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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次日

        麻药的药效退去后,  视线还有些模糊,左上方顽固地悬着一团白色,迟越努力睁开眼睛,  辨认了好久,才意识到那可能是缠在他前额上的绷带,  一面移开视线,总算看清一侧的窗户。

        天已经大亮了,  却并不刺眼,仿佛和他隔着温度很低的水流,  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白色。

        连指尖都离他很遥远,  他想伸手感受,  苍白的眉心不自觉蹙起,良久后才找到力气,食指微勾,碰上冰凉的输液管。

        昨晚的大多数记忆都被打碎,他几乎没办法记清任何一部分,只知道自己最后回到了家,脑海里只剩下温降一边哭一边打电话的样子,  胸口隐隐作疼。

        思绪落到这儿,他正在努力寻找这种疼痛的来源,就听病房的门被打开,  虽然隔着一层薄膜,  传来的是温降熟悉的声音:“周医生说麻药六点就褪了,八点还没醒就让我叫您过来……”

        “我给你检查一下……你中间有没有试着喊喊他?”对方说着,弯腰取过床头的病历本定睛一看,  摇头失笑,  “小姑娘,  这不是醒了吗,看你着急的。”

        “啊……”温降也愣住了,探头一看,重重松了口气,赶忙走近床头,连着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头晕不晕?饿吗?”

        迟越花了几秒钟接收这些信息,喉结滑动,说不出话,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但就是这样一点幅度,就像晃动装了八分满的水瓶,眼前突然一阵昏黑,即便他是躺在床上的,仍旧觉得天旋地转。

        一旁的医生看出他的不适,走近拨开他的眼睑确认了一下,一面开口:“赶紧别乱动了,有没有觉得头晕恶心?有没有耳鸣的情况?”

        迟越努力深吸一口气,眼睫细密地颤动着,很轻地“嗯”了声。

        “你这就是脑震荡了,昨晚头上被砸出一个窟窿,还好没伤到里面,不严重。这段时间都卧床观察,保持情绪稳定,不要大喊大叫,有什么事情一下子想不起来都是正常的,不用着急……”医生说着,刷刷在病历本上记下两行字,转头提醒温降:“你就在边上陪着,有什么事按铃,过一会儿给他喂点温水,到了中午护工会送饭过来,手术不算大,可以正常吃东西。”

        “好,谢谢医生。”温降送她到病房门口,开口道谢。

        再转回来时,她拉出床边的凳子坐下,盯着他看了好久。

        迟越的眼帘轻颤,默默移开视线。

        下一秒就听她一顿数落:“你是不是疯了?昨晚那么多人还非要去,知不知道你现在伤成什么样了?肋骨骨折,小腿骨裂,头上还开了花,你不要命了?”

        她当时看医生拿着ct报告研究完、告诉她一共有三根肋骨骨折的时候都愣住了,没办法想象他都伤这样了,回家用力抱紧她的时候该有多疼。

        但现在迟越醒了还好,她昨天夜里才是真的快要疯了,医生又说什么这个点骨头往内折,脏器损伤是免不了的,还不排除气胸血胸的可能,手术会比较麻烦。她又不懂医,当时越听越慌,还以为他真的危在旦夕,连擦眼泪的心思都没有,就跑去给他交钱,又在手术室外签完了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手术同意书,完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谁知道说起来可怕,手术两小时不到就做完了,中途有值班护士看她躲在那儿哭,安慰她除了肋骨骨折之外,剩下的都是皮外伤,就是头上伤口大了一点,缝了十来针,但也只是看起来可怕,没有真的把骨头打破,接下来住院几周观察就好,离死还远着呢。

        还开玩笑说倒是他脸上那几道割伤比较要紧,年纪轻轻长得这么帅,毁容了可不好,让她明天叫医生开两支祛疤药膏给他抹。

        温降当时听完这番话,总算定下心来,止住眼泪,等三点多看他从手术室回到病房,心跳平稳呼吸正常,才没撑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眼下迟越听着这番数落,只是很浅地牵起唇角,递给她一个讨饶的笑,想借此蒙混过关。加上他刚做完手术,脸色苍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温降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轻拍了一下他的被子,道:“还笑,都毁容了,丑死了!”

        迟越闻言,缓缓收敛笑容,用那双略带倦意的眼睛望着她,视线柔和。

        温降这才心软了,闷闷地带着刚从医院超市买来的保温杯离开,去给他倒水。

        半杯温水下去后,总算让人有种活过来的感觉,迟越稍微感受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腿上打着石膏,手臂上缠着绷带,胸口还扣着固定用的胸带,简直绑得跟木乃伊似的,也难怪刚醒来的时候疑心自己已经成植物人了。

        温降正在门口跟护工确认中午的订餐,他就这样看了她一会儿,想起来问她:“今天不是星期五吗,你怎么还不去上课?”

        “上什么课啊,你都这样了。”温降在凳子上坐下,横他一眼。

        迟越的声音还有些哑,动了动手指,又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在这儿坐着,回去上课吧,让万叔来接你。”

        “不要,我已经跟邱老师请过假了,你才刚过完手术,万一有什么并发症,我得在这儿看着,”温降说完,看他又张口想要反驳,打断道,“再说我不是都学得很好了么,反正去学校也是订正试卷,我都会了,把你丢在这儿我不放心。”

        迟越听她竟然拿他的话来堵自己,微怔了怔,又弯起嘴角。

        “所以昨天他们为什么打你?要钱你就给他们好了,反正再过一年就要毕业了,敖飞建威风不了多久的,实在不行你不会报警吗?哪有被打成这样的,他们十几个欺负你一个,我现在就报警!”温降看他一副毫无脾气的样子,想起自己原先的话头,越说越来气,真准备掏出手机打110。

        但迟越垂下眼帘,费劲地抬起手指碰了碰她,摇头道:“不用……事情都解决了。”

        昨天敖飞建摆明了就是来找他的不痛快的,不管给不给钱都免不了要跟他们动手。好在也不是他单方面被打,敖飞建估计跟他半斤八两,他离开的时候,他还躺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真理论起来不好说。

        再说是他先动的手,当时听到那样的话,整个脑袋都白了,抓着酒瓶就敲了上去,后来没打死他们还得多亏他理智回归,要不然现在不是给钱的问题,是烧纸钱的问题。

        但这种话他没办法告诉温降,毕竟她还不知道是他先动的手,要是说了之后她问那些人都说什么了,那么脏的话,他答不出口。

        这头温降看他竟然摇头拒绝,“噌”一下就来了气,要不是他现在裹成个粽子,真想给他来两拳,追问:“解决?怎么解决的?你也打他们了?”

        “……”迟越被她一猜一个准,喉结滚动,点了点头。

        “你——”温降简直快岔气了,想说就算你还手了,一个打十个能占着什么便宜,可惜来不及开口,下一秒手机就响了。

        温降接起来,是李阿姨,听声音像是吓坏了,一张口就着急地问:“温温,阿越出什么事了?怎么我进门就看地上有血呢,他电话也关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他又、又……做傻事了?”

        “阿姨,您别着急,他现在在医院呢,昨晚碰见学校里的混混……跟人动了口角。”温降的话音到最后,转头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下意识帮他隐瞒了。

        李阿姨听她正跟迟越待在一起也松了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口:“不是他自己弄的就好,学校里什么人这么坏啊?我找他们家长去!就说阿越不该去一职这种学校,像他这样的老实孩子,到了那儿要吃亏的……”

        温降轻声答应着,却注意到她下意识的那句“不是他自己弄的就好”,心口微跳。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迟越之前……对自己做过什么吗?

        李阿姨又问她:“那阿越都伤着哪儿了?严不严重?”

        “就是有两处骨折……手术都做完了,医生说要修养几个星期。”温降怕她担心,把伤势往小了说。

        “骨折?你说学校里那些小混蛋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伤筋动骨那得一百天才能养好啊,不行,这得找学校理论去!”李阿姨本来还以为只是磕磕碰碰,谁知道还得做手术,气得电话里的话音都提高了。

        温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晚那伙人有不少外校的,估计还有那种没上学的社会青年,这种棘手的事学校巴不得推得远远的,更何况迟越……连个给他撑腰的大人都没有。

        想到这儿,温降开口:“阿姨,您也没法替他去找学校理论啊……”

        李阿姨的话音一塞。

        过了一会儿,才道:“实在不行……那也得找阿越他爸啊,怎么说也是学校的股东,连自己儿子被欺负都管不了啦?”

        温降抿了抿唇,知道迟越大概宁愿骨折也不想跟那个人再扯上关系,只是沉默。

        电话两头都同时陷入安静,李阿姨似乎也意识到这事打成了个死结,说得越多越乱,只好叹口气,转移话题:“那阿越做完手术现在能不能吃东西了?我今天本来还给你们带了两只鸽子,下午看万叔有没有空,有空带我一块儿来医院看看他。”

        “嗯,可以吃东西的,”温降松了口气,顿了顿又补充,“阿姨,迟越受伤的事……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比较好吧。”

        李阿姨听见这么明显的提醒,愣了一下,等回过滋味来后,出声答应。

        也是,省得这事传到那个女的耳朵里,到时候又可着劲在背后编排,这些年迟越明里暗里都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了,就差让他爸早点立遗嘱把钱都留给他们娘几个了。

        温降虽然在通话里表现得冷静,等挂断电话,还是觉得气不过,低头问他:“你当时怎么还手的,有没有把那群人打个半死?”

        迟越被她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逗笑,眯起眼睛想了想,最后点头:“有,都打个半死呢。”

        “别骗人了,就你这身板,打得过谁啊,”温降一百个不相信,一边在他床边坐下,一边提议,“要不这样吧,我们花钱雇几个地痞流氓好了,把他们拖到小巷里打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找你麻烦。”

        迟越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垂眼捏捏她搭在床上的手指,低声问:“你怎么跟我待在一起久了,越来越暴力了?”

        作者有话说:

        降妹眼中的迟小狗:我的病弱老公

        实际上的迟小狗:一个打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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