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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吐露


杜云萝的身子一晃,连脖子都僵硬了。

        穆连潇说的是“她知道多少”,是他已经猜到,她知道的远比他多吗?

        杜云萝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下唇,笑容讪讪。

        穆连潇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昨日在甄府里,邢御医对着杜云萝说过“深宅大院里就是是非多”,今日早上启程前,邢御医指出穆堂并没有哑。

        若不是杜云萝事先拜托过邢御医,他怎么会知道穆堂到底是不是哑巴?

        是非多,也是多在了穆连潇不知情的地方。

        四目相对,杜云萝在穆连潇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再往深处去,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迟疑了,她该怎么回答?

        以前,她把穆堂的沉默不言理解为二房给他的压力太重,只有到了二房弱势之时,穆堂才会把事情说出来。

        事到如今,杜云萝才懂,她猜得对,也不全对。

        穆堂的内心里,当然希望定远侯府能在长房、在穆连潇手中承继,他一直在等着能够开口的机会,可在那之外,若穆连潇无法扛起定远侯府,穆堂会看着穆连潇死在穆元谋手中。

        就像前世一样,前世的杜云萝全然不知穆堂的存在。

        唯有这样,才能让定远侯府屹立不倒。

        穆连潇胜不了穆元谋的时候,让二房承爵,一样是让定远侯府存续下去。

        如果不在乎定远侯府的荣耀和威名,当年穆堂也不需要闭紧嘴巴了。

        乡村小民为了几间屋子就可以兄弟反目,皇位之争原本也就是兄弟阋墙,穆元谋做的所有事情违背伦理道德,只不过,到头来还是成王败寇。

        杜云萝想起了前世。

        吴老太君晚年时,曾经不喜二房的强势,尤其是在关于杜云萝和穆令冉的风言风语四起之时,吴老太君想让练氏管教好底下的丫鬟婆子。

        练氏应下了。

        她的阳奉阴违让吴老太君渐渐看出些端倪了,可即便老太君最后什么都明白了,她也只能全盘接受。

        二房之外,定远侯府只有穆令冉这么一个继子,除了让二房一代又一代地把侯府承继下去,吴老太君又能如何?

        就如同瑞王反叛,如果皇太后还在,看到两个儿子争斗,她除了掉眼泪之外,没有办法了。

        她不会因为瑞王死了就弄死圣上,她心中有恨,也会怪罪,但她只会忍下,反之,若瑞王胜了,也是如此。

        为了这江山万代,为了列祖列宗,都要忍下。

        事关香火,事关祖宗荣耀,岂是一个“对错”就能说明白的?

        隐忍,远比撕破脸皮更难,也更苦。

        那么今生,只要穆连潇军功赫赫,只要长房香火有继,杜云萝把二房逼惨了,吴老太君一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云萝长睫颤颤。

        穆堂在穆连潇承继爵位之前就说出真相,是穆连康的出现给了他力量吧?

        侯府之中,不再是穆连潇一人拼搏,他还有信得过的助力。

        穆堂了却心愿坐化圆寂,那种压在心中数年的大山被移开了,真的是一种解脱。

        杜云萝浅浅笑了起来,几分无奈,几分苦涩,她张了张嘴,嗓子发痛。

        “我啊,我一直有事瞒着你。”许久,杜云萝叹道。

        眼中的泪水化作浓浓雾气,她看不穿一切,连穆连潇的面容都变得模糊,可杜云萝的心境却又格外澄静,如波澜不惊的湖面。

        “我之所以要说服你,让你带我去岭东,为的就是子嗣,我若留在京中,子嗣无望。”杜云萝轻声道。

        她的声音极轻,却又极重,猛得砸在了穆连潇的心中,激起一片水花。

        杜云萝看不清穆连潇的反应,她自顾自说着:“刚成亲时,世子陪我到桐城看望外祖父与外祖母,那时候,邢御医就替我诊过脉,他说我服用过对子嗣有碍的东西,只是量很小,在脉象里也不明显。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加在鸡汤里的,我们每一次行房之后,我喝下去的鸡汤,都有问题。

        我当时没有告诉你,没有凭证,如何断言是谁的手脚?

        而你又要出发去北疆,说这些也只会给你添烦恼,反正你不在京中,也没人会再让我吃那种东西。

        等你回来之后,中馈已经在我手上了,他们很难再在鸡汤里动手脚,但女人生产就是鬼门关,我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十月怀胎,临盆生产,我会怕,我真的怕。

        所以我要去岭东,在我大伯娘身边,在他们够不着的地方,母亲会支持我,是我把邢御医的话告诉了她。”

        杜云萝说着说着,眼泪就簌簌落下,她没有擦,低着头垂泪。

        很多事,她原本不该说,也不想与穆连潇说的。

        可穆堂给她铺好了路,大刀阔斧地劈开了荆棘,使得很多难以出口的话,都变得简单起来。

        她想让穆连潇知道,对爵位虎视眈眈的不止穆元谋一个人,整个二房都有份。

        她说的是“他们”。

        穆连潇听出来了,他的眸色越来越深:“云萝……”

        叹息一般的声音,就像每一次穆连潇安抚她时,抚过她脊背的手掌。

        温热又有力,一下又一下,让她的心情平复,给了她所有的力量。

        前世今生,无数片段一股脑儿地涌入了脑海,如决堤的潮水,如纠缠的藤蔓。

        杜云萝被包裹着沉入了水底,她深吸了一口气,摆脱了窒息一般的感觉。

        垂着泪眼,杜云萝喑哑着道:“世子,我与你说一个故事吧。

        也许,那只是我的一个梦,黄粱一梦,我思你入骨。

        还记得我们刚议亲的时候吗?安冉县主跟你说我骄纵、任性、不吃亏,她说的句句都是真话,梦里的我,就是那个样子。”

        穆连潇的眸子倏然一紧,随着杜云萝的言语,记忆一下子被拉到了那一年。

        那年春天,他从安冉县主的嘴里,知道了他正在议亲,家里给他相看的是已经卸任的太子太傅杜大人的小孙女。

        她叫杜云萝,只听名字,就是一串艳阳下的娇艳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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