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人的劣根性

　　荀欢没有把自己得奖的消息告诉刘湘年。因为她觉得，自己只是因为治病这个原因才跟刘湘年套近乎的，他没必要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而且，荀欢觉得，自己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别人的影子，自己的事情，对刘湘年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刘湘年却不是这么想。

　　他也会俗气地把两个人互相比较一下。

　　唐娇丽是做模特的，虽然样貌好看，身高了得，身材一流。但是，她就是书读得少，缺失更深切的内涵，追求物质享受，爱慕虚荣，每次生日情人节都要带一堆人来刷刘湘年的卡，而她就喜欢享受那种被捧成女王的感觉，花钱买欢笑，而且还乐此不疲。记得有一次，要弄一个什么老年俱乐部，刘湘年找不到场地，最后，出动好多老同学才找到一个，费尽千辛万苦弄到之后，唐娇丽的目的，只是想请他那个当年离婚抛弃她们母女的爸爸来这里观看，看她现在活得是多么容光焕发。但是，那一次，刘湘年觉得她有点过份，有点太出格，两个人因为这个事吵架了，后来刘湘年摔门出去，才发生了那场车祸，这件事，刘湘年一直烂在心里，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但是，自从接触荀欢以后，刘湘年才渐渐地发觉，两个人虽然长得有点像，身材也都蛮高，但是，荀欢跟唐娇丽完全不是一个类别。荀欢不喜欢铺张浪费，踏踏实实，追求上进。花一百块钱都会心疼得出血，对学习更加上心，不爱慕虚荣也不喜欢花别人的钱，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有一股狠狠的拼劲，总之，越跟她接触得久，就越会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优点太多，越挖掘越发现更有价值。

　　荀欢得奖的事，也没有人告诉刘湘年，他自己在网上看新闻的时候看到的。惊喜不已，立马就把这个链接转发给了他爸爸。

　　全国奥赛一等奖，这还了得，在那样一个山村里走出来的企业家，最看重这种智力投资，也最看得起这种读书厉害的娃。

　　他爸爸大手一挥：奖励荀欢一百万!

　　但是，这件事遭到了荀欢的拒绝!

　　荀欢很反感地对刘湘年说：你们家什么事都喜欢往外面砸钱吗？砸钱是不是让你们有优越感，别人得奖是别人的一种追求。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是我，考成这样，并没有达到终点，不要用金钱来磨灭我的意志。

　　刘湘年被他的话怔得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他就那样傻傻地看着她：这个蠢女人，有一百万都不要，也是太……太……太……可爱了。这样不爱钱的人，在这个社会还有吗?应该没有。

　　不过，荀欢又说，等我下次拿到国际奥赛的奖杯时，你可以奖励我一千万，我要在老家成立一个物理研究室，培养更多的人才。

　　刘湘年结结巴巴地说：奖励一千万不符合逻辑呢?除非?

　　除非什么?荀欢不解地望着他，心想，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附加条件吗？

　　刘湘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头微微低下，双手握着，有点害羞地说：除非你成为刘家的人。

　　荀欢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被他这娇羞的举动激发了内心的恶作剧心理，于是，她讪讪地说：看样子，还是换一种方式把我买了，恩，不错，很值钱，十几万一斤，论斤买还是怎么的，这位客官?

　　刘湘年噗嗤一声就笑得前仰后合。不停地摸着肚子喊肚子疼，荀欢纳闷地看着他：笑点这么低，状态这么好，别人说你患了抑郁症，怎么可能呢，这不好好的吗？至少荀欢看着不像啊。

　　有这么好笑吗？荀欢走到刘湘年的身边，歪着头问他。

　　好笑好笑，太好笑了。怎么还论斤买，你以为买猪肉呀!刘湘年口不择言，话一说出，就知道说错话了，猛地就不笑了，错愕地立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

　　荀欢可没有那么小气。淡淡地说：管他猪肉鸭肉鸡肉羊肉，值钱就是好肉，好过没人要呀。

　　言归正传!刘湘年认真地说：要不，让爸爸奖励十万给你好不，这样，大学的一部分学费也算有着落了，你爸爸也不用到处去找活干，终于可以安享晚年了。

　　为什么呢，他说我是他甜蜜的负担。而且，他年轻时不懂事不争气，老来受灾受难也是他应该的，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过，你爸爸都七十好几了，人家这个年纪都已经安安静静地享受晚年生活了。刘湘年想说服荀欢。

　　荀欢就是不领情，她弱弱地说，那得问问他，年轻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到老时一无所有!

　　话也不能这样说，每一个人的能力不同!

　　那就好，能力不同，享受也不一样，很正常。年轻时不去打拼，老时就不要依赖别人，对社会作多大的贡献，就收获什么样的老年。荀欢说得有点不尽人情，她也不想这样，但是，为了拒绝刘湘年的帮助，她必须狠下心肠，不然的话，自己真的成乞丐了，到处被人施舍。

　　刘湘年干脆不说了，说什么都会被荀欢怼回去，论语言，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跟她周旋，要讲究方法和策略。

　　但是，有一个人，跟荀欢交往，从来什么都不讲究，想到哪出是哪出。

　　这个人就是王丁的妈妈。

　　得了奖后，荀欢回去了。

　　爸爸激动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地自言自语：我说嘛，我五十多岁生下你，一定不会白生，你看你现在多有出息，长得还这么标志水灵，这要是在古代，这个年纪这个长相，我家的门槛估计都早被踏破了。不过现在还好，你有自己的追求，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多好。以后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不会像小学的时候那样，被那些坏家伙欺负得不要不要的，却只能默默地忍着，你以后可以挺直脊梁做人，不用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我想着心里也好受些……

　　爸爸虽然啰嗦点，但也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话里没啥毛病。

　　荀欢中午到单位家，刚好过了饭点。

　　一大早，爸爸在超市选了两个小时，才弄齐自己要做的材料，回家一刻也顾不得休息，东坡肉，炸红薯坨坨，小鸡炖蘑菇，酸辣红薯粉……

　　虽然过了饭点，荀欢还是掐准时间，荀欢到屋，就闻到甜甜的米饭香。

　　坐在桌子前，仔细瞧瞧，不好意思地说：爸爸，你怎么做的都是我喜欢吃的呀，为什么没有一样是你自己喜欢吃的?

　　胡说，爸爸不高兴了：你喜欢吃就是我喜欢吃，我心里高兴，今天要喝点小酒，还要哼点小曲。

　　荀欢逗他：还要不要给你喊个钢琴小提琴伴个奏，叫几个姐姐跳一只舞，喊几个人排一支舞蹈。

　　爸爸也不生气，大大方方承认：有那个条件是可以呀，反正高兴吗!

　　荀欢突然想起什么，讪讪地对爸爸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就跟刘湘年爸爸说，把我得奖的事告诉他爸爸，想捞点好处是不是?我可告诉你，我们虽然穷，但穷得要有骨气，不能整天想着别人的施舍对不对?

　　爸爸没有在意荀欢的话，只是淡淡地说：我都不知道谁是他的爸爸，没有联络过，他们的目标是你，你不同意，他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对我做点什么，这个社会都很现实，没有付出，哪有收获。其实，我后来也打听过了，他家里是有钱，但是他结过婚，好像他的那位还是一个模特，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出车祸了。这些你二叔他们都瞒住了，是我从工地上的一些人那儿了解的，闺女你只管好好读书，以后定会遇到优秀的男人，我还真不喜欢结过婚的呢!

　　听爸爸这么一说，荀欢的心里还是有点难受!感觉被欺骗了一样，不过，荀欢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损失什么，他们也没有肯定地说自己未婚，也谈起过唐娇丽。怕爸爸伤心，荀欢安慰他：不要提他了，他们都是有钱的企业家，会注重自己的名声，不会乱来的，你大可以放心。不过，爸爸在工地做得辛苦的话，可以找个保安的工作做呀，那样落雨不捙天晴不晒多好。

　　爸爸抿了一口小酒，高兴地说：虽然我身体还健康，还干得动，但是，我还是决定做到年末就不做工地了，去小区找个事做。反正你大学的学费我也给你攒下来了，说到底还得归功于你初中高中都没有花多少钱，这给我少了很多负担。

　　哪里敢乱花钱，那些钱上都浸透着爸爸的血泪，我恨不得一个子儿扳开做两片来花，有时半个子儿也舍不得花。荀欢说出自己的心底话，表明了对爸爸的爱惜。

　　哎，这个世界就是怪，有些家庭，对孩子挥金如土，恨不得把全国的名师都包来，但是，钱是花出去了，最后，却没有什么收获。我们呢，几个铜板都舍不得花，孩子到考得好好的，我的天呀，全国第一，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爸爸说完，又高兴抿了一口小酒。

　　这时，刘基萍，杜子建来找荀欢。

　　一段时间不见，他们已经上初中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想不到你们竟然都是初一的学生了。好久没有联系我，你们都在哪里上初中呀。

　　两个人低头不说话!

　　荀欢爸爸借着酒劲，大声说：两个不争气的东西，都没有考上你那个学校，好像市里的重点都没考上，最后划片上的学，哪像我们荀欢呀，啥钱没花，照样考名校，是不是，你们都好好跟荀欢学习，看看她是怎么样空手套白狼的。

　　爸爸!荀欢喊道，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

　　后来聊天才知道。杜子建没有去荀欢那个学校，是因为他觉得奶奶年纪大了，想留在奶奶身边，方便照顾他，名校和重点其实他都考上了，只是他没有选择去。在这一点上，他做得比荀欢更有孝心，荀欢都被他感动了。

　　刘基萍则是因为划片的初中，就在她家前面，感觉也不错，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在哪里学习都一样，所以也就选择了划片的学校。

　　怎么样?啪啪打脸呢?荀欢不好意思地瞧着爸爸。

　　爸爸难为情地解释：不过人们好像都没有把他们为什么去划片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指责他们去了划片的学校。

　　爸爸，你这么大岁数了，还去相信别人的话吗？有谁真心希望别人好的，还不都是这样，以讹传讹，把别人说得比自己差，自己才能找到优越感呀。

　　也是哈。荀欢姐姐，我们都不在乎这些。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只要荀欢姐姐是我们的榜样就行。听说荀欢姐姐这次物理得了全国一等奖，小学里都把这个当成宣传材料在说，我们真的好羡慕呀。

　　荀欢听到他们说这个事，心里并没有多少优越感，为了减轻大家对这件事的关爱程度，荀欢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最高奖项，最高奖项应该是下次的国际奥赛，那奖金的含金量多得多。

　　还有那么厉害的呀，那也是亿里挑一的事情，我们连想一下都觉得奢侈，怎么，荀欢姐姐，你要去拿那个奖吗？

　　不是不是的，我只是说这个奖不算什么，那个奖才牛掰。所以，你们不要想太多的。

　　哦哦哦，我相信那个国际大奖姐姐也拿得到……

　　几个人七扯八扯，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

　　仿佛才刚刚相聚，就又到了分开的时候。

　　荀欢拿出一些初中的资料送给杜子建，送他们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荀欢警惕地看了一眼，直到确认王丁的妈妈确实没有出现时，心里莫名其妙地就安稳了一些。

　　送他们到广场的那个红绿灯，荀欢就没有再送，目送着他俩过马路，自己调转头，往回走，路过以前上学的小学时，荀欢忍不住驻足看了一看，心里一下子感慨万千。

　　你回来了!一个冰凉的女声!

　　荀欢心里一愣，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这么熟悉的声音，好像以前听过，对这声音刻骨铭心，一抬头，就碰到王丁妈妈那双犀利的眼睛。她穿着大风衣，披散着一头卷发，立在荀欢面前，气场非常强大。

　　阿……阿……姨，你好，看到她，荀欢的内心还是有一种恐惧，这种恐惧伴随着她好多年。

　　呵，还有脸叫我阿姨，我可受不起。你现在能耐了，考全国第一了，HN都可以上了。我可告诉你，无论你考上什么，在我眼里都只是一个不要脸的叫花子，跟乞丐没有区别。她不屑地看着荀欢，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很是不雅，不知道她的生活遭遇了什么，会让她变得如此戾气，荀欢想着王丁的好，只是更心疼她的母亲，生活把她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阿姨，你有什么话就说，心里不舒服就向我吼吧，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就行。荀欢彻底服输，她提醒自己，无论她怎么辱骂，她一定不能够生气。

　　吼什么，我只是想你这个扫把星，离王丁远点，不要拖累他，不要害他，他是那么单纯的孩子，为了给你赚学费，给道馆赚开支，到处接商演，把自己摧残成那样，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你们倒好，事业有成，爱情丰收，我儿子一个人坐冷板凳……

　　荀欢低着头，任由她数落。

　　你特么还装出圣母婊的丑样，花这个人的钱，接受那个人的送赠，你还要点脸不，有你这么无耻的人吗?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告诉我。

　　荀欢默默地站在那里，任由她的语言摧残，也许，这样她会好受些吧。

　　十几分钟后，王丁的妈妈似乎也许是骂累了，也许是觉得这样唱独角戏没有啥意思，愤愤地转身，临走到荀欢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她一下。

　　荀欢没站稳，趔趄一下，感受到她对自己无尽的敌意，心里各种滋味堵着，一点也不好受。旁边门店的长舌妇又开始嚼舌根了：那个妖精，不得了，乞丐也翻身了，还攀上大款了，她算老几，要后台没后台，要家境没家境。你以为大款傻呀，不出两年，腻味了还不是就抛弃了。

　　是的，这样的姑娘满大街走的都是，真是造孽，这么小就被别人利用。

　　……

　　其实，鲁迅的有一些文章，荀欢是非常喜欢看的，因为他淋漓尽致地描述了小人物的愚昧无知和恶毒，。

　　荀欢自动关上耳朵，都懒得瞧她们一眼，径自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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