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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耿智志的痛呼声更响,  在狭窄的走廊努力蜷起身体,紧紧捂着自己的裆部。

        温降被外面的动静听得“咯噔”一声,伸手贴上门,  问他:“迟越……你不会在打他吧?”

        外面的人没应声,下一秒响起更惨烈的叫声,  像是被拧住了命门,尖利地颤抖着,  从门缝里突入,刺伤了她的脚,  温降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迟越唇角的弧度更冷,  就像抬脚踩碎地上的一条蚯蚓,  在他胯部重重碾了两遍,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脱鞋,要不然一会儿血肉模糊的,他还真下不去脚。

        耿智志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打过,身体的疼痛加上最重要的器官被践踏的屈辱感完全击垮了他,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拼命想用手去挡,  却无济于事,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哆嗦:“求、求你了……别、别……饶命啊……”

        温降没听过他这样凄厉的惨叫,怕迟越真把人给打死了,  顾不上他刚才的叮嘱,  匆忙打开门锁出来。

        房间里的光霎时泻入走廊,照出地上扭曲如蛆虫的人的样子,抖得筛糠似的,  一看到阳光,  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得救了还是在向谁乞求,  更大声地呻吟起来。

        温降并没有仔细看那人的样子,只顾抬腿跨过他,紧紧抓住迟越的手臂,拦下他的动作:“别打了别打了,你别冲动……”

        迟越被迫收回那条腿,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人还好好的,没有受伤,也没有哭,便反手把她扯到自己身后。

        视线再度落回地上,入眼就是白花花的屁股,他的眉心嫌恶地拧起,这才想起伸手去遮她的眼睛,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温降才瞥见底下那人没穿裤子,整张脸就被他修长的手掌捂了个严实,眼前一黑,注意到他的掌心冰凉,下意识抬手握住他的小臂。

        但只是这一眼,她就明白迟越为什么要打人了,她能猜出来耿智志刚才到底在门外做什么,也并不意外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不管是偷她的衣服还是故意在她洗澡的时候凑到门口敲门,说自己急着上厕所,发黄的磨砂玻璃透出他浓黑的影子,老式推拉门的锁脆弱得可怕,吓得八岁的她在浴室里尖叫:“爸爸不要过来,爸爸不要过来,我马上就会洗好!”

        一开始,她还会被逼着喊他爸爸的。

        只是很快就不再喊,宁愿挨打也不会喊出这个让她觉得又恐惧又恶心的词。

        崔小雯刚带着她搬到这里的时候,没过几天他就喝得烂醉,凌晨两点跌跌撞撞地登上三楼,和崔小雯大吵一架后又跑下来,每一阶楼梯都像一声闷雷,从薄薄的墙壁外透进来,敲得她在床上心头砰砰直跳,只能反身躲进被子里。

        随后是不顾一切的敲门声,偷工减料的木门被他的拳头砸出两个坑,一边大骂:“□□妈的小贱逼,滚出来,老子现在就□□你……”

        后面还说了很多,那种淫猥的、秽乱不堪的词温降那个时候听不懂,只是觉得可怕,只知道矛头是对准自己的,在被窝里哆嗦着流眼泪,不停地小声喃喃“妈妈”两个字。

        可惜妈妈不是救世主,崔小雯听到这样的污言秽语,发狂地尖叫起来,扑上去撕扯他的衣服,哭诉自己瞎了眼,怎么会信他的鬼话嫁给他,明明这人娶她之前发誓会对她们娘俩好的……

        然后就被那个人抓住头发往墙上撞,差点被他从楼梯口甩下去。

        那个时候的温降听见妈妈的哭声,不顾一切地哭着跑出来去抱她,被轻而易举地拎起来摔在地上,只差一点点就被掐死。

        温降不记得自己从八岁到十八岁的十年里,度过了多少个这样噩梦般的夜晚,有时候在楼梯上挣扎着爬起来,望见上方的玻璃天顶,更上方是极高极远的夜空,深邃不可测,会恍惚自己已经到达了天堂。

        只是天堂没有白天,永远都是黑夜。

        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人痛得在地上翻滚的动静,已经说不出口齿清晰的话,只顾哀哀叫道:“救护车……温降,快叫救护车……”

        温降在迟越的掌心中闭了闭眼,更用力地抓紧他的手,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快意的。

        她在面对周静美的那个下午,只觉得她可怜又可悲,她很经常地感受到周静美就是另一个她,和于蓉蓉、管燕一样,是千千万万个像她一样不幸的年轻女孩,只是更糊涂一些,所以在这个世界下坠得更快,而她还在挣扎着想要往上爬。

        但对于耿智志,她只有刻骨的恨意。

        她盼着他死已经盼了快十年了,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在睡前默默祈祷,无比虔诚,诅咒他赌钱的时候被人剁掉手指,诅咒他深夜喝完酒被车撞死,诅咒他上楼梯的时候从三楼摔下来跌死……她为他构划过无数种意外身亡的可能,这种构划对她来说是一种慰藉,最低成本的慰藉。

        但她自始至终没有那样的勇气去想象,有朝一日,这个人会匍匐在她脚下,哭着求她帮忙叫救护车。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迟越完全受不了这种脏东西哭哭啼啼的样子,更受不了从他嘴里说出温降的名字,脾气上来,低声示意身后的人背过身去,准备上前再补几脚,却被温降抱着手臂死死拽住了。

        温降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她的心脏同样跳得很快,冲他摇摇头道:“走吧,别打了……”

        “别打了?”迟越没想到她都被欺负到这份上了还不还手,气极反笑,挣开她的掣肘,指着地上的人问,“你不知道他刚才在门口干什么?我今天不把这条老狗阉了我不是人!”

        温降为了拖住他,来不及多想,只是更用力地伸手抱住他的腰,在拉扯中微微红了眼眶,一个劲地催促:“我们走吧,你不要为这种人做错事,不值得的……”

        她当然也想让耿智志死,但她不能让迟越做那把刀。

        像迟越这样的人,不能沾上蛆虫的血,太脏了。

        要是真的因为失手杀了这样的人而坐牢,这种结局无法可想。

        就像天上的月亮是不可以跌落的,即使偶有阴霾,也改变不了他是月亮的本质,他要永远高高挂在天上。

        迟越没想到她在这方面倒是犟得离奇,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问她:“那你下次回来怎么办?他要是还像今天这样呢?又让谁来救你?”

        “没有下次了,”温降拼命摇摇头,即像是对他的保证,又像对自己立下的誓言,“我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不会再碰到他了……”

        迟越嘴边的话被她一堵,定定地低头看了她两秒,勉强忍下火气,点点头:“好,那我现在报警。”

        “算了吧,”温降听到这两个字,下意识拒绝,“没用的……”

        她小时候被妈妈的惨叫声听得熬不住的时候偷偷报过好几次警,但每一次都无济于事。

        崔小雯即使头被砸出血,也没想过要离婚,在听到警笛声时只觉得羞耻,过来揪住她的耳朵问她死丫头为什么报警,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不懂吗?这下街坊领居全都知道了,真是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温降那个时候不懂,为什么凌晨两点她被打得哭喊、被打出血来她不觉得丢人,警察来了她却觉得丢人。

        就这样,警察来过好几趟,却从来没把耿智志带走过,只是把两个人拉开,口头警告男的“不准再家暴了,要维护家庭幸福和谐”,再反过来规劝女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时候多让着老公,少发脾气,男人在外面不容易”。

        崔小雯也不是不知道耿智志对她做过什么,但她从没想过报警,只叫她忍下来,只告诉她这不算什么,总有一天爸爸会变好的,等到弟弟出生、等到弟弟上学、等到弟弟长大的时候就会变好了,你忍一忍,忍一忍……

        所以就算迟越真的报警,崔小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的一家之主坐牢的,她会想尽办法保住他,她岌岌可危的家里一定要有个男人撑着,因为天塌下来要有男人顶着。

        更何况耿智志今天只是在门外,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迟越的下手已经够重了,真要对簿公堂,对他反而是不利的,温降不想让事态发展到那种地步。

        “为什么会没用?”但迟越完全想不出她拒绝的理由,蹙起眉心看着她,只收到她递来的哀求的眼神,愁云惨雾地拢在苍白的脸上,让人看得心头揪紧。

        温降抓着他的手已经有些脱力,只知道自己现在不想再待在这里,也不想再听见耿智志的声音,即使现在痛苦的那个人是他。

        她垂下眼睫,最后对迟越道:“我们走吧……求你了。”

        声音很轻,迟越听不得这句“求你了”,扭头看了眼地上的人,怕自己回过神来后悔,咬牙点点头,语速很快:“走,现在就走,你行李呢,收拾好了吗?”

        “……嗯,在房间里。”温降听他答应,总算放下心,缓缓松开手,垂落下来。

        迟越的视线微动,这才注意到她刚才竟然一直抱着自己,现在腰间蓦地一空,束缚感消失,侧腰却依旧残留着她环绕的触感和体温,很怪。

        怪得他的后背都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起降妹和迟小狗就要一直一直同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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