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莽（二）

等到晚上，人类的房间都熄了灯，假寐了一天的黑莽才睁开眼睛。早已等着的小鸽子问他到底怎么做，他不答，悄无声息地用尾巴把笼子门上的插销拔出来，把门打开了。

        白天那两个少年开笼子门的时候，他就特别注意了一下笼子的开法，这开法还难不住他。

        见他的笼子开了，小鸽子兴奋地在鸟笼里蹦跳，满眼期待地看着黑莽，等他来救她。

        黑莽出了笼子，用一种“你太天真”的眼神看着小鸽子，哼笑一声，扭头走了。

        小鸽子：“……”

        怎么能这样耍人啊！

        小鸽子一激动，抓着笼子一摇发出了声响，睡在笼子不远处的狗立马警觉地吠叫起来。走到了窗户边的黑莽顿时加快速度，闪电般跐溜一下没影了。

        小鸽子目瞪口呆。

        黑莽逃了出来，却对这片地区不熟悉，但没关系，他到哪里都照样可以生活。不过他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挖一个洞穴。

        他沿着村庄泥泞的道路离开了这里，又沿着村外的田间小路走了极远的距离，翻过了两个山丘才停下来。

        这里是一个深谷，由一座高山从中劈裂成两半形成，周围围着陡峭的岩壁，谷底由于树叶的蒸腾而泛着雾气，少有天光。这样的地方，应该不会经常有人类出没了。

        赶完这段路，他几乎精疲力竭。他找了个岩石缝做暂时的容身之所，在里面好好地休息了一夜。

        这个深谷中有清澈甘冽的泉水，有青翠茂密的植被，自然而然地，小动物也挺多。黑莽很快就适应了这里，只有一点不太满意——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他都没能晒太阳。

        这一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正好赶上他出去觅食，吃饱餮足后，他像以前习惯的那样找了一棵生于高处能晒到更多阳光的树，爬上树顶在枝头盘成一团，懒洋洋地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响起翅膀扑棱的声音，有一只鸟轻巧地停在了他身旁的枝丫上。

        猎物来了。

        可黑莽没有睁开眼。

        他不喜欢打无谓的仗。

        在他已经吃饱的情况下，即使来的猎物再鲜嫩也提不起他的兴趣。何况一只小鸟的战斗力基本可以无视，用不着他撤退。

        因此他继续悠哉地闭着眼睛晒太阳，眼皮都懒得掀开。

        却不想那小鸟主动开口与他说起话来，声音轻快：“居然又见到你了，黑蛇大哥！”

        声音居然有些熟悉。

        黑莽撩开眼睑看那小鸟。

        竟是那天的小鸽子。她逃出来了。

        小鸽子像见了老朋友一样兴奋，不停地跟他说话，唧唧喳喳的，黑莽严重怀疑她上辈子是只麻雀。

        “哈哈，你那天那么小气不救我，没想到我自己能逃出来吧？”小鸽子得意道，“你肯定很好奇我是怎么自救的吧？”

        黑莽：“……”完全，一点，都不好奇。

        小鸽子自顾自地道：“我是学你的，在门那里找卡住门的小棍子，可是找了好久没找到，但是我找来找去的时候门往上移了，我就把它往上推开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黑莽：“……”完全、早就猜到了你是走了运才能逃出来。

        “黑蛇大哥，我以前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你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吗？”

        “……”你以前要是见过我，现在也不会活着了。

        “黑蛇大哥，这里比起你以前住的地方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晒太阳得从底下爬上来，有点麻烦。

        “黑蛇大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

        “我叫小二，因为我是第二个出生的！”

        “……”

        “黑蛇大哥？”

        “……”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死了吧？”

        “……”谁死了，死也是被你吵死的。

        “喂？”小鸽子用嘴戳戳他。

        “嘶！”他猛的张开大口，露出漆黑渗人的口腔。这是他用来警告敌人的武器。

        他讨厌别人碰他。

        小鸽子吓得跳开一步，又新奇地凑回去，“哇”了一声道：“你的嘴巴颜色好特别啊！”

        黑莽简直要给她跪了。这张漆黑大口不是用来好看的，这是用来吓人的好吗！你不知道害怕吗？你的神经是搭错了吗？

        “你的嘴巴生下来就是这样吗？”小鸽子兴致勃勃地问。

        “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我知道有一种果子吃了嘴巴就会变得很黑很黑。”

        “这种黑色要很久才会消失呢，但是那个果子特别特别好吃，所以我每一次都忍不住吃，回去之后妈妈总是骂我，哈哈~”

        “然后有一次我带了一点果子回去我爸妈吃，他们吃了之后就再也不因为这个骂我啦，还叫我多找点回来给他们吃，哈哈~”

        没吓走她就算了，怎么还越聊越起劲了。

        这鸽子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黑莽腹诽。

        然而他已经吃不下了，咬死这只小鸽子也是多此一举。于是他张嘴凶狠地叫了两声——

        “汪汪！”

        这是他第二个吓退敌人的方式。

        然而小鸽子听到之后居然笑了起来，声音愉悦，不似百灵鸟的好听，却单纯而富有感染力，让听的人心情也好起来。

        “哈哈哈……你好可爱啊！我昨天去一个人类的牧场玩，就听到有一个两只耳朵四条腿的这么叫，妈妈说那种动物叫狗，你见过吗？”

        黑莽不想理她。

        既然吓不走那就自己撤了。他耷拉着眼皮，冷着眼快速地滑下树，瞬间消失在草丛里。

        拼速度，同类里还没有谁能快得过他的。

        然而他再快也快不过鸟类。小鸽子很快追上了他，围在他身边继续聒噪。

        “你要回去了吗？”

        “你住在哪里呀？”

        “你会搭窝吗？我爸妈搭的窝可舒服了！你要不要去我家玩？我家就在对面山顶的那棵树上，从家里可以看到好漂亮的山，还可以看见太阳升起呢！”

        她无意间，居然透露了自己父母的巢穴位置。

        黑莽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可不怪我，是你自己透露的。下次的猎物就是你们一家人了。

        小鸽子唧唧喳喳了一大串，突然停住了，仔细听了一会儿后道：“我妈妈来叫我回家了！”

        “我回家了，明天来找你玩！”小鸽子道。

        黑莽巴不得她走，理都不理她，扭头快速消失在草丛中。

        黑莽在下一次饿的时候来到了小鸽子说的那棵树下。

        是深谷里常见的大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树冠撒开很宽，枝干上长满了蕨类和各种兰花，树皮上覆满了青苔，蚂蚁列队从树皮的裂缝中经过。

        他绕着这棵树慢慢往上爬。

        一只麻雀在啄掉在枝干上的种子，完全没有发现他。

        可他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只想找到那个鸽子窝。

        树上栖息着挺多的小动物，还有一大群鸟暂时在上面落脚。他必须小心，不可惊动任何一个，否则全部的动物都会知道。

        这很难。他平时并不喜欢麻烦，但他今天想要尝试一下不同的挑战。

        一只松鼠嘴里叼着坚果从上面往下爬，正好迎面与他撞上。

        啧，糟了。

        松鼠吓得嘴巴一张，坚果掉下去了它也不管，尖叫着飞快跳到其他树枝上。

        原本安静的大树上一瞬间响起海潮一般的翅膀扑棱声。多达上百只的鸟类齐齐飞离树梢，从上空看密密麻麻一大片，乌压压的。

        惊敌了。那只好速战速决。

        他不再投鼠忌器，放开速度极速冲上爬去，同时探寻四周有鸟窝的地方。

        往上爬到树的三分之二处，果然发现了一个鸽子窝。

        此时鸟群已经安静下来。

        他悄悄潜伏在树叶间，看见那鸽子窝内蹲着只母鸽子。

        过了一会儿，那天缠着他聒噪的那只小鸽子飞回来停在窝边，递给她母亲一些黑色的果子，接着开始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话。

        一如既往地聒噪。

        她小小的身板紧紧依偎在她母亲柔软的羽翼下。她的母亲蹲坐在鸽子窝里，在孵她的第二窝孩子。

        按理说小鸽子已经能独自生活了，她父母也有了第二窝孩子，她应该离开她的父母才对。她的兄弟姐妹都离开了，只有她最念家，不肯离开。

        她的母亲叹气，说：“你还是没有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小鸽子申辩，“可我就是不想离开你们。”

        “一点都不独立。”

        “我独立了~我每天不都自己找吃的吗？”

        “傻孩子。”

        她母亲安安静静地孵了一会儿，突然做贼似地站起来，对小鸽子说：“我出去透透气，不要告诉你爸爸。”然后就展翅想要飞走。

        可小鸽子她父亲恰好回来了，她母亲刚要飞出去偷懒就被逮个正着，被小鸽子的父亲赶了回来，乖乖在巢中孵卵。

        “我就出去一下下嘛。”她母亲嘀咕。

        “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贪玩。”她父亲教育她。

        小鸽子在一旁哈哈笑：“哎呀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秀恩爱。”

        “才没有。”俩口子异口同声。

        小鸽子笑得更欢。

        黑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突然地，无法抑制地，萌生出将这一切美好都摧毁的想法，一颗心颤抖着，向外冒着森森的寒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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