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福晋怕布迦蓝成日闲着找事,将三个格格都送回来让她自己养着。盼着有了女儿拖着她,便会收敛些,不会再去与海兰珠斗气。

        布迦蓝无所谓,她不会养孩子,但是孩子有奶嬷嬷照顾,还有苏沫儿不时在旁边搭手帮忙,她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柜。

        而且,她看到多尔衮骑马,想起了起以前骑马的日子。她喜欢风驰电掣的感觉,经常去马场打马狂奔。

        马场有限制,肯定没有如今在广阔的天地下驰骋来得爽快。

        听到布迦蓝要骑马,苏沫儿也跃跃欲试,马上伺候她去换了身利落骑装,笑着说道:“福晋的马当年从科尔沁带来时,还是一匹出生不久的小马驹,福晋当宝贝一样养着,已经许久未曾骑过了,不知马还认不认得福晋这个主人。

        这个天气骑马正好,再冷些时候跑马,脸会被割得生疼。奴才伺候福晋骑马去城外,这个时候正是小秋猎的季节,大汗他们也经常去行猎。”

        去到马厩里,苏沫儿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布迦蓝那匹枣红色的马。她脸色微沉,唤来养马的奴才问道:“福晋的马去了何处?”

        奴才赶紧跪下,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回答:“大汗带着东宫福晋去骑马,东宫福晋说她的马性子烈,大汗将福晋的马给了东宫福晋。奴才也不敢反对,求福晋开恩,不要怪罪奴才。”

        苏沫儿气得咬牙切齿,指着奴才骂道:“混帐东西,福晋的马就是福晋的,既然马被骑走了,你就应该来禀报一声。莫非你是看到福晋好欺负,故意不当回事,想胡乱蒙混过去!”

        奴才马上重重磕头认错,哭丧着脸道:“奴才不敢,求福晋开恩!奴才不敢,求福晋开恩!”

        布迦蓝半点儿都不见动怒,问道:“马被海兰珠骑出去了多少次?”

        奴才一愣,嗫嚅着道:“一次……”

        “啪!”

        布迦蓝手上的马鞭抽到他身边的地上,卷起干草乱飞。

        他吓得缩起脖子,马上结结巴巴改口道:“奴才已经记不清楚多少次,福晋很久没有来骑马,东宫福晋每次与大汗出去行猎,都是骑着福晋的马。”

        苏沫儿气得脸色发青,蒙古人的马,向来是人最亲密的伙伴。福晋以前将马当作孩子那般养着,每天都会去看几次,被人不打招呼抢了去,简直欺人太甚!

        “东宫福晋的马在哪里?把它给我牵出来,我倒要看看她的马究竟有多烈,烈得她都不能骑,非得要抢走福晋的马。”

        奴才神情惶恐,指着马厩西边说道:“这三匹都是东宫福晋的马。”

        苏沫儿顺眼看过去,又怒又心疼。海兰珠来盛京的时候,可是一匹马都没有带,这些马都是皇太极赏给她的。

        福晋生了三个孩子,却任何赏赐都没有得到,对比之下,皇太极实在偏心太过。

        苏沫儿懂马,她只一眼看去,就能看出这几匹是性情温顺的母马。偏偏海兰珠还不满足,要抢走福晋亲手养大,唯一的一匹马。

        布迦蓝只略微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移开目光,对苏沫儿说道:“送你了,你去挑一匹骑。”

        她拿着马鞭在手上卷来卷去,姿态闲适,又来回打量着马厩里的马,问道:“哪些是大汗的马?”

        奴才脸色大变,颤抖着道:“福晋,大汗的马,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让人随便碰啊!”

        布迦蓝神色平静,说道:“你起来。”

        奴才不知何意,不过不敢反抗,听令站起了身。

        布迦蓝皱着眉头打量了他几眼,说道:“你身上太脏,我不想揍你。我再问最后一次,大汗的马在哪里。”

        奴才听着布迦蓝冰冷刺骨的声音,绝望至极,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这时候告诉布迦蓝,还能多活一会。他心一横,说道:“福晋且随奴才来。”

        布迦蓝跟在奴才身后,去到马厩的东边,指着里面的三匹马说道:“这些都是大汗的马。”

        “这一匹是谁的?”布迦蓝指着旁边单独关着的黑马问道。

        “这也是大汗的马,只是性子烈,除了大汗谁也碰不得,福晋离它远一些,仔细伤着福晋。”

        布迦蓝饶有兴致地道:“牵出来我试试。”

        奴才脸色一变,见布迦蓝已经走过去,不敢多言,小跑着上前打开栏杆,将马牵到了外面。

        黑马已经不耐烦地撅着蹄子,来回转动。布迦蓝跟着它绕圈,欣赏了一会,上前拉住缰绳,脚踩着马镫翻身跃上了马背。

        黑马顿时嘶鸣低吼,如疯了般跳跃翻腾,布迦蓝被抛起跌落,身子一斜眼见就要摔下来。

        苏沫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尖声道:“福晋小心!”

        奴才也双腿发软,全身簌簌发抖,喃喃地道:“死定了,死定了...”

        突然,原本要掉在地上的布迦蓝,身子一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坐回了马背,俯身抱住黑马脖子,手上寒光闪过,马瞬间温驯乖巧,一动不动。

        布迦蓝手上的匕首,离马眼不过分毫的距离。

        苏沫儿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眼眶发热,她似乎又重新看到,以前曾在草原上飞翔的雄鹰。

        奴才则怔怔望着布迦蓝出神,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不过瞬息间,福晋就制服了连大汗都花费大力气才驯服的烈马。

        布迦蓝骑在高大的黑马上,微微扬起下巴,对满脸死灰的奴才说道:“以后,你编入我的牛录!”

        奴才瞠目结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布迦蓝没再理会他,朝苏沫儿说道:“走吧。”

        苏沫儿眨回眼泪,笑着大声道:“是!”

        她跑去牵了匹海兰珠的马,打马追上布迦蓝,两人一同往郊外骑去。

        快到深秋,树木花草变黄,太阳下的天地间,像是一副金黄的画卷。

        迎风飞扬的感觉,令布迦蓝心情大好。她跑了一段路,前面不远处就是秋猎的地方,已经能看到有人骑着马在走动,她勒马张望片刻,信马由缰走了过去。

        多尔衮马上挂着一串猎物,正从林子里走出来,见到布迦蓝,愣了一下,翻身下马打了个千,问道:“嫂嫂怎么来了?”

        “来看看。”布迦蓝朝他点点头,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面容昳丽,长眉入鬓,一双多情狭长双眸,眼尾上挑,俊秀风流。身形高瘦精壮,冲淡了原本男生女相的阴柔之气。

        当年阿巴亥以美貌多情著称,圣宠不衰,都说多尔衮肖似阿巴亥,看来所言不假。

        布迦蓝满意得很,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他展颜一笑:“这些都是你打来的?有野鸡吗?”

        多尔衮只觉着眼前布迦蓝的脸,像是朵雪白的莲花徐徐绽放。

        他呆了呆,突然觉着有些手足无措,狼狈别转了头,慌乱答道:“只打了几只,野鸡肉太硬不好吃,还是狍子肉香,嫂嫂可要?”

        嫂嫂。

        这一声叫得布迦蓝笑意更甚,她摇摇头,指着野鸡说道:“只要鸡,烤鸡架很好吃,你有没有吃过?”

        宫里没有秘密,布迦蓝在东宫杀鸡的事情,早已传到多尔衮耳朵里。

        他见布迦蓝还念念不忘烤鸡架,忍不住想笑,揶揄道:“我没有吃过,不过嫂嫂,那烤鸡架真有那么好吃?”

        布迦蓝点点头,“在盛京不吃烤鸡架泡汤搓澡,妄为盛京人。”

        多尔衮不明白布迦蓝话里的意思,也没多问,上前解下猎物,将野鸡分给了她,说道:“大汗与东宫嫂嫂在后面,他们打得多些,不过东宫嫂嫂不喜欢野鸡,估摸着大汗那里也没有。嫂嫂可觉得够了,不够的话我再进去给你打几只,快得很。”

        布迦蓝马上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多尔衮见她翻身上马,这时才看清她身下的黑马,微微吃惊,终是忍不住问道:“嫂嫂这匹马可是大汗的黑风?”

        布迦蓝面不改色地道:“不叫黑风,现在它已经改名叫黑马,是我的马。”

        多尔衮听她着重强调了“我的马”几个字,敬佩地看着她,赞道:“嫂嫂厉害,这么厉害的马也能驯服,大汗很看重嫂嫂,将他最爱的马给了你。”

        布迦蓝纠正他:“不是给,是赔给我。”

        多尔衮不解,布迦蓝指着前面出来的皇太极海兰珠莽古济等人,说道:“他把我的马给了他的爱宠,所以要赔我一匹马。”

        多尔衮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神在她与海兰珠之间转来转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皇太极看到布迦蓝居然骑着他的黑风,沉下脸,将手放在嘴边,呼哨了一声。

        黑马烦躁不安地往前冲了几步,布迦蓝手拍了拍马脖子,它又重新停了下来。

        皇太极难以置信盯着她,打马冲过来,怒道:“布木布泰,谁允许你骑我的马!”

        布迦蓝指着海兰珠,抬着下巴傲然说道:“谁允许她骑我的马?”

        海兰珠眼神转了转,从马上爬下来,咬了咬唇,楚楚可怜地道:“妹妹,你的马养着已经许久没有骑,我见马在马厩里关得太久,已经瘦了一圈,便骑着出来给它放放风。

        都是姐姐不好,不该多管闲事,你的马我现在就还给你。大汗的马谁人也不能碰,你快快将大汗的马还回去,别惹怒大汗,仔细他惩罚你。”

        布迦蓝最不喜欢别人命令她做事,更不喜欢被海兰珠命令。

        她跳下马,大步上前,抓着海兰珠的衣襟,手上使出巧劲,几拉几拽。

        众人还没有看清,海兰珠的脸,已经埋进了地上一摊热腾腾的马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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