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都是任务罢了

　　夜色渐深。
　　街道上此时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个避雨赶路的学生。
　　兴许是因为雨水的缘故，电线短路引发的连锁反应让路灯一个个变得忽明忽暗，时不时发出“呲呲”的火花，有的干脆已经烧毁。
　　一路被推拉着回到宿舍，外头的雨声慢慢变小，直到在屋中完全听不见为止。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陈宵练推开宿舍的房间门，他的校服已经湿透，布料紧贴在皮肤上，感觉有些黏糊糊的挺难受，反观身旁的尘蚀香却滴水未沾。
　　“哼哼~哼~哼~~”
　　精致的妆容透着红润，嘴里哼着小曲。
　　因为有正事要谈的缘故，陈宵练对此没有什么想抱怨的。
　　打开房门后他熟练的摸到墙边，特质建材的冰滑感从指间转来，湿漉漉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按下指纹识别的总开关，屋内顿时一片明亮。
　　龙城学院的学生很少，除去特殊想要同房的，学院会给权限让他们自己扩充房间。
　　其他每个人都是单人间，男女宿舍也不分开，正因如此，二人大摇大摆走在宿舍楼的过道内也不会引起什么问题。
　　尘蚀香活动了一下脖子，先一步走进屋内，环视了一圈陈宵练的房间，他的宿舍是一个简单的二居室，一个客厅一个小厨房，外加不大不小的卧室和淋浴间。
　　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年轻人的气息，除了必要的家具，这里跟刚装修好的新房没什么两样。
　　尘蚀香似乎挺满意的，点点头，边拖鞋，边把目光落在靠窗的空墙上，她将小腿勾起，腿上白花花的布条被她抓住一角缠在手中，一圈一圈的剥下，露出雪白细嫩的美腿。
　　脱下的鞋子干脆利落地踢到一旁，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踩上木制地板，一举一动都自然无比，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
　　为什么上一世直到最后还是没能走出混沌境，陈宵练望着在他房间里乱晃的尘蚀香，想起来她方才说的这句话。
　　二十五年飞升，八百年凝仙，六百年守一，仅五十年便从元心境步入混沌。神域的无数修士里，比陈宵练天赋高的，只手可数。
　　困于混沌一千五百年……无法自拔，亦不知其因为何。
　　“又在瞎想什么呢。”尘蚀香注意到门口陈宵练呆在原地，握着钥匙柄的手停在半空。
　　欣赏了一会房间布局后，她拉伸了一下腰背，傲人的曲线一览无遗，找了个角度对准沙发后仰着跳上去，火红的头发在空飞舞着，柔软的沙发一下子凹陷下去，随后将她的身体轻轻托起。
　　“好弟弟，给我拿点吃的过来。”尘蚀香眼睛眯在一起，一脸享受的样子好似一个刚下班的社会人。
　　她轻轻抬起一只腿翘在沙发背上，另一只塞进靠枕里，占领了沙发高地，四处瞄瞄，目光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几秒后，她单手拍在一旁的茶几上，塑料制的遥控器应声飞起，被她稳稳接住。
　　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了面前的液晶屏幕。
　　“你想吃什么。”
　　双肩一怔，回过神来，犹如噩梦初醒一般，陈宵练赶紧把脑中那些消极的想法打散。
　　“吃好吃的。“她说的毫不犹豫。
　　站在房门口拔钥匙的陈宵练看着她有些无奈，由于尘蚀香的腿不停的在晃，衣服又属于贼短的那种，她大腿根部的绝对领域若隐若现。
　　虽然陈宵练对这个臭老太婆并不会起兴趣，但是多少还是想提醒她下这里是男生的房间。
　　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的花盆旁边，陈宵练顶着湿哒哒的校服去开冰箱。
　　他其实想先换身衣服再说的，不过怠慢了那小老太不知道会不会又被欺负。
　　白光入眼，一股夹杂着奶味的冷气扑面而来，上下扫视了一圈，冰箱内空空如也，只有几罐可乐倒在那边还有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草莓蛋糕。
　　有些尴尬，刚刚心里还在吐槽尘蚀香张口就来想吃好吃的又不说吃什么，这么一看，他好像也没什么可以给人家做选择的东西。
　　稍稍犹豫了一会，陈宵练挠了挠头，把这么寒酸的东西拿出去一定会被揍的吧。
　　平常一个人住没有囤粮食的习惯，他也不爱吃零食，最多就是和楚含光江承影他们开派对的时候会买。
　　“好了没~啊～“尘蚀香看着电视，语气有些不耐烦，她的眼睛都没往陈宵练那边看。
　　受不了，没办法陈宵练只好先把唯一能看的草莓蛋糕拿出来，顺便拿起一罐可乐扔了过去。
　　接住可乐，尘蚀香看着被陈宵练端上来的草莓蛋糕露出笑颜，只有这种时候的她才会像个正常女孩子。
　　一旁电视里播放的是今天早上的剑武大会重播，陈宵练愣了一下，他在想尘蚀香会不会早上就已经认出自己了。
　　正想着，侧眼一看，她正在享受自己的夜宵，一口接着一口头也不抬，根本没有看电视的意思。
　　“看什么，看我也不会给你吃的。”嫌弃地撇了陈宵练一眼，尘蚀香摆出一副护食的母老虎样。
　　挽着碎发，防止沾到奶油，她小心地挖起最后一块草莓“哈唔”一口送入嘴中，陈宵练见她满足之后匆匆去卧室换了身居家服。
　　……
　　换完衣服，陈宵练把包扔到床上，走出卧室，就见尘蚀香又恢复了那个霸占沙发的姿势，翘着腿，看着电视，好不快活。
　　电视中的画面仍然是上午的比赛。
　　她又看了一遍？陈宵练不知道这小老太在想什么。
　　沙发边上那堵墙不知何时多出个门，和一旁的窗户显得格格不入。
　　“哦，这是低配简化版的源宇环灵。”
　　见陈宵练注意到了，尘蚀香出言解释。
　　她的嘴里正嘬着可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吸管，一条长长的塑料管从桌上的易拉罐延伸到她的嘴边，想喝的时候歪一下脑袋就能吸到。
　　说着，她一直手撑着脑袋，红色的秀发斜散在沙发垫上，叼着吸管，深褐色的液体几经波折流入她的口中，换了个葛优瘫的姿势把比赛录像再一次从头放起。
　　“圣尊大人的口袋宇宙？为啥放这里，你想回去不是随时都可以吗。“
　　话刚出口，陈宵练就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连忙住嘴。
　　“这个就是今天要告诉你的事了。“
　　滋滋滋，易拉罐中传来饮料被喝完的声音，尘蚀香两只手指捏住吸管，一阵火光掠过，空气中传来塑料烧焦的味道，陈宵练捂了捂鼻子，就见那火苗燃尽最后一截吸管后一点点消散。
　　电视上的进度条被暂停，画面定格在桃猎花和四帝王的身上。
　　尘蚀香坐起身，抬起手将头发一把束起，绑成一个马尾。随后双腿叠加在一起，双臂交叉挽在胸前。
　　沉甸甸的肉球就那样搭在上面，她收了收表情，深呼了一口气，气场立刻转变。客厅之中肉眼可见地弥漫起了严肃的韵味。
　　因为沙发被尘蚀香占着的缘故，陈宵练找了个茶几边缘的位置席地而坐，他不太适应坐在她身边。
　　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他在脑中梳理了一下想要问的东西。
　　正欲开口之际，就听尘蚀香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
　　“诸天没有灭亡，万千世界也都暂时还在。“
　　听闻此言陈宵练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眉毛舒展开来，身子往前探了几厘米，张口欲言。
　　等一下，高兴之余陈宵练抓住了尘蚀香话语中的重点。
　　暂时？
　　“姐，暂时是什么意思。“陈宵练脱口而出。
　　抿了下嘴唇，尘蚀香往柔软的沙发背上靠了靠。
　　“字面意思，我们所在的诸天万界虽然没有消亡，但是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我想你现在应该也能感受出来。“
　　尘蚀香抬起右手，白皙的手掌之上升起一团紫红色的灵力火焰。
　　心里一惊，陈宵练看出了这个灵力和自己先前收集的桃猎花的灵力如出一辙。
　　“消灭祖源神域里各路神祗的幕后黑手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只知道他们自称食界者，归属于一个叫黑潮的组织，
　　小烛在很早之前就发觉了不对劲，所以让我们提前做了准备。他帮我们藏在各个世界本源中，等待机会。”
　　得知了尘蚀香来到这里的原因，陈宵练咬了下大拇指。
　　“像你这样死去的诸天神祗也大部分都更换元神转生到了被食界者入侵的世界，少部分直面黑潮的才没有保住神魂。”
　　“姐，你口中的机会，是指找到我吗，或者说，找到我这种曾经的神祗吗。“
　　分析了下眼前的情况，陈宵练列出了几种可能性。
　　“可是我的修为。”
　　“差不多，确切的说，是找到已经和界异点接触的转生者。
　　因为我们器灵无法与世界本源产生连接，小烛的灵兽和契约精灵又无法藏身本源躲避黑潮和食界者，所以才需要你们的帮助。”
　　界异点？看着被递到眼前的紫红灵火，陈宵练伸出手去触碰了一下，几次试探之后，他将整只手包了上去。
　　“这是食界者的灵力吗。”
　　“不，食界者没有这么强的灵力，这是属于黑潮的。”
　　食界者的领导者……
　　见此情景，尘蚀香甩了甩手继续说道。
　　“在解释之前，我先给你普及一下我现在所知道的情报，
　　你应该也发现了，自己所在这个藏锋界，不管是发展走向，还是其他的人或事，都偏离了原先的历史，
　　这就是食界者入侵的现象，因为他们的干扰，让每个世界或多或少产生了动摇，
　　如果任由他们一直这样下去，最后世界本源会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大改而崩溃，而他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轻而易举的吞噬整个世界。“
　　灵火很轻易的就被陈宵练拿在手里了，他看着闪烁摇曳的火焰，咽了口口水。
　　“所谓的界异点，就是所有历史节点中最特殊的一个，可能是某个人，也可能是某个物品，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在原历史中死于非命。
　　这些界异点是世界本源的抑制力，他们的存在会让食界者无法完全扭曲历史。
　　因此，食界者会千方百计地想要破坏这些界异点，好在界异点不唯一，即使一个被消灭，也会诞生新的。
　　只是，如果世界本源已经无法支持抑制力的存在的话，界异点也就不会再出现，
　　世界，就会变成待宰的羊羔，乖乖迎接毁灭的命运。”
　　被这么一说，陈宵练明白了，他回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突然豁然开朗了。
　　历史扭曲的原因知道了，存在着食界者这样的外来因素，那么那些异常事件也就可以解释了。
　　陈宵练猛地一抬头，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藏锋界的界异点，是桃夭夭吗？”
　　已经和界异点接触的他，在原历史死于非命的桃夭夭，在今天遭遇犯规，谋杀……
　　语毕，尘蚀香微微点头。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陈宵练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盘坐着的腿几次抖动，想要站起。
　　他在担心以自己的目前的境界，有可能什么都做不到。
　　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老母亲尘蚀香翻了个白眼，砸吧了几下嘴。挽于胸前的右手食指在左手臂上轻点着，节奏愈来愈快。
　　“所以说，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知道你前世为什么到最后也没有突破混沌吗。”
　　再次听到尘蚀香问出这个问题，陈宵练有些不解，甚至略微有些烦躁。
　　这和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没等陈宵练开口，尘蚀香拔出右手，弯起中指哈了一口气，伸到他的跟前，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弹了个脑瓜蹦。
　　咚！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客厅，额头很快红了一小片，依稀冒着白烟。
　　“哈~舒坦了。”坐回沙发的尘蚀香双手展开搭在沙发上，眉毛轻舞，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
　　“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吧，澄镜小弟弟。”
　　语气一转，尘蚀香抬起修长的右腿微微伸直，抬起几分高度自然下落，叠在左腿上。
　　脚趾在空中画着圈圈，她微笑着问道。
　　“你觉得你自己厉不厉害，满分一百分，你会给自己打几分。”
　　“啊？”陈宵练一头雾水，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不清楚为什么扯着扯着又回到这件事情上了，他甚至都不明白对方问出这个问题的动机是什么。
　　当然，他自己也思考过，但是……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你怎么认为就这么说啊。”
　　要他回答自己厉不厉害，放寻常人来看这可能是个挑衅的话语。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对尘蚀香的信任度是很高的，他明白对方肯定不会莫名其妙的说些无意义的话。
　　“100万分。“陈宵练如是说道，他的表情很严肃坚定。
　　不是在开玩笑，单论剑技，古往今来习得千镜传宗剑法—水镜全十七式的仅陈宵练一人。
　　这是他曾经最骄傲的东西。
　　前世的他是墨家分支的庶子，却一人扛起了千镜宗的一切。
　　直至飞升，有他在的时候，藏锋界无人敢入侵。
　　一直以来被陈宵练当作家人的三位伴生剑灵随便拉一个出来也都已经是能够统领一方世界的神灵。
　　“如果满分是100分，我觉得我的厉害是100万分。”
　　唯独这些事情，陈宵练可以毫不犹豫，昂首挺胸的说出口。
　　“那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是最厉害的吗。”尘蚀香顿了顿，用手指卷起一律红发把玩着。
　　“换个说法，你知道你在哪种情况下最厉害吗。”
　　大脑搜索着往日的记忆，陈宵练眼皮略微垂下，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他的嘴唇下意识地蠕动了几下，微微颔首，视线飘到地面上。
　　“孤立无援。”尘蚀香也不卖关子了，云淡风轻地吐出这几个字。
　　四字入耳，陈宵练抬起头。
　　“你吧，强的很明显，但弱点也很明显。”
　　尘蚀香将挽着地双手放下，手肘撑在腿上，手掌托住下巴。
　　“你和我的战斗记录是9861败1平0胜。”
　　!
　　这女人咋记得这么清楚，陈宵练有些无地自容的把身子缩了缩，他只记得自己被暴打了许久。
　　欸？他居然还有打平手的一次吗，努力回忆了一番，依然记不起是哪次。
　　尘蚀香给他带来的收获很大，阴影也同样很大。
　　“别害羞，你打不赢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三神权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一个小剑仙能和我打平一次已经够你吹一辈子了。”
　　三神权，铸世境的大能，主宰着成道三界的至高神。
　　以前只知道尘蚀香强，但没想到强的这么离谱，陈宵练再次感叹道，不愧是圣尊大人的本命神兵。
　　“你和我打平的那次，那三个小丫头都是无力作战的状态，你谁也依靠不了，当时我还以为你可能很快就会败下阵去。
　　但是没想到，你一个人的时候展现出的战斗智商和反应能力居然远超你们四个团队合作的时候。
　　那次，你打破了自己的记录，抗住了我近乎全力的一击，也是那时，你得到了晋升混沌境的机缘。”
　　听着尘蚀香帮助自己回忆，陈宵练也想起了那次对决，不过那时他并不觉得他和尘蚀香打平了。
　　她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拳，自己拼上一切，神魂受损，佩剑镜终崩碎成三段，这才才勉强接下，以至于在承受尘蚀香攻击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要陨落了。
　　他记得当时还不服气的很，现在想来，自己的性格也是在那时候起不再那么目中无人，桀骜不驯。
　　“现在明白了吧。当周围有远远强大过你的人时，或者有你在意的人时，你就会想的很多，想一大堆有的没的，然后在某个牛角尖里无限纠结。
　　说好听点你这叫小心谨慎，多想多得，说难听点就是爱胡思乱想，剪不断理还乱。
　　而揭开混沌，意在与自己和解，你都看不清你自己，怎么看得清世界呢。”
　　悄悄攥紧的拳头逐渐松开，心中似有巨石落下，堵在心头的那个结好像解开了些。
　　“你想要知道真相，还是保护现在拥有的一切？”
　　该说的都说完了，尘蚀香抛出问题，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暗笑。
　　这句话，并非选择题。
　　“我……”
　　“与其纠结那么多，不如先选一个方向，反正你不是也明白了，你所想的那些最终都会指向真相，往哪走，只是快慢罢了。”
　　腿坐的有些麻了，陈宵练抽出双腿，扶着茶几慢慢站起，他看向尘蚀香的双眼。
　　“我的任务，是保护界异点，驱逐食界者对吧。”
　　“嗯哼。”
　　窗外，雨停了。
　　雨后潮湿的空气飘入屋中，陈宵练轻轻吸了一口，树叶的清新让他的身心放松了下来。
　　“那拜托好姐姐在我拥有一战之力前保护好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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