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面埋伏

　　“下面有请毕业生代表，琵琶演奏，《十面埋伏》，罗丹妮同学请上台表演！”主持人说完，礼堂里掌声雷动。丹妮已经换好了之前早早就准备好的演出礼服旗袍，抱着琵琶缓缓走上台，站在话筒前深深鞠了一躬，便抱着琵琶坐定，开始演奏。

　　前三拨，钻心疼痛！

　　接着一连串开场，像是一万根针扎在心上。丹妮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夹杂泪水，瞬间泪流满面。痛，昨晚的一声声，脑海中的一幕幕！痛彻心扉！她强力地控制着面部表情，冷静地泪流满面，手指灵动，感受这忐忑的旋律带来的不安、攻击、愤怒、悲痛。她的身体也开始动情地轻微或剧烈，跟着节奏扭动。她感到了手指在灼烧，刺痛感阵阵，像是在刀尖上起舞。不过，这种痛，像是与心底的痛激烈地争夺着注意力，丹妮越弹越投入，似乎是想死在这局促紧张的旋律中，忘记心中日积月累的疮疤与崭新的伤口。

　　如果可以撕裂伤口，看着鲜血汩汩冒出，心底的痛，便会缓解很多。

　　丹妮完全投入在这演奏中，整整九分钟，像是一个世纪，又像是自己，已经生魂飘渺到了另一个世界。台下观众见此情此景，则大多屏气凝神，看着这个满脸泪水，痛苦至极却又强力克制表情的女孩，用她的琵琶在诉说着什么。

　　林泽轩心痛极了。坐在第一排的原因，他看得见丹妮的手指在流血。那狂乱的琴声，如泣如诉，这会是怎样钻心的痛苦，他不敢想象。

　　收场，丹妮站起身，又深深鞠了一躬，台下掌声雷动。大家都被这投入的演绎震撼了，台下议论纷纷非常喧闹，台上主持人感慨，这是全情投入难得一见的演出。丹妮迅速走到台下，却发现林泽轩已经跑到了后台。

　　“你怎么在这？”丹妮一愣。

　　“跟我走。”林泽轩一只大手抓住琵琶，放进琵琶包里，背在了身上，又拿起她的长款羽绒服，帮她穿上，丹妮背上书包，便被林泽轩拉着胳膊跑了出来。

　　“哎，你拉我去哪啊？”丹妮不解地大声喊到。“天呐，这个我们不能进去啊。”丹妮跟着他跑着，突然一抬头，是校长办公室。

　　林泽轩把门打开，两人便进入了温暖的校长办公室。“坐下。”林泽轩突然开口。丹妮一看室内的真皮沙发，以及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墙壁前是硕大的鱼缸，还有两只金色的大青蛙浮在水面，这威严的房间，让她十分害怕。

　　“你干嘛呀，不想活啦？”丹妮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让你坐下你就坐下。”林泽轩突然开口，“今天他们有事，都不在办公室的。”林泽轩看着丹妮说，“只有这里又暖和又舒服。”

　　丹妮看着林泽轩，感觉今晚的一切都不可思议。刚刚剧烈疼痛的手指尖，经过刚刚室外奔跑，已经冻到麻木。

　　“我看看你的手。”林泽轩说着拿起她的手，仔细一看，触目惊心。原本纤细洁白的手指，护甲还没摘下来，橡胶布已经被血染透，几个指尖甚至血肉模糊。轻轻一碰，丹妮连忙收缩。

　　“啊，疼。”室内的温度让她体温慢慢恢复，林泽轩看着这双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昨晚还好好的。他盯着这双手几乎愣住了，从来没想过一双纤细洁白的手会有这样的景象。

　　“啊。”突然丹妮小声呻吟了一声，终于不用再刻意控制自己的表情。

　　“先给你包一包，我们再去医务室吧。”林泽轩说着用手帕纸轻轻止血，一层又一层，像是之前包荆棘那样，把她的手包起来。

　　“又有棉花糖了！嘻嘻！”丹妮举着手笑着说。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林泽轩感觉无语。“走吧，去医务室。这里也暖和够了，一会被大老板看到咱们就糟了。”

　　“原来你也害怕啊。”丹妮笑着说。“我要回家了，不去医务室了。”丹妮说着揽过琵琶包，便往门外走。

　　“罗丹妮同学！”林泽轩追了出来，“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吗？”跟着她小小的身影，走在她的旁边，林泽轩突然不敢再冒昧了。她倔强地背着琵琶，不许别人帮忙，小小的瘦弱身躯，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是我昨天给你的东西伤害了你吗？”林泽轩还是问出口了。甬路上，两个人笨拙地走着。

　　“别傻了，怎么可能。物件怎么能主动伤害人呢。而且，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要对你说声谢谢。”丹妮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我先回家了，谢谢你，给我做棉花糖！”大门前，丹妮举起双手示意道，便钻进了车里，林泽轩站在路边像她摆手道别。

　　夜深，林泽轩辗转反侧。拿出手机播放了那曲《十面埋伏》，闭上双眼，晚上那一幕浮现在眼前。她纤细的身影，长长的头发，十指灵活，身体时而前倾，时而轻微摇曳，像是在另一个他完全不懂的世界，那个世界，有她的痛，她的血，和她的泪。

　　回到家里，丹妮发现一如往常，妈妈笑着迎上来，啰嗦了几句，大意就是她没穿太多衣服不要冻感冒了，她的脸上还有淤青，而此刻，她便装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照常，而明天太阳也会照常升起，就是另外一天了。丹妮看着妈妈的样子，觉得自己也有义务把这“一切照常”表演下去。

　　“我去洗澡啦！”说着便放下书包跑到了洗手间。水汽上升，热气扑面，缓缓地占据了整个洗手间，沾水的手指愈发疼痛，她轻轻地清洗着血迹，擦拭白天已经结痂的部分。撕掉创可贴，自己的双手千疮百孔，她反而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释怀。

　　如果，早知道的话，就好了。丹妮看着自己的手，心里思考着。原来受伤的感觉，这么踏实。

　　青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丹妮不清楚，只是隐约感觉，自己的生活，和那些小说里描绘的阳光美少女主角完全不同。那种十面埋伏的忐忑和恐慌，原来比针扎十指，还要诛心的痛，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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