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林月然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眉宇间微微一抹厉色，一双眼睛明亮而动人，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温柔，却又藏了几分冷然。

        这样的她，从未见过。

        因为她早已不是先前的那个懦弱的，一心想要讨人喜欢的林月然了。那个林月然已经死了，死在了无尽的绝望之中。

        她特意挑了一件米白色衬衫，温婉又不失大方。手机铃声一阵响动，她打开接听键，洛逸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楼之后去找我，有东西给你。”

        她沉稳的应答，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踌躇不安。

        匆匆出了小区门，洛逸轩站在小区对面的一个废弃停车场里。原来的停车场换了位置，这个老旧的地方也无人管理了。

        “今天的事情很重要，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我明白。”她答。

        洛逸轩从包里取出一把修眉刀，神情复杂地说：“这个给你，不能再出上回那样的错误了。”他又说：“可能得给你换个名字。”

        她点头，“可以。”

        洛逸轩沉思片刻，目光中沉淀着几分不属于年轻人的冷静与深沉，“就叫你……林欲言吧。”

        在这水深火热的圈子里，可不就是欲言又止，不得有自己的想法与思考。

        “希望你以后可以畅所欲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大抵是个好兆头。

        洛逸轩又说了几句后便消失在了重重泛着锈迹的铁架之后。她怔了一会儿，旋即走出了停车场。

        今天的阳光明媚得有些醉人，萧索了许久的城市骤然变得温暖明亮。半个小时后，她从车上下来，伫立在一片繁华之中。这样的喧闹已经和她许久没有了联系。

        她缓缓扬起嘴角温然的笑容，那样温和，却暗藏了不为人知的阴森。

        鞋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笃定，她转身进入休息室，迎面撞上来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

        “抱歉，抱歉。”男人一边道歉一边帮她捡起散落在地的东西。

        “唐总？”她故作惊讶地问道。

        唐亚生愣愣地瞧了她半晌，却没看出来她是谁。

        “我是星光娱乐公司的艺人，林欲言。”她生涩地开口，不动声色地收起解约书，却正好落在了唐亚生的目光里。

        “哦，是小林啊。”他微笑的样子令人觉得亲切。

        唐亚生是卿华娱乐公司的老板，座下有几个艺人。他没什么名气，艺人却挨个儿红了起来，便瞧不起这个资源少流量低的公司，决定各自分散。眼下他这个着急忙慌的样子，一看就明白是被艺人放了鸽子。

        她低声询问：“唐总，有什么事吗？”

        “呃……”唐亚生挠着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是堵车了吧，这里是市中心，车流量多，堵车也是难免的事。”

        一句话帮他解围，唐亚生不由得对这个外形优异，温文尔雅的女孩多了些好感，又疑惑，这样优秀的艺人怎么会和公司解约呢？

        这一场是唐亚生负责，上台的大多是他公司里的艺人。然而一个个翻身成了明星，都不愿再去理会这个一没势力二没钱的小公司了。即使来了也常常耍大牌，而娱乐圈拜高踩低的人多了去，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焦急地搓着手，“一会儿说两分钟到，一会儿又说是三分钟到，都已经开始了，导演和节目组都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

        林欲言轻声打断他，“唐总，今天不是您主场吗？这样就方便了，没有人知道您的安排，可以自由调节。”

        唐亚生一时没有听明白，林欲言解释说：“要不然我先上去主持一下串个场，顺便拖延一下时间等您的艺人。您看怎么样？”

        他也无计可施，先答应了林欲言，又给了她一枚耳机，“你先带着这个耳机吧，有什么事情方便从耳机里说。”

        林欲言点头，快速换好衣服后从休息室里上了台。台下大多是些导演和经纪人，多半等着看唐亚生的好戏，不知他在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该如何去做。

        “她说还有三分钟。”

        林欲言听着他的指示，心中隐隐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一种快感。

        耳机里再次传来唐亚生的声音，略显急躁“她说已经快到了，是两分钟。真是的！小林，你要是不行的话……”

        唐亚生心中颇为忐忑不安，一是他并不知晓这个陌生女孩的背景与实力，二是台上正讲的起劲，突然结束了他都觉得可惜。

        林欲言心中了然，快速准备好结尾的说辞以及接下来的台词。

        这艺人可真的是烦人！即使她一贯见过各种场面，也少不了对这个人的讨厌。

        但她并不对这种突发状况而感到手足无措，还好大学就是学这个的，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能给你说出一番天地来，还有着足够的反应能力。听到唐亚生放心的话之后她才结束了这场有些惊心动魄的主持。

        “小林，太厉害了。这次可多谢谢你啊。”唐亚生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夸赞道。

        她笑而不语，只淡淡说：“唐总，圈里阴暗的地方不可胜数，您这样善良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是命运从来都不会只向一边倾斜，您终有一日能平步青云的。”

        唐亚生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只是我可真羡慕陈海昌，有个这么好的艺人。”

        林欲言的眸色微有黯然，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唐总，其实我和公司解约了，因为我并不是陈总所需要的有流量的员工。是我想凑热闹来看看节目现场的，没想到碰到了您。受到您的赞叹，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么好的资源他不接？来，我当你的经纪人。”他爽快地一笑。

        林欲言虽料到了结果，却还是不免惊讶，“真的吗？”

        他点头，“当然。”

        林欲言欣喜地笑，“那太好了，多谢您了！”

        此时已是傍晚了，落日的余晖洒满了大半个天空，炫得蓝天金灿灿的。温润的光芒折射在手中的名片上，映出金色的光华。那样刺眼的光，始终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上——林欲言。

        她忽然浅浅地笑了，向着道路尽头仅剩的一点阳光；向着名片上冰冷却又温热的名字；也向着遥不可知的未来。

        电话铃声响起，来者竟然是多年未曾见过的李知意，林欲言当下有些疑惑，把手机放到耳边，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林姐，我是李知意。这里有一部戏可以试一试，要不要看看？”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听电话那头说：“算了，你还是来找我一趟吧，电话里说不清。”

        李知意是她妈妈的学生，是个不错的好苗子，若是刻苦学习定然能成一番事业。只是偶然被星探发现进了女团，学习上的事情渐渐生疏了。当时她是妈妈最喜欢的学生，经常来家里玩，比自己小七岁，至今算算，也有十八了。

        她年纪虽小，却已经拥有几千万的粉丝，外人不知道，林欲言却明白，每一个粉丝都来之不易，所以知晓几千万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近来她参加了一档演技竞演类综艺，因为档期不断而没时间磨练演技，导致一上场便被导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而仅是因为她无心的一句反驳便造成了网上巨大的浪潮，几个月的全网黑，不是一个人能承受得了的。

        彼此听完这几个月的事情，多少有些感叹。李知意嗫喏着说：“所以我进了这个小剧组，没有太有名气的导演和演员，也没有过度的宣传，我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演技。“

        她抬头望着林欲言，眼中还尚有一丝稚气，“这个剧本你很喜欢，原著看了很多遍，书都翻烂了。正好在招演员，我想让你试一试。”

        她在李知意的生拉硬拽下去了剧组，因为钱和戏份都好说，一下就定了。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李知意起初还有些不甘，不过看她这样满足，也就不再说了。是啊，连几千万粉丝的顶流都只能演女二，她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当顶流真的好吗？

        林欲言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几个演员试戏，觉得有些看不下去。几次三番想要提醒，还是忍住了。她一眼瞥到了导演眉间的不悦，有些畏惧。

        “我觉得，这个人物是有故事的，要把她演得深刻一点，像这样……”休息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

        “呵，你知道我们小高是什么人吗？就敢随手指指点点？想你这种货色，给我一百个我都不要！我们小高可是将来的一线！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吧！”那个眉目出众的演员身旁陪她来试戏的助理鄙夷地说道。

        导演皱眉，“说得确实轻快了些。你来试试，就这段戏。”

        她不是走了吗？要不是看导演走了，林欲言怎么敢这样。要是知道会造出这么大的孽，她也不会来惹人家了！

        林欲言有些为难地上前，但望向李知意期待目光的一刹那突然怔住了，心底积压许久的东西骤然被激发。那些屈辱她已经不想再说了。

        导演也愣了许久，“不，不错，终于有合适的人选了。“

        刚才只是个配角，说说名字和意愿就得了，眼下导演又正色地开始问她各种问题。

        “她会跳舞、唱歌、美术……只要是东西就会。导演，我求求你了，就让她演吧。呜~”

        导演：“……”

        “我叫林欲言，二十五岁。会些才艺，不需要太高的片酬……”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错，女主就你了。”

        这是她唯一听明白了的话。

        “导演，那我呢！”刚才那个艺人有些着急地问。

        导演：“你就演叶绮姗吧。”

        艺人/助理：（小丑竟是我自己）

        “真棒啊，没想到小白兔这么厉害。”洛逸轩像赞叹又不是赞叹的说着。

        “洛逸轩，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她觉得自己被李知意传染了。

        “我可以向导演推荐一下你……”

        “不用。但我的确要进组，要不然复仇计划就断了。”他冷冷地说。

        “我说过多少次了！男主这个角色要深沉的深沉的，还要表面上看起来温柔，结果呢，你给我找来的都是些什么角色？！不是面瘫就是不会演！！！”导演的高跟鞋凌厉地踏过地板。

        “您再看看，我又重新挑了一批。上回的，是我眼拙，是我眼拙……”

        “要不是我真想……”导演说到一半目光一滞。呆呆地瞧着人群深处坐着的那个男生。

        与其说是个男生，不如说他是个男人。少了现在爱豆的那种阴柔与未经世事的嫩，看起来极其温文，可那样深邃的目光却又令人琢磨不透。他散发出的气宇与所有人浅于表面的轻浮截然不同，云淡风轻中透着几番幽幽的沉淀之感。而眉宇间却又隐隐自持，多了几分傲气。

        “就是这样的……”导演呆滞地喃喃着。

        身后跟着的那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赶紧跟着导演挤向了人群中。

        那男人的嘴角不经意地勾出了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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