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驺吾

忽听前方一声嘶鸣，两人均回过神来，风牧原朝前望去，只见前方林间竟有数十人，正在围捕中间一头火红色的奇异怪兽。每人手中所执一块奇形怪状的棱镜，光芒反射，那怪兽竟似十分惧怕，左右冲突不出。

        南纤尘低声道：“这便是那驺吾了。”她用衣袖擦干眼泪，又恢复平静之色，只是望向风牧原时，眼中却流波转动，说不出的喜悦之意。

        风牧原此时已无暇管这妖女的心思，看着眼前这些人道：“你来时可曾遇见这些人？”

        南纤尘摇头道：“并没有，但驺吾消息一出，必有觊觎之人，这些人衣袖图案统一，看起来像是水云宗之人。”

        风牧原瞧见人群之中，竟有一驾六匹马车，一位青年半躺半坐，正悠哉悠哉地欣赏驺吾被棱镜阵困住的模样。这青年紫发黑眸，身材颀长，一张瓜子脸蛋，倒是更像个女子。

        两人见对方人数众多，已是躲入道旁林中，但见那棱镜圈越缩越小，驺吾的嘶吼声也愈来愈急。只听那青年嬉笑道：“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竟能遇见这等异兽，正好擒回去给老祖宗益寿延年。”

        南纤尘不知何时又已经捏住风牧原胳膊，声若蚊蝇般附耳道：“若我所料不错，这男子乃是水云宗宗主千娇夫人的爱子，名叫水承泽，男生女相，水云宗功法本是适合女子修炼，他却练的比女子还厉害。”

        风牧原却从未被女子如此紧拽住胳膊，甩了两下挣脱不得，又不便大声斥责，恐被前方发现，只能耐着性子道：“你拉着我作甚？”

        南纤尘却又紧拽了几分，仰起头露出笑容：“我见你无事，欢喜得紧。你不知道，我这几月来，日日夜夜，快要被你逼疯啦。”

        此时那驺吾忽然一声怒吼，猛地跳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横撞而去，那边手持棱镜之人刚刚不过一个晃神，手中棱镜角度没有跟上，便被这驺吾发现，冲撞上来，这人被驺吾全力一撞，顿时如折断树枝，高高抛飞了出去，口中洒出漫天鲜血。而那驺吾乘此间隙，立即闪电般从那缺口冲出，朝着前方疾逃而去。

        “废物！”男子重重哼道，单手在马车垫上一拍，身形高高掠起，竟在空中转了一个弯，朝着那驺吾追去，后方几十人也迅速从各个方向跟随而去。

        风牧原顾不得听南纤尘在这边不知所谓，一拍飞马，就要紧跟上去，却被南纤尘按了下来：“不要着急，我刚才已经放出了寻味虫，附到了那些弟子身上，我们远远跟着便是，待他们捉了驺吾，放松警惕，我们悄悄取血，”

        她向上努了努嘴，示意风牧原看看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黑啦，驺吾性烈，他们捉拿之后必会以睡涎香令其昏迷，用重重铁链锁住带走。等到那时，我们悄悄摸到近前，取了血便离开，这样既不会耽搁时间，也不必担心会和他们起冲突啦。”

        南纤尘语调缓慢，但条理却十分清晰。以两人目前情形，若是贸贸然前去，必然会和那些水云宗弟子发生争执，那水承泽听声音便十分狂傲，恶战难免，不管是赢是输，想再取驺吾之血都是难上加难。南纤尘如此说来，着实是解决眼下情形的最好办法。

        风牧原沉声道：“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说的来办。”听得南纤尘面上又是露出一抹喜色。但风牧原着实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毕竟这和他日夜噩梦中的那个阴狠毒辣的琉璃仙子实在相去甚远。

        眼见水云宗弟子已经远去，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妖女，你究竟为何会这样？你到底发生了何事？”

        似是早知道他会如此问，南纤尘放下一直拽着的双手，理了理散乱的一缕长发，有些无奈又有些凄楚地笑道：“还不都是你，因为你，可把我害惨啦。”

        原来那日，自南纤尘用摄魄噬魂大法吸取风牧原先天之气后，她立时功力恢复，但先天之气在体内运行贯通，却又似乎打通了她体内某些莫名的穴位，释放了某些奇怪的事物。

        比如，她第二日醒来时，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变了。

        她所习的功夫，名叫寒冰玉指，真气阴冷寒冽，练功愈久，境界愈高，性格也会变得愈加冷漠无情。这寒冰玉指共有六重，南纤尘已经练至三重境界，早已视人命如草芥，手下不知沾染过多少鲜血人命，否则也不会背上“大荒妖女”之称谓。

        但这一日，南纤尘突然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奇怪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草叶上的露珠，都让她看的如痴如醉，惊讶于自然造物竟如此美丽；

        从未被她注意过的昆虫动物，乃至花草树木，都仿佛重新认识了一般，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这生命力感染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远远看着，便露出了笑容；

        然后她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无数的人，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或面无表情，或兴奋或悲伤，这芸芸众生，都如此强烈的活着，而她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然后，她想起了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这些人有好有坏，有十恶不赦之徒，只是碍了她的眼便被她打断手脚；有路边的小店摊主，只是因为做的包子不合她口味，便被她丢进炉灶内烧死……

        天哪！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些人临死前的面孔依次在她眼前浮现，她的心中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这情绪让她想要痛哭，想要大喊，想要拿剑毁掉身边的一切。

        但是她没有，她的剑落在了一旁的树干上，上面有一只小小的蚂蚁在爬，她的剑距离它不过咫尺，却不忍心下手。

        这是一个无辜的生命啊！

        这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刚才那种仿佛无尽的痛苦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了。

        愧疚。

        她的心中，满是愧疚。

        这种完全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脑子里的东西，就这么突然填满她整个胸腔，整个身体，让她难受的几欲爆炸。不应该的，她已经是寒冰玉指第三重，理应不会在意任何事物。这究竟是怎么了？

        但那股强大的愧疚和自责却仍在在不断膨胀，让她终于难受的落下泪来，她对她伤害过的每一个人感到后悔，她愤恨从前那般无情的自己。

        一定有原因的……她跪坐在地上想，在泪眼婆娑中，她看到了风牧原的眼睛。

        是先天之气？是先天之气改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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