反而一旁发髻整齐的刘志,看上去更为沉稳。

        “韩校尉不必如此,咱们短短一日之内历经死生,早已不需要此等虚礼。”

        徐庚一边饮酒,一边说到,双眼迷蒙,似醉似醒:“今日邀你们前来,是有一事需诸位助我一臂之力,只是”

        他说到一半便停下来了,用那双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眼睛环视几人,露出一丝郑重与担忧。

        “只是这事危险异常,不逊于昨夜。徐某接连让诸位犯险,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徐司直这说的什么话!”

        韩兴又站起身来:“我等已接到董指挥使的命令,听命于你。羽林军向来有令必遵,所以无需多言,我等自会尽心竭力,完成使命。至于危险”

        他顿了一下,气势陡然凝重。

        “羽林军的任务何时没有危险?此前是我大意,遭了贼人的埋伏。此时若再让我遇上,必手刃仇敌,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此言掷地有声,看得出韩兴的心里是憋着一股火气的。就连他身旁的刘志,也在这番话下面色赤红,气势隐含。

        “不良人亦是如此。”

        另一边的宵征与甘棠二人则显得更为冷静,轻声回应了一句,便安然坐下,静待徐庚的反应。

        而坐在上首的徐庚,在听了羽林军和不良人的表态后,似乎也是轻松了一些,拱手示意一番,说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我太过看轻诸位了,谨以这杯中之酒,向各位赔个不是。”

        众人又是饮酒一番,各自用了些瓜果,徐庚才正色说到:“这次任务乃受叶城主所请,目的是剿灭城内往生门势力,与我们原本的任务也算有些关联。他这几日已查到了一些眉目,圈定了几名有嫌疑之人,只是需要我等根据线索,查访侦缉,找到暮西城内贼寇的证据所在。”

        他脸色一转,看向宵征甘棠:“这个任务,我想交给你们二位。”

        “是。”

        宵征甘棠起身领命。

        “暮西城内敌寇势力复杂,伪装极深,叶城主手下也无如二位之样的良才,以往凌都尉麾下卫队一旦有所动作,这些人便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侦查之责,非二位莫属。而为了防止贼寇中有杀手潜伏,同样需要羽林军助我一臂之力,完成诛杀贼寇的任务,凌都尉会尽可能的配合你们。”

        “领命!”

        韩兴刘志亦是起身抱拳。

        “此处所剿之敌,与昨日遭遇之敌为一伙人,说不得就会遇上那些擅长潜伏刺杀的杀手,所以诸位切莫掉以轻心!”

        徐庚郑重说到。

        韩兴听闻这个消息后,怒气上涌,恨不能立刻出发,诛灭敌寇。还是在刘志的劝说下,才坐下身去,喝起闷酒。

        “徐司直。”

        宵征此刻叫住徐庚,问到:“敢问此处任务线索为何?所怀疑之人又是何人?”

        见宵征问到正题,徐庚也不敢怠慢,思索了一番,说到:“叶城主所疑者有三,但其中二人他并未言明,想来是自有办法处理。而需要我们调查的是最后一位。”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说出了一个名字。

        “暮西城第一富商,沈正南。”

        子夜,长安。

        不良人官署内的属官早已下值,让本就空荡的院落内更少了几分人气。

        只是不良帅的小屋还亮着微光,墙上剪影一双,正是羽林军指挥使董武与不良帅南山。

        “我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拿这酒糊弄我?”

        董武将碗中美酒饮尽,大声说到,显然已有了几分醉意。

        “我酿酒不多,照你这个喝法,早就喝光了。”

        过南山看了看脚下酒坛,低声说到:“你来到底有何事,别说只是来骗我的酒喝。”

        董武稍稍收敛了声响,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扔了过去:“昨日的情报,你自己看。”

        过南山接过书册,当看到羽林军伤亡时,目光顿了一下,继续问到:“他们已经到暮西城了吧?”

        “今晨到达的,叶千言应该已经与他们说过计划了。”

        董武又倒了一碗酒,边喝边说:“别的我不担心,就怕韩兴那小子犯浑,坏了计划。”

        “没什么好担心的。”

        过南山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有取出来一壶酒,放到桌上:“我已派人做了布置。”

        “你的人能管住韩兴?”

        董武嗤笑一声,但又忽然停住,看了看过南山依旧淡定的脸色,又看了看桌上那不同于其他酒坛的白玉酒壶,似乎是醒悟了过来,没好气道:“你又偷我大印了?”

        “那时你被召进宫中,来不及通知你别说你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过南山好像理所当然,并未在意,显然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董武嘿嘿一笑,抓过酒壶,就直接灌入口中,醇香的酒液似在腹中燃起无边烈火,将他脸颊熏得微红。

        “你办事我放心,既然你做了布置,想来暮西城的事便不是问题。”

        他起身走向门外,身形又忽然停止:“对了,离开暮西城后的事麻烦也不少,你派去的人能行吗?要不要我再派一队羽林军去支援?”

        “放心,那人可是骗了我一壶好酒,定能完成任务。”

        董武一愣,继而大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然后大步离开,消失在不良人官署的夜色中。

        待到声寂风轻,过南山独自坐在小屋空荡荡的桌前,眼神凝重,沉默不语,与窗外修竹暗影,各自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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