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夜晚渐深

魏尔伦对即将被薅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他在看兰波——他不认识的那个——写的诗。

        他翻过一页，又翻了回来，那些熟悉如母语的字母，在他眼里好像突然变成了不断蠕动的怪蛇。

        他听到波德莱尔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但他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于是缄默不语。他藏在这个异能空间的核心的下方，“病榻上的人”身下的榻榻米里，只要他隐匿气息，没有人能发现。

        因为他真的很少产生如此复杂、几乎将他撕裂的的心情。

        他合上书，双手交叠，盯着木板缝隙漏下的一线清光，任由灰尘在光中起舞。

        他闭上眼睛。

        许久，他听到中原中也诧异到不知所措的声音：“……你怎么了？图书馆对你做了什么啊喂，司书小姐——”

        然后是司书惊惶的声音：“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接着是他陌生但想必属于那位司书手下的声音：“司书，你有没有想过，将魏尔伦先生和谷崎放在一起，就是最大的错误。”

        “你不要因为滤镜直接掠过波德莱尔不提啊？！”

        “我只是在休息。”

        被从侵蚀的书里强行扔出来的魏尔伦无言地坐起身，露出被他手掌盖住的诗集。中原中也早就认出了熟悉的装帧，没说什么，反而是抱臂站在一边的兰堂被吸引了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熟悉的名字。

        《彩画集》。

        人没事就行，司书相信和精神不太稳定的人一起坐牢对魏尔伦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毕竟他杀过的人才是四个人里最多的。

        她把还关着涩泽龙彦的《病榻上的幻想》交给过来帮忙找人的芥川龙之介，拜托他把书丢回地牢：“好，麻烦你把手伸出来，我要抽取至少500毫升的血液。”

        魏尔伦习惯性伸出的手在看到中原中也手腕上的医用胶布时猛地缩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司书：“你要做什么？”

        司书疑惑：“波德莱尔先生没和你说？就是分流你和中也身上牧神和荒霸吐的力量，你负责供给图书馆，中也负责那位持续昏迷的先生，话说你们还没想好之后重新要起的名字吗，让人家亲自选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出生不受期待……”

        危险的红光飞速蔓延，攀爬，像是吃人的恶鬼，而被环绕其中的他的眼神，冰冷得像从不曾存在感情，只有源源不绝的杀意不断泛起涟漪。

        中原中也吓得上前一步，正要把人带离司书身边，金色的空间便倏然展开，却在彻底将人包裹之前，犹豫着停滞在半空。

        他们隔着没能封闭的空间，像是隔着一道不高的院墙，穿过蓝天绿荫与巴黎糟糕的空气，穿透时间空间与失去的过往，彼此凝视。

        兰堂几乎以为自己要恢复全部记忆，但他只想起了一些零星的片段，关于任务、相处和战争，以那场毁天灭地般的爆炸终结。他依然没能想起那天与魏尔伦可能会有的争吵、反目和打斗，只是深深地感到了熟悉，从对方看来的眼神里。

        自由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几乎想要叹息。

        “我觉得……”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司书没什么表情地说，合上刚刚倾倒出去的玻璃试管，“提前说明不是针对你们，这是为了我的家具着想，毕竟各位根本不知道它们有多贵。”

        被药剂瞬间放倒的魏尔伦和中原中也：“……”

        受过抗毒训练还有异能帮忙隔离的兰堂都感受到了失力：“……”

        推着病床进来的织田作之助扭过头，小声发出了“难怪我们被误会”的感叹。

        就这，明明光辉满室依然点满蜡烛充满谜之倒影的房间，堆积如山的玻璃瓶和满盆满盒的金色红色不明液体，外加一脸恐怖挥手就把人放倒还在找针管和波德莱尔的司书……

        幸好小小的敦被提前带出去玩了，不然他说不定会信仰崩塌。

        在兰堂和善的眼神里，把没有好好带话的波德莱尔强行找来罚站后，司书心平气和，从头到尾，恨不得连公式都画在黑板上的将炼成术的原理和造成效果解释了一遍，除了会抽取他们一直压抑的不可控能量什么都不会多拿，分给图书馆只是顺带，重点还是另一个中也，他需要强大的同源能量补充自己，否则只能拖着虽然被救回来但破破烂烂的身体苟延残喘，直到灵魂抵达他命中注定的死亡时间。

        虽然不知道那会是几岁，但总感觉活不过三十呢。

        炼金术被误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过司书还是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们能不能平均一下，中也一听说这样对那孩子有好处问都不问就答应了，你更厉害哈，有所怀疑也问都不问打算动手跑路，收集信息的情报员基本素质在哪里？”

        那部分以前都是兰波负责，魏尔伦默默地想。

        中原中也还在嘴硬：“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可别相信了，你们这些跟着心走的诗人，动不动就走进心灵的死胡同。

        肯定他们听懂了，冷静了，司书露出虚假的安慰笑容，帮他们解除了药性：“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求，去找其他能量也可以，虽然麻烦一点，但越是不稳定的世界，能量源就充沛而多样，请你们帮忙只是因为你们离得近。”

        中原中也察觉自己被麻痹的手脚逐渐恢复传感，直接开口，就差主动爬向炼成阵了：“他不愿意就用我的，你想抽多少都没问题。”

        兰堂默默地盯着他，意外撞上了司书如出一辙看傻孩子的慈爱眼神。

        确认过眼神，是操心的家长们。

        他又看向魏尔伦。

        好的，无论这个司书说的是不是真的，对方也开始忧心起傻弟弟来。

        按照魏尔伦以前的思路，为了保证中也的安全，他会把所有和其有关的人统统干掉。

        然而现在在场的他一个都干不掉。

        被杀戮与鲜血教养长大的暗杀者，该努力用全新的思维去适应全新的生活了。

        战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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