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小店开得红红火火，一连过了好几日，一到饭点儿就座无虚席，客人多得只能在外面排队。一时之间，轵水城中人人都想来食味馆。

        这天中午偏晚，店里只剩下几个食客，再过一会儿，等人全部走光，便可以歇上一会儿。

        这时，几个锦衣男子踏进店里。为首的那个结实肥壮，穿一身极花哨的联珠团鹿纹织锦圆领袍，系了一条金腰带，吆五喝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许娘子在外面招呼客人，一见来人，怔了一下。

        这可都是轵水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为首的那个胖子，更是县令的独子，为人最为霸道恶劣，最喜调戏小娘子。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洛阳白马书院求学，甚少回来，要不然轵水城中的小娘子恐怕得日日忧心，寝食难安。

        这些人来这里，恐怕不是抱着吃饭这种简单的目的。

        想到裴漪最近的风头，许娘子顿感不妙。

        她陪着笑将几人引进来坐下，问：“原来是县令家的郎君，客人，想吃些什么？”

        季虎往下一坐，敲敲食案，很是霸道地说：“让那裴小娘子出来伺候我们。”

        许娘子的笑容一僵，转而道：“我家店主正在后厨忙碌，恐怕腾不出手……”

        “咄！老虔婆，说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找打不成！”

        季虎把眉毛一横，手上的马鞭啪一声摔在食案上，将小店中的客人都吓了一跳。

        店中食客见形势不对，饭也不顾上吃了，给三九丢下钱便跑了出去，偷偷躲在外面观察。

        三九眼珠子一转，悄摸摸溜了出去。

        一个蓝衣男子取笑道：“裴小娘子开店的，理应让客人满意，如今阿虎都开口了，你最好叫裴小娘子快些出来。”

        “是啊，她不出来，我们今日便不走了！”

        季虎双手抱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不全是来找茬的。

        前几天他从白马书院回来，见妹妹将自己锁在家里，闷闷不乐，任谁劝说都不肯出房门。他原与妹妹没多少感情，但出于面子，少不得问一两句，然而妹妹死活不说，还是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将上巳节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添油加醋地说这裴小娘子长得如何如何貌美，荆钗布裙不掩绝色，竟是生生将季娘子比下一截。

        季虎本就好色，又并非真的为妹妹讨面子，柿子得捡着软的捏，他不敢得罪萧蕤，难不成还怕一个区区孤女吗？

        他一甩鞭子，争些打到许娘子身上，许娘子忙向后退，鞭梢带着厉风摔到一边的食案上，碗碟霎时间碎了一地。

        “小爷我没那么多的耐心，快叫裴小娘子出来！”

        许娘子心里暗骂这些泼皮户，但是也没法子，急得出了一头汗。

        这些都是不要脸的无赖，说什么他们能听？

        这时候，厨房的门帘一掀，裴漪走了出来，面不改色地说：“几位客人既然来用饭，何必有这么大的戾气，不知客人想吃些什么？”

        这几个泼皮一来，裴漪就知道了，听见是“县令家的郎君”便明白事情不太妙，以为他们十有八九是为了季娘子来找场子的。谁知道听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这人，分明是个无赖，想来调戏她？！

        见动起了鞭子，裴漪无可奈何，掀帘走了出来。

        季虎眼睛忽就亮了。

        他见过的美人不少，但像裴漪这般气质高华，轻灵澄澈的，倒从未见过。

        不过一身胭脂色布衣，头发简单绾起，换做是别人，恐怕是道地的一个村妇，可裴漪却穿出一种非凡的气质，如同山间的仙灵，自然野趣又不失高贵。

        身后的几个无赖也开始起哄吹口哨。

        季虎站了起来，笑得色眯眯，肥壮的身子往前走了走，贴近裴漪，道：“小娘子果然是国色天香，我这回真是信了。”

        说着，手中马鞭一举，便要去抬裴漪的下巴。

        裴漪迅速往后面一闪，站定，正色道：“客人请自重。”

        “自重？”

        季虎听见这话，哈哈一笑，仿佛听见什么稀奇事情，跟他那些狐朋狗友道：“听见没有，小娘子让我自重，自重是什么啊？”转过头，笑得更加张狂，道：“不如小娘子教一教我，嗯？”

        眼见着他的手快要伸到裴漪面前，许娘子一咬牙一狠心，插到二人中间，道：“季郎君，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家，季郎君……”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季虎一推，争些摔倒在地，裴漪连忙扶起许娘子，把她拉到了身后。

        季虎恶狠狠地骂道：“老虔婆，还不闪远些，哪儿轮得到你来说话！”

        “漪漪，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话间，裴娘子竟走了进来。

        裴漪心中一惊，忙扶住裴娘子，道：“阿娘，你怎么起来了。”

        裴娘子身子还很虚，要是让她看见别人欺负自己，恐怕又要添上病症。裴漪低声道：“阿娘，你先回去，没事儿的，我能处理。”

        谁知道季虎身后的一个无赖竟然吹了声口哨，道：“哟！又来一个，半老徐娘啊！”

        说罢，几人又是一阵哄笑，起哄道：“阿虎，这裴娘子可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啊，你可有福了！”

        “去你的，阿虎只喜欢小娘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娘子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这样的事情，她岂能不熟悉？

        当初她孤身在轵水城居住，即使深居简出，也不乏有好色之徒登门骚扰，幸亏当时有许娘子帮她骂走这些人。可如今，来闹事的是县令之子，好色贪淫，没脸没皮，骂都没法子骂。

        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裴漪更气，她的怒气都要冲向天灵盖了，他们这些人说她自己，她倒还没那么气，可是说到她阿娘头上，着实不知好歹。

        她厉声道：“季郎君，你最好把行为放端正些！我们虽是普通百姓，比不得你身份高贵，但也有自己的尊严。季郎君如果欺人太甚，我虽没什么能力，却也要到公堂走一遭，让大家看一看，让县令评评理，看孰是孰非！”

        这话说得义正严辞，气势十足，倒把季虎唬了一跳。

        闹上公堂，等于让他阿爷出丑，纵使平日里阿爷对他爱理不理，十分放纵，但如果真的让这档子事情闹得全城人都来看热闹……纵使裴漪有这个脸，他也没这个胆儿。

        他本就如同吹起的皮老虎，经裴漪的话一刺，方才嚣张的气势消下不少。

        但他身后永远不乏挑事儿的，纷纷叫嚣着说：“哟，小娘子还挺烈性，也不看看阿虎能怕你吗？”

        “就是，阿虎怕过谁？”

        一来二去，让季虎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当个蠢货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货后面还有一群挑货。

        裴漪当然看出来了，她其实也不想把气氛闹得太僵，正如他们说的，她一个平头百姓，对这种酒囊饭袋，还是能躲则躲，沾染上了，倒是恶心得紧。

        她缓了一口气，道：“季郎君，我与阿娘孤儿寡母，在这里开个小店，不过为了糊口而已，季郎君又何必为难我们母女二人？若是季郎君想来这里用饭，我们自然是欢迎的，可若是有其他想法，则恕小女子无能无力。”

        那群挑货又开始说话。

        季虎两面受敌，脑袋空空，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好啊，既然裴小娘子诚心诚意地说了，那你给我行三个大礼，我便放过你！”

        蹬鼻子上脸了还。

        裴漪怒气骤升，裴娘子脸色更白了三分。

        恰好这时，一道声音响起：“谁要行三个大礼啊？”

        众人向外望去，却见萧蕤执马鞭走进店中，瑞凤眼似睁非睁，不屑地看着季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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