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九章 炼狱

在高墙边与朱景炽说话时，沈默云让丫鬟从那院找了灯油倒进了水缸里，油花一泛上来，便扔了张烧着的纸下去，纸早已成了灰，可那小小火焰却一直烧到所有油花消失，水面恢复原样才消失掉。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的构想一定能成！

        当即，她便悄声吩咐笑言做准备，将长宁伯府所有的油品全都收集到水榭备用。

        最近，伯爵府囤了三个月用的油，她是知道的。

        一来，是因为沈府众人和慕云阁所有人都搬来了长宁伯府，从主子到奴才一下多了上百口人，所以从炒菜的菜油到点灯的灯油，都是用量大增！

        其次，由于局势不稳，害怕战局会导致生活物资的匮乏，长公主便提早囤了好几个大仓库的布匹米油等必需品！

        毕竟，除却沈府，慕云阁和伯爵府众人的开销，还要算上长公主在岛上养的上千名的卫兵，这些每日必需的损耗类物资实在必要！

        仓库被打开后，侍卫们将府中三个月所需的食用油和生活用油全都搬来了水榭。听说是装了整整好几车！

        一千两百多人的大府，每人每月，吃的用的保守地只按一斤油来算，也要差不多一千好几百斤油的总数。

        然而府中多是习武之人，消耗比一般人要多得多，所以一月只怕用油量就得要两千斤左右！

        三个月的油量，好几千斤，哈，可不得装好几大车！

        而笑言丫头怕油不够，甚至还从厨房找人搬来了好几盆白花花，琼脂般成块的猪油。

        如此，油量早已绰绰有余。

        他们在水榭内里浇了两桶，又留下了三大桶搬去二层水榭交给了射手们。

        不过，那时的沈默云还不曾命人将剩余油倒入湖水中。

        一来鉴于朱景炽疑心病重，怕他发现油花和气味。二来是怕水面的油层被风一吹会扩散和稀释，反而失了效果！

        所以，沈默云和她的人是一直等到了刚刚，在点燃水榭前动的手。

        那几大桶油早就被分装在了水榭临水的那一侧。在他们退守得差不多时，油桶被他们接二连三地直接踢翻。

        大量的油直接淌到了湖里。连几大块的猪油也一齐被踢到了水中……

        当然，由于当时水榭外围由门板相挡，这一幕朱景炽是看不见的！

        眼看那些油淌至了八成后，挡着木板的死士们开始回撤，跳上竹筏的一瞬间，将手中准备好的火苗分别掷向了水榭顶端和内里！

        也正因如此，那些木桶里尚未流尽，残留的一两成油还为水榭的大火更添了一份助力，在一个眨眼间便将火苗窜成了火墙，烧得热闹非凡！

        而水榭的底座由于是花岗岩砌成，所以即便水榭烧得火热，那火却并不会蔓延到水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水榭上，自然留意不到水榭那一边的湖面上，整片整片的油花正在快速扩散。那几块猪油在不远处热火的炙烤下，也都化作了浓浓腻腻的一大片。

        而在沈默云他们的船队前行时，水纹被船桨后划的水花往后推，恰恰是既防止了他们的竹筏和船只受到大火波及，也是帮着将油层往南军的所在推去！

        沈默云一直在等！

        等着对方的人一个个主动自觉跳进陷阱；等着对方下水的数目达到最大；等到油花最大程度地包围对方的那个时机！

        所以她一直在示弱，在放松对方的警惕！

        她成功了！

        他们发射出去箭头包裹的就是一块块点了火的猪油，箭头触及的恰恰就是油浓度最大的那一片位置！

        此时此刻，水面的油性和粘性都很大！

        事实除了菜油和猪油，他们还加了燃烧力和持久性尤为出众的灯油！

        那灯油是经提纯过的，添在灯里的五钱就足用半月有余。好几十斤的灯油也加到助燃队伍后，足够那帮家伙好好喝上一壶了！

        也是由于油的扩散需要时间，所以在南军们跳下水的一瞬间他们并未发现有异常。

        可在发现不对劲时，他们又以为这水面的油花是由于对方火烧水榭时散落水面的！再当他们惊现油迹越来越大，迅速排除掉这一幼稚想法时，和朱景炽一样，他们这才发现来不及了！

        在往船队方向游去时，扑腾而起的水花早已将他们打湿，水面的油性也已侵入了他们的衣物和肌肤，连他们束起的头发也都在滴着水。

        他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充斥的，都是粘腻恶心的油气。

        在听到他们皇帝的后退令时，他们根本来不及回撤，对方燃烧着的箭已经飞至……

        此时此刻，这才是真正的哀嚎一片！

        从踢翻油桶到发射火箭，统共也就是短短十来息的时间，沈默云的人动手的时机刚刚好！

        火势那般迅猛，水面顿时沦为了人间炼狱。

        一个个火人正拍打水面，扑腾，呼救，挣扎，却又怎能敌过熊熊燃烧的大火！

        他们身上被烧得揭皮般的火辣和疼痛，眼睛被火和烟炙烤地睁不开，浓烟滚滚，让他们换气都费劲！一张嘴，那火就往咽喉里冲！

        也就是一两息的功夫，他们连呼救和哀嚎都不能了。不少人的嗓子一下就废了，更多人则是吓得连嘴都不敢张。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剩在水面扑腾。

        这一刻，朱景炽充分体会到了对方的奸猾！

        他的人多想上前营救，可眼前燃烧的水榭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可偏偏那些下水的将士们，都因着他的威逼利诱，早已游至了水榭的那一头。

        就这样，他与他的人明明就只隔了两丈，只隔了一水榭，却偏偏无能为力！他看着他们被围困火海，却似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好几百人的战斗力，就这么丢得悄无声息？

        朱景炽气得脸都白了。

        “蠢货！往下沉，下沉！沉下去！”此刻的他站在白玉桥栏杆上高声呼喊！

        有部分南军听懂了，乖乖憋气将整个人往水下沉。

        深入水下后，终于，身上火灭了，疼痛也稍微缓解，他们终于舒了口气。

        可……他们很快又发现憋不住气。

        为了喘上一口气，他们唯有再次回到水面。

        可水面火势不但未减，反而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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