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布迦蓝刚回到宫里,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皇太极就掀帘大步进了屋。

        瞧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布迦蓝不用想,也知道海兰珠又去告状了。

        苏沫儿满脸紧张,悄悄拉了拉布迦蓝的衣袖,示意她要冷静,不要又与皇太极吵起来。

        布迦蓝神色平静,拍了拍苏沫儿的肩膀:“你先下去吧,准备些热水我要洗簌。”

        苏沫儿见布迦蓝没有生气的迹象,才放心退了出去。

        布迦蓝这才问道:“大汗不忙吗?”

        皇太极气得半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已经两次当着他的面欺负海兰珠,还打伤他看重的下属,简直积习难改。

        看着她还不当一回事的样子,皇太极怒气更甚,黑着脸道:“你既然知道我忙,还四处给我惹事!”

        布迦蓝见皇太极误会了她的话,诚恳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大汗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空被海兰珠当作下人奴才一样使唤,四处为她跑腿撑腰?”

        皇太极愣了下,脸色更难看了,厉声道:“布木布泰,你好大的胆子,不但敢违抗我的命令,还敢骂我是奴才!”

        布迦蓝真没有骂皇太极是奴才的意思,耐心解释道:“我没有骂大汗是奴才,主要是大汗的行为让我很不理解,所以想弄清楚。

        比如大汗为何要对海兰珠百依百顺,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指哪打哪,她要什么,你就去给她抢,她惹了事,大汗就给她去摆平。

        是因为海兰珠美貌多情,大汗是英雄好汉,所以对她特别宠爱,所有人都得让着她,顺从她的意思。大汗,那你为何不干脆封她做国主福晋呢?”

        皇太极还从未听过这种说法,神色渐渐复杂起来,仔细一想,好像的却如此。

        在你侬我侬时,海兰珠依偎在他胸前,娇滴滴地说也想要牛录去开荒种地,产出粮食来为他分忧。

        布木布泰什么都不懂,那么多人她也管不过来,不如分一些给她,两人来一场比赛,看谁能种出更多的粮食。

        当时他心猿意马,只想着与她好好温存,随口就答应了她。没想到她还真去了,结果又被揍了。

        想到海兰珠的凄惨模样,皇太极还是觉着面子上过不去,冷声道:“男人就得保护心爱的女人,如果连女人都护不住,那还算什么男人!琪琪格嫁给我多年,又生了三个女儿,早就是大福晋,她理应做国主福晋,我岂是那等没有良心,抛弃妻子......”

        说着说着,皇太极突然没了底气。

        叶赫氏给他生了儿子,他照常把她送给了别人,扎鲁特氏才生下女儿九格格不久,也被他改嫁到别的部落。

        他好似又听到了扎鲁特离开时撕心裂肺的痛哭,那种哭,与海兰珠的不一样,绝望如母狼。

        他也明白,扎鲁特是舍不得刚出生的女儿。

        布迦蓝与她们一样,都是他的女人。现在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来质问她,还是嫁给他九年,同样为她生了三个女儿的女人,先前他所说的话就有失公允。

        范程范章京曾经劝戒过他,称帝以后就更得注重一言一行,不管对待大臣或者后妃,要注重言行举止,至少表面上要做到一碗水端平。

        布迦蓝恍然大悟,哦了声,说道:“我明白了。”

        皇太极莫名其妙,“你明白了什么?”

        布迦蓝说道:“我明白了海兰珠是大汗心爱的女人,所以不管做什么都没错,只要她喜欢的东西,大汗都要从别人手上抢去给她。她还看上了什么,大汗都全部拿走吧。”

        皇太极又愣住,海兰珠在他眼里,的确与其他女人不一样。她温柔貌美,又热情似火,最得他的欢心。

        她常对他说,以前的日子是如何的不幸,过得有多么辛苦。布迦蓝却从一出生就备受宠爱,连算命的都说,她以后有天大的福气,连名字都与取得与别人不一样,被称作天降贵人。

        皇太极的生母孟古哲哲来自海西女真叶赫部,与建州女真三天两头打仗。努尔哈赤又最宠幸大妃衮代,孟古哲哲经常在私底下,向他哭诉自己的可怜。

        最后甚至连她病入膏肓时,娘家人都不愿意放下仇恨来看她一眼。

        海兰珠一哭,皇太极就不免想起当年的母亲,对海兰珠宠爱之外,还多了层怜惜。

        他下意识转头四看,次西宫他来得少,此时发现屋子里几乎空空荡荡,除了必要的炕几桌椅,并无其他名贵的摆件。

        屋子里也不像东宫,香气扑鼻,只萦绕着淡淡的松木气息。

        布迦蓝抬起手正在解披风,她白皙的手上,血迹斑斑,新伤夹杂着旧伤。

        皇太极盯着她的手,不由得一顿,问道:“你的手不痛吗?”

        布迦蓝觉着皇太极与多尔衮兄弟都是傻子,废话连篇,受伤了当然会痛,她敷衍地道:“痛。”

        海兰珠就是被虫蚁叮出个红痕,都会哭半天。先前回到宫里,更是哭得天都快塌下来,躺在炕上哭喊着全身都疼,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闹了个人仰马翻。

        皇太极有点儿纳闷,问道:“既然痛你为什么不哭?”

        布迦蓝觉着好笑,根据她问过多尔衮后,又在皇太极这里得到的答案,拼凑出了海兰珠能使用的手段。

        她用手蒙住脸,佯装嘤嘤哭泣:“呜呜呜,大汗啊,我好痛好痛,你要为我做主啊,他们都欺负我,我好可怜啊!可怜得每天只能吃人参鹿茸燕窝,只能穿绫罗绸缎紫貂,我是天底下最最可怜的人,大汗你要为我做主,为我讨回公道啊!”

        皇太极:“......”

        布迦蓝实在不擅长撒娇哭诉,她编不下去,也觉着没劲透顶,还是直接拳□□加来得痛快,干脆下手,问道:“大汗,是这样的吧?”

        “啊?”

        “海兰珠是不是这样在你面前哭诉的?”

        皇太极又想笑又生气,瞪了她好一会,才恼怒地哼了声,在炕上坐下,不耐烦地道:“怎么还不上茶,人都死哪去了?”

        布迦蓝脸色淡了几分,唤苏茉儿上了茶,走过去坐在旁边,说道:“只有薄荷熬的水,正好下火,大汗多喝一些。”

        皇太极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下,将杯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果然一股子清凉味。他尝了口,比起常喝的茶味道寡淡,喝下去却提神醒脑。

        这时皇太极满腔的怒火已消失殆尽,他看了布迦蓝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你得温柔一些,别动不动就与人动手,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反正你那些牛录都是拿来开荒种地,只是图个好玩,你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海兰珠是姐姐,你就分她一半又何妨?”

        布迦蓝也不生气,问道:“照着大汗这般说,是不是所有的东西我们都得平分?”

        皇太极又一窒,海兰珠所拥有的珠宝财产,比布迦蓝不知多出多少倍,她肯定不愿意平分。

        布迦蓝很好说话,大方地道:“分吗?海兰珠不识数也不识字,大汗要不要帮着她看着点,免得她到时候又打滚儿撒泼说人欺负了她。”

        皇太极被噎得半死,渐渐涨红了脸,恼怒地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那好吧,是大汗亲口说的不分了。”布迦蓝咦了声,“不过大汗即将称帝,天子一言九鼎,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皇太极此刻深深觉得,女人读书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简直能气死人。

        布迦蓝继续补刀:“不过还有句话,不知大汗听过没有,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海兰珠只是脸大,她想要分走一半牛录,也得她有本事,有人服她才行啊!”

        皇太极说不过布迦蓝,只得梗着脖子强硬地道:“你既然知道我说话一言九鼎,就别再惹我生气,不然惹怒了我,下令要砍你的头,命令一出就再收不回来。”

        布迦蓝不慌不忙地道:“那得大汗看住你心爱的女人,别放她出来乱咬人。任谁被疯狗咬了,也会一刀直接砍死疯狗。”

        皇太极瞪着她,怒道:“那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这样骂她!”

        布迦蓝静静看了皇太极一眼,默默吃茶不说话。

        皇太极脸又逐渐泛红,他姐姐侄儿侄女们的血都还未干,这句话他也没立场说。

        这时,外面有人在大喊:“大汗!大汗!”

        苏沫儿匆匆走进来,福了福身见礼:“大汗,东宫福晋身边伺候的其木格前来传话,说想要寻大汗。奴才告诉她马上进来回禀,她就等不及闹了起来,希望没有吵到大汗与福晋才好。不过大汗,估计东宫那边有急事,大汗要不要传她进来?”

        布迦蓝瞄了苏沫儿一眼,皇太极见同样是奴才,苏沫儿的规矩,不知比外面大喊大叫的奴才好多少倍。

        他心里厌烦,起身道:“不用叫进来,我倒要亲去看看,究竟又出了什么大事,狗奴才这般急不可耐。”

        苏沫儿忙走到门边打起门帘,待皇太极大步离开后,她回转身疾步上前,神情凝重起来。

        “福晋,其木格先前说,东宫那边呕吐不止,又重新招大夫来诊脉,这次被诊出她有了身孕。因着先前与福晋的事,动了胎气,现在已经见红,孩子保不保得住还难说。”

        布迦蓝抬了抬眉,“咦,这个孩子不但来得巧,还很隐蔽啊,先前的大夫居然没有诊出来。走,你去提几只鸡来,我去探一探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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