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旧事重提

　　爸爸这么大年纪，一直在建筑工地做事。这是荀欢不愿面对也不愿提起的。

　　大年二十九。

　　爸爸可能结了工资。

　　一大早，从超市搬运一堆东西回到家里。

　　荀欢却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心酸。

　　刘基萍和杜子建在同一时间来找荀欢。

　　两个人已经上五年级，听说在班上保持前三名。

　　刘基萍告诉荀欢，爸爸妈妈相处的非常和谐，她快要有小弟弟了。她说她怂恿妈妈给弟弟取名字叫刘欢。

　　荀欢咋一听说，噗嗤一声，把送入嘴里的水全部给喷了出来。

　　对不起，你这样说，让我想起那个歌星。

　　那可不是呢？我是觉得姐姐的名字好，无论处于什么样的逆境，都能开心自如地生活，欢欢乐乐的。

　　荀欢忍俊不禁。

　　爸爸憨憨地磋手，不好意思也有点得意地笑：我就说嘛，取名字的时候，我也不是随便取的，考虑过很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我都考虑过，五行也查过的。

　　荀欢瘪嘴，你们别信他，年纪越大越自恋了。

　　不过，荀欢突然大笑起来，我就是好奇，最后你妈妈同意这么样一个名字了吗？

　　我妈妈是同意了，但是我爸爸不同意。刘基萍说完垂下头。

　　杜子建摸着鼻子，鬼笑着说，你怎么不给他取名叫刘丁?

　　杜子建!刘基萍大声尖叫。

　　杜子建吓了一跳，一秒钟后突然狡辩说：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荀欢蒙嘴偷笑。

　　刘基萍靠着荀欢坐下。手里拿着一个物件不停地揉捏，嘴巴漫不经心地说：王教练只在道馆上了一个月的课，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啊，好多人都是冲着世界冠军的名头去的，结果，世界冠军的影子都没有见过几次。

　　杜子建听到刘基萍这样说，眉头立马皱到一起，一张脸显得立马冷峻起来。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现在你们还是免费吗？因为复仇者联盟?荀欢关心的是这个。

　　免费呢，我们好多人都是免费。复仇者联盟我们办得很好，低年级的学生都把我们当神一样对待，有些胆小的学生自发组织起来，跟我们交朋友。刘基萍说起这些，脸上发出光亮，手也不由自主的舞动在空中。

　　杜子建挪了挪身子，神态一下子就没有那么冷峻了。他习惯性的做了几个竞技的动作，非常自信地说：谁敢欺负弱小，我就用这个铁拳和长腿击退他。

　　就你还大长腿?刘基萍讥笑她，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

　　奇怪，我记得我爸爸明明是大长腿的，怎么我的腿。杜子建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腿，觉得心有不甘，又转过身去看看后面。

　　还是心有不甘!

　　喃喃道：怎么回事，变异了吗？

　　不是变异，是遗传!刘基萍一双眼睛像利剑一样向他的双腿射过去，如果眼睛有毒的话，估计那箭到达的地方，必定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怎么，你爸爸回来了吗？那真是好事呀，荀欢兴奋地站起，这个消息，应该是这一天来，最好的消息了。

　　爸爸没有回来。杜子建把头低下去，一张脸突然又暗淡下来。不过，他继续补充说，我姑父决定不生二胎了，他说我就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妹妹是二胎。

　　荀欢见过他姑父，真的是非常不错的一个人，他有这样的想法应该很久了，真是难为他了，娶一个女子，带一个侄子，在当今这样的社会，又有几个人做得到呢。

　　刘基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失礼，拱着个腰，把双手交叉着放在合拢的腿上，仿佛一个受气包一样。

　　荀欢直起身，拿出学校的宣传介绍，分发给她们两个看。

　　这个学校真的可以，希望你们初中高中都可以去省城上。都是一流的公办学校，各方面设施和配件都相当超前，心灵和思想都能得到熏陶和升华。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呀，刘基萍窝起半个身子，把手缩进怀里。

　　我也真的很想去那样的名校，好多学哥学姐都考去那里了，证明只要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荀欢姐姐，你说是不是?

　　当然，以你现在的水平，应该都可以考上去的，你们现在都在培训班上课吗？

　　怎么不上，我发觉我妈现在不跟我爸爸吵架，过剩的精力都转移到了我身上。只要是假日，就会想方设法榨取我的课余时间。早上这个堂，下午那个星，完了晚上也不耽误，开车载我去市八中那边一个什么名师工作室，可怜的我，每天都是在车子上解决的午餐，因为时间不够用呀。刘基萍叹息着，反复补课就是一场折磨。

　　其实，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我可是很想去到处补课，可是，我真的不想花太多我姑父的钱，我还是有自知之明，心里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他没必要为我付出太多，他没有那样的义务。所以，我其实来荀欢姐姐这里还是有私心的，就是拿一些姐姐以前的资料，好回去复习。

　　荀欢起身看看外面，赶快从里面的柜子里找出那些装好的资料，递给杜子建说：时间不早了，你们赶快回去，等下太晚了，不太安全。

　　三个人齐齐从房里出来。

　　刘基萍走在前面，杜子建在后面跟着，左手里拿着一大包资料，右手握着一个崭新的本子。荀欢跟在后面，三个人又说有笑着从北门转出去。

　　王丁的妈妈从北门进来。

　　阿……姨……阿……姨……好。荀欢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王丁妈妈迟疑地看了一下，认出是荀欢，有一秒钟的尴尬，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转了一下，然后很优雅地回了一个笑脸，转身走开。

　　刘基萍非常八卦，没等人家走远，逮住荀欢的衣角就问：是王丁的妈妈吗?哇塞，真漂亮真有气质。

　　荀欢看她那花痴样，笑着说，这算什么，他爸爸更帅，你们应该都见过，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而且还相当高，人家可是某著名的大学毕业的呢。荀欢说的是实话，一点也没有浮夸。王丁随他妈，如果随他爸爸的话，会帅到时时拉仇恨的地步。，而有的人拥有一件好的事物都很难。

　　杜子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最后面去了，像个受气包一样，悠悠地说：为什么有的人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而有的人，一件好事也捞不着，又丑又穷又老，连个工作也没有。

　　你说得对，我爸爸就是这样的人。荀欢不好意思地承认，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

　　刘基萍关心地拉拉她的衣角，又指指杜子建说：荀欢姐姐，杜子建和我顺路，我们一起回去就可以了，你自己快回去吧。

　　荀欢本来还想送过去一点点，被杜子建推着倒退了回来。荀欢立在那里，就那样看着他们走远，心里很失落，调转头，往小区里走。荀欢!有人叫荀欢的时候，她还是一直把头低着走路。冷不丁一声喊，把荀欢惊得立马找寻声音的方向。

　　王丁妈妈离荀欢五米远的地方站着，正朝荀欢这边望过来。

　　阿……姨……，您是在叫我吗?荀欢说出的话明显有一点点害怕。

　　是的。王丁妈妈并不走动，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荀欢。

　　找我有事吗？荀欢立在门口的转弯处，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去那个亭子里坐坐吧。王丁妈妈说完转身往前走，一头秀发匍匐着铺在后背上，婉约精致。荀欢有一些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两旁树上的灯比较明亮，荀欢的心里却有一丝恐惧。

　　两个人一前一后相继到达。王丁妈妈坐在靠中间的凳子上，荀欢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

　　读高一了。声音很轻，但不含有一点亲切。

　　是的。

　　听说还是名校。

　　是的。

　　跟王丁联系过吗?

　　这个问题荀欢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她需要的是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所以，荀欢没有说话。

　　静默!几分钟的静默!气氛非常尴尬!

　　听说你拒绝一个大款的别墅和存款，有这个事吗？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如炬，但荀欢看到的，却只是一种怀疑。

　　荀欢本来想否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哼!她发出这样的闷哼，然后抬起头讥笑了一下。

　　荀欢一惊。原本以为，她证实这个事情之后，会改变对她对自己的看法，至少自己不是那种卑微的拜金女。

　　编这样的故事，好听吗？有意义吗？大款眼瞎还是耳朵聋，凭什么?她回转脸过来，满脸不屑。

　　荀欢被她的话惊到了，她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脑回路，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看自己。但是，她的话确实伤到她了。

　　我就当是故事好了，还有事吗?没有什么事我得回去了。

　　荀欢说完起身，准备回去。

　　等下!她突然站起来。脸色很难看，一只手挽着另一只手，放在胸前，眼睛尽量不看荀欢，严厉地说，有些人呢，我希望她自重，怎么说呢，不要把穷当软肋，博取身边人的同情。要靠自己的本事改变命运，而不是天天想着别人的施舍，那样，跟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阿姨，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谁施舍谁，谁是乞丐，可不可以把话说清楚。荀欢本来想走，立马又收回了脚步，呆呆地立在那里。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她突然把胸前的手放下来，叉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里射出来的全是愤怒。

　　荀欢不说话，紧张地立在那里。她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忍住眼泪，生怕它掉下来。

　　你说，为什么总是抓住我王丁不放，他那么单纯那么纯洁，而你，在那样的环境下，早已扭曲了心灵。却装可怜，博取我儿子的同情，让他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让我们母子心生罅隙。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你这个假惺惺的乞丐!她突然走近过来，推了荀欢一把。

　　荀欢发现自己就要忍不住眼泪了，飞快地转身，往家里跑去。

　　到门口时，荀欢立马停住。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个样子回家，不然的话，爸爸会担心的。

　　一个小时后，荀欢瑟瑟缩缩回到家。

　　都送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爸爸一边摆菜，一边埋怨：这外边冷风嗖嗖的，也不知道怜惜自己，就知道对别人好。明天初一老家的亲戚都会过来，你可不要生病了。

　　过来干什么?荀欢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眼睛却瞟着那碗金黄金黄的红薯坨坨。

　　来看你呗，他们觉得你太优秀了。爸爸得意地说，因为心情好，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安逸地喝起来。

　　别喝多了，会醉的。爸爸准备倒第二杯时，荀欢及时抢过酒杯。

　　跟你娘一个样，就知道抢酒杯!

　　这么贪杯，敢情会不会把我卖酒喝!

　　怎么可能!不会这么廉价的。

　　那是要卖大价钱?荀欢不悦。

　　你值钱是件好事呀。

　　爸爸这句话，荀欢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又做梦了，王丁妈妈用一双大手把她丢到空中，然后，荀欢就飘荡在空中。王丁妈妈尖叫着：滚吧，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在我儿子的面前出现。然后，一股强风，把荀欢吹得好远。

　　荀欢醒来，窗外黑漆漆的，屋子里冷冰冰的，好恐怖的梦，荀欢把头缩进被子里。又睡了睡得很死。

　　大伯二叔姑妈在荀欢醒来之前到达。

　　鸡鸭鱼鹅搬了满满一厨房。

　　姑姑最勤快，杀鸡宰鸭开鹅，一刻也不得停下。因为都是昨天在家弄好的，只要稍微整理一下就行。

　　荀欢穿好衣服洗刷后，乖乖地躲到姑姑身边，帮忙把姑姑切好的我鸡肉鸭肉鹅肉用不同的盘子装起来。

　　姑姑回头看看荀欢，满心欢喜，切起来更利索。

　　呀呀呀，我们荀家的闺女就是这般出众，要身段有身段，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特么这身高，走到哪里都是最抢眼的。

　　姑姑过奖了。

　　真羡慕哥，有一个这样如花似玉的闺女，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不是我说你，荀欢呀，你爸爸都七十多岁了，老得不能再动了，那个刘湘年家里真不错，有钱有地位，一家实在人，哪天几个亲戚坐一起，就把好事订了。

　　荀欢心里一惊，怎么又提这个事，不是早就翻篇了吗？

　　二叔手里拿着一个碳，正在往炉子里添木炭，一吹，火焰大起来，他非常兴奋，开心叫着：我哥家这是要发家的迹象呀，如果把那个乘龙快婿迎回家，别墅轿车都不在话下，话说我怎么就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大伯弹了弹手里的烟，别人的女儿你羡慕不来，不过，是我们荀家的女儿这么优秀我心里也知足了。荀欢呀，你大伯下半辈子就靠你扬眉吐气了。

　　……

　　荀欢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鸡鸭鱼肉，不知道该说什么，夹着夹着就觉得一身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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