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无声地离开

　　荀欢觉得王丁说的话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

　　回顾自己这五年来，像个橡皮泥一样，凭人捏来捏去，连直起腰的勇气都没有。

　　荀欢记得王丁曾经说过一句话：风一样的女子，如果有谁嫉妒你的善良，进而欺负你，你尽可解开你体内女汉子的封印，不用给我留面子。

　　可是，那时候，自己却为什么那么迟钝呢，却没有悟明白其中的含义，而只是单纯地以为她在夸自己善良。

　　“我真是太蠢了。”走在去上学的路上，荀欢自责道。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自己的人生，没有止标，没有方向，甚至都没有底线。

　　如果不是王丁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现在的自己，还是会继续那样的生活：适时冬眠，到点消灭食物，被欺负时就选择忍气吞声。

　　王丁呢？荀欢努力在人群中寻找。因为一般早上这个时候，王丁都会准时出现。

　　可是，今天，他又忙什么事去了呢。

　　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王丁的影子。荀欢的心突然就有些失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看到王丁，就好像看到一束光一样，瞬间就会照进她那曾经封闭的心灵。

　　来到学校，荀欢选择右边的走廊上去，然后，路过王丁的教室，荀欢紧张地用眼睛瞄过去。

　　王丁不在！

　　荀欢的心突然就冷了一截。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他的影子，荀欢就感觉特别的踏实。一下子看不见，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一样。

　　王丁怎么还不来？荀欢小心念叨着走进教室。

　　还没坐稳。同桌阳燕妮就爬到荀欢的肩膀，对她耳语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坏消息，王丁走了！

　　荀欢忽然感觉心里叮咚响了一下，她睁大双眼，吃惊地问：走了，走去哪里。

　　听说去北京了，他家里现在都乱套了，他爸爸妈妈都去北京了。

　　为什么要去北京？

　　听说上次他在长沙比赛，被国家队录取了，录取通知都下达到了道馆。但是，他爸爸妈妈坚决不同意让他去，因为他们觉得练这个很苦。而且，他们觉得，考大学以后选择更多一些。

　　后来呢？

　　后来王丁没有尊重父母的选择，他听信了自己的内心。因为他如此痴迷跆拳道。

　　哦，荀欢记得了，王丁曾经问过她，考大学重要还是练跆拳道重要。荀欢当时不知道，还告诉他说可以即考大学，又练跆拳道呀。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心大呀。

　　那也就是说，王丁自己跟随教练一起去了北京了？

　　应该是的。

　　突然，荀欢好像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就是呀，我们都不明白，他成绩蛮好的，真的没有必要一定要去练什么跆拳道。如果真的很喜欢，完全可以看作一个业余爱好呀。

　　可能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他那么聪明，一定有自己独到的理由。

　　荀欢，王丁走了，你心会痛吗？我怎么感觉心痛痛的。他多么优秀啊，就像一道风景，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能不心痛吗？这么好的一个优秀同学。

　　怎么办哟，我感觉我都快要窒息了。荀欢，你看看我的心都死了。

　　我也是，怎么办？荀欢爬在桌子上，心痛得连眼泪都没有了。

　　忽然，阳燕妮像想起什么一样，她猛地抓住荀欢的肩膀摇晃道：荀欢，你老实说，他没有跟你说什么吗？他对你那么好，一定会跟你说什么的。就是简单的道别也应当会说一句的。

　　真没有，荀欢苦苦地摇头。然后，她又好像想起什么，自言自语地说：可能是自己选择了背水一战吧，一个多月前，他跟我提过上大学还是学跆拳道这个问题，但是，那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就说一边学跆拳道一边上大学呀。可见他应该也受到过压力，或者选择了好久，但是，最后，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这个决定做得很辛苦，可能家人都极力反对，所以，他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成全自己的梦想。

　　是呀，荀欢，你分析得真对，看来还是你比较了解他。他确实是一个可以为梦想付出一切的优秀男生。

　　李欣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也一步跑到荀允这边来，嘻笑着说：荀欢，现在，复仇者联盟的老大都去北京了，以后，看谁还来保护你。

　　我自己保护自己，荀欢突然觉得自己底气十足。

　　怎么保护？

　　用语言用行为用人格魅力用坚持自己的低线呀。你以为我还会像过去那样，像一只猫咪一样，任由你欺负得要死吗？

　　荀欢，你真的变了，但愿你这样的变化，能够坚持下去。李欣禹担优地说。

　　是你自己坚持不欺负我吧！荀欢说完，竖起自己的胳膊，坚定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逆来顺受了。只要别人侵犯了我的底线，我一定会加倍还回去的。

　　我好怕呀！李欣禹假装后退两步，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数学老师拿着一沓试卷走进了教室。她扶了扶眼镜，平静地说：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们这一周的时间，每天坚持测试一下。这个是模拟题，希望同学们在拿到考卷后，仔细审题，认直读题，弄清楚了再作答。不要一眼看下去，感觉在哪里见过，叭叭一顿乱写，写完才发觉原来条件弄错了，完全不一样的。

　　荀欢接过考卷，感觉比王丁给的那些资料容易多了。所以做起来一点也不费劲。120分钟的考试时间，她90分钟就差不多写完了。尔后，她坐在座位上，认真的一题一题比对，倒过来求证。反复几次，挨到交卷的时间一到，才把卷子交上去。

　　下午照样决赛，因为王丁缺席，他们班让替补上了场。那个替补比较矮，蒋双喜和李欣禹得意地冲着天空跳了几下，哎，猛一看，五三班的海拨确实有点碾压五四班。两边的同学嘘声一片。

　　然后，男同学兴奋地吹口哨，两边的女同学使劲地挥舞手里的彩带，仿佛自己的班级赢了比赛一样。

　　没有了王丁的赛场，荀欢感觉一切都是冰冷的。冰冷的场地，冰冷的口哨，冰冷的裁判员……

　　万事万物都好像没有生气一样。荀欢机械地卖力，发狠一样拼命接球，踢球，发球，荀欢感觉自己的力气还是没有发挥到极致，有一种想要爆发的冲动。

　　世间的一切，都是次要的，在这个没有王丁的赛场上，荀欢的眼里只有球，还有跟球一样，圆圆的痛苦和忧伤，因为圆圆的缘故吧，在心里滚来滚去的，折磨得荀欢快要疯狂。

　　足球，是唯一的缺口。

　　所有的不高兴和心痛，都只能发泄到足球上。

　　同学们说，荀欢是不是疯了，踢球够狠，发球够准，抢球不要命。

　　荀欢也发觉自己快要疯了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进球了，又进球了！”五三班的同学们齐声喝彩。“荀欢，加油，荀欢，加油。”

　　荀欢心痛到极点，根本听不进去同学们的加油。唯有拼命地运作踢球，心里才会好受些。

　　两场球赛打得很精彩，最后，五三班领先一个球，夺得了冠军。五四班的男同学哭晕在赛场上。他们边哭边说：是我们把你们带到决赛的，却被你们打败了。

　　五三班高兴得不得了，男同学一窝蜂迎上，把荀欢团团围住，荀欢却高兴不起来。看到五四班的同学爬在草地上恸哭，自己也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

　　班主任和同学们都吓坏了，忙上前问荀欢：都赢球了，你还哭什么呀？

　　我觉得太不容易了，所以想哭，就让我哭一下吧。班主任和同学们想想，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于是，稍微安慰她几句，让她别太伤心，就离开了。荀欢觉得哭得不过瘾，走到花丛中，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班长李早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荀欢的身边。

　　他低下头，弯弯身子，缓缓地靠近荀欢，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荀欢说：荀欢，这是王丁昨天晚上交给我的，他让我拿给你，他说他之所以没有当面向你告别，其实是有原因的。他希望你能够坚强起来，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活着，要活出个样子来，不要让别人看瘪。

　　荀欢吃惊地抬头，接过李早年手里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还有一个卡通图片的盒子装着。感觉不是很重，到底会是什么呢？荀欢很好奇，但是，当着李早年的面，她也不好打开。

　　李早年紧接着站起身，他说：王丁的真正目标是世界冠军，他昨天对我说，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一定会做到的。荀欢对李早年说。他是那种把梦想紧紧放在胸口的人，自律上进，没有他实现不了的梦想。

　　李早年也感叹地说：确实，真是奇怪，像他有那么好的家庭，那么好的成绩，却宁愿选择一条最难走的路，准备披荆斩棘去实现他，真的是太意外了。

　　可能他喜欢的东西，追求的东西，跟常人不一样，常人只要那种小成功，不用付出太多，就可以成功，而他喜欢那种大成功，需要付出血汗或者生命吧。

　　我们都不要太悲伤了，离开，或许也不是一件好事，让我们彼此珍藏他的美好，朝着他的目标，学习他的上进，复制他对梦想追求的那种执著，做一个像他一样朝着梦想迈进的人，那么，他的离开，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对的，荀欢擦干眼角的泪水，直起身。

　　拿着王丁送的盒子。悻悻地回到教室。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都在庆祝这难得的胜利。可是，热闹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班主任实现了她的承诺，请所有踢球的同学吃肯德基。每人一个汉堡，一个鸡翅。这是荀欢人生第一次吃肯德基，还是老师亲自破费请的，但是，荀欢却觉得味如嚼蜡。

　　如果王丁在，多好!

　　如果王丁在，不赢球不吃肯德基，空气都感觉是甜的。

　　可是，王丁不在，即使赢球，即使吃肯德基，整个天空也仿佛在下雨。荀欢默默低下头，感觉吃的不是汉堡，而是心痛和失落。

　　放学后，李早年的妈妈请足球生吃饭。

　　荀欢本来不想去，最后还是被几个男同学拖拖拉拉地喊了去。

　　几个男同学在桌子上唾沫横飞，大谈特谈比赛的各种细节。他们问荀欢：这球踢得这么精彩，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什么做到做不到，就是不要命地去踢，使劲踢。

　　李早年吃惊地望着她。

　　李欣禹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要命?遇到麻烦了吗？

　　荀欢生怕被戳到痛处。忙说：没有，为班级效力，死而无悔。

　　此处应该有掌声。蒋双喜带头鼓掌。他夹一口鱼放到嘴里，又说：荀欢，以前没跟你接触真的是看错你了，你其实内心很强大也很有想法还蛮自律。

　　荀欢苦笑。其实，谁又会知道呢，这些都是王丁影响她的。

　　李欣禹说，不如我们唱一首歌吧。

　　唱什么歌?蒋双喜不解地问。

　　刚好遇见你呀。荀欢开玩笑说。

　　这个好，我也喜欢这个。李欣禹赞成。

　　然后，他们几个人开始合唱。

　　只是这歌今天听起来怎么这么悲伤呢?特别是李早年妈妈用手机视频把她放出来时，荀欢感觉自己就像收获了铺天盖地的忧伤。

　　因为我刚好遇见你

　　留下足迹才美丽

　　风吹花落泪如雨

　　因为不想分离

　　因为刚好遇见你

　　留下十年的期许

　　如果再相遇

　　我想我会记得你

　　因为刚好遇见你

　　留下足迹才美丽

　　风吹花落泪如雨。

　　听着听着，荀欢感觉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她拼命跑进洗手间，任凭眼泪自脸庞滚落下来。捧起几把清水，合着泪水，一起滑进下水道。

　　擦擦脸，整理一下脸上的泪水清水。荀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李早年暖心地给她送上纸巾。荀欢迟疑了一下，笑着接过。

　　仿佛经历了人生一场很大的事情一样。哭过之后的荀欢，平静多了，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注定会失去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

　　回到家，爸爸没有回来。

　　荀欢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

　　一个手表，一个充电器，对了，还有一封信。

　　急急地拆开信封，苍劲有力的字迹跃入眼前：

　　荀欢，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跟你告别。

　　我本不想这样的，但是，我怕当面跟你说的话，你会难以接受。而这样离开，有一个缓冲的期限，应该会好受些。

　　我爸爸妈妈都是不同意我来北京的。

　　我算是背水一战，没有办法，人生短暂，我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走后，复仇者联盟继续存在。以后就由李早年做队长。你们班的李欣禹，蒋双喜等几个男同学都加入了复仇者联盟，而且，我已经同他们几个人聊过，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们解决。

　　其实，复仇者联盟能改变的只是一两次意外发生的事件，而真正应该强大的，是我们自己的内心。

　　校园里时不时暗藏着一些不被人知的校园暴力。我们在反暴力的同时。有时候会忽略一些语言暴力，其实，相比起来，语言暴力对一个人的伤害更难治愈。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忘记之前的所有不愉快，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幸福成长，长成最自信最成功的自己。

　　马上就要到12月20号的考试了。有一些资料，我存在小区我家的报纸箱里，密码是1314。

　　还有，这个手表是我妈妈去年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的，和充电器放在一起。给你报名的时候，用的是我这个电话号码。等到20号之前，会有老师打电话通知你。

　　我知道，我走了之后，我的父母会伤心。老师同学也会伤心。但是，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遇。追求梦想，一定会失去一些东西。也需要付出汗水和代价。

　　但是，我希望青春是五颜六色的拼搏色彩，而不是安逸享受的黄色。经年之后，我再回忆青春，一定是激动豪迈的，而不会因为虚度了青春年华空悲切。

　　荀欢，你要记得你心里的那个梦想，为梦想努力吧。我会在遥远的北京给你打起。待到山花烂漫时，我们再相聚在市政府家属院，会是一番什么景象呢。

　　荀欢，你一定不要难过，我并没有走远，只是去了另一个城市寻找自己的梦，追自己的梦。等到梦想成真，我们就可以重聚，知道吗？

　　荀欢，我们来定一个十年之约好吗?十年之后，我们共同相聚北京，一起为自己的梦想喝彩好吗？

　　好了好了，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会非常难过。其实，我的心里更难过更不舒服。离开温暖的家，爱我的爸妈还有老师同学们，未来一切都是未知的陌生。

　　但是，难过又能怎么样呢?

　　难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笑一笑好吗?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差。

　　荀欢一口气读完信，泪水又一次决堤。

　　紧紧地抓住维尼熊，放在自己的胸口，荀欢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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