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思念者

莫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当年有什么事？”

        叶盈月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忘了，她没了之前那副自来熟的样子，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扣着手指。

        莫简又道:“我说真的，那时候的事，我都忘了，而且你也没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话说你找过来，是还有什么事吗？”

        那时他18岁，而她不过7岁的年龄，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可是我还记得。”叶盈月依旧是一副很内疚的神情。

        莫简还是没有继续和她交谈的欲望，他抬手看了看手表，道:“你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就走了。”

        话音刚落，莫简就抓住身边人的手，转身欲走。

        叶盈月立刻拦住他:“难道你就不想回去看看妈妈吗？”

        妈妈？

        莫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记得最初的时候，叶盈月都是用“那个女人”来称呼他妈，后来被那个男人骂了一顿之后，不情不愿的改成了“田阿姨”。

        他至少沉默了半分钟，才开口问:“她最近还好吗？”

        叶盈月摇摇头:“一点也不好。”

        莫简眉头一拧。

        叶盈月继续说:“她把你以前的照片洗出来，在家里放了很多，每天不停地念叨你，晚上经常睡不着……你每次打电话回去，她都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向你报平安，但一挂掉电话就会大哭一场。她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而且你知道她有严重的胃炎吧？她前几天不知怎么的，喝了点酒，胃炎犯了，现在正在住院。”

        莫简当然知道，在他五岁以前，她只要是在难过的时候，都爱喝酒，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更是喝得厉害。再加上后来她总是因为忙工作不好好吃饭，导致她患了非常严重的胃炎。从此她只要碰了酒或者是不吃饭，都会发作。

        他见过她胃炎发作后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后来为了让她戒酒，他经常把家里的酒都藏起来。

        十一年了，他十一年没见他了。

        见他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叶盈月再接再历道:“妈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我和……我爸都知道她很想见你。哥，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给她打过电话了吧？她经常坐在客厅捏着手机发呆，天天盼着你给他打电话，可惜你没有。哪怕一次也好，就算不回去也行，哥，你去看看她吧。”

        然后莫简的眼里慢慢生出浓浓的心疼，他握着单遇泽的手越收越紧，直到听到单遇泽小声的痛呼，才如梦初醒的放开他的手，道：“对不起。”

        “没事。”单遇泽回以一个安慰的眼神，他本就内向，又不太说话。现在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站着，连安慰莫简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莫简深吸一口气，对着叶盈月妥协道：“她在哪个医院？”

        “哥!我带你去!”叶盈月高兴得差点要蹦起来，然后在心里疯狂的给自己点了无数个赞。

        莫简把目光落到单遇泽身上，他问：“能陪我一起去吗？”

        单遇泽讷讷道:“……不合适吧？”

        莫简朝他温柔的笑了笑，反问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怎么都不合适，单遇泽紧紧抿着唇，没搭腔。

        叶盈月敏锐的觉得好像单遇泽不去的话莫简很大概率也不会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这奇怪的想法来源于什么地方，不过她还是解围道:“遇泽哥哥，我妈她也是你的粉丝。相信我，要是你去了，她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在莫简和叶盈月两人期待的目光下，单遇泽忐忑的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一起出了听鼓楼，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前往a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上车前，单遇泽看向听鼓楼的方向，对莫简说：“我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

        “是吗？”莫简想了想，打开车门让他先上去，“应该是你记错了，我们早上什么都没带。”

        单遇泽点点头，安心的上了车。

        被遗忘的仍在拍照的陈易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心里小声嘀咕：又是谁在说我坏话？

        这是他十一年来第一次下定决心去见她，而且还将之付诸行动，莫简心中也充满了不安。他左手撑着头看着窗外，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擦着食指，不知怎么的，思绪就飘回了那个夏天。

        他还觉得有些好笑，夏天是个什么特殊的季节吗？怎么他不幸的、幸运的所有事，都发生在夏天？

        他母亲田瑜和叶国维领了结婚证后，就直接卖掉了在市郊的房子，搬到了叶国荣的家。那时候叶盈月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躲在叶国维身后警惕的盯着他和他母亲，完全把他们当做了不怀好意的入侵者。

        莫简倒是不介意，他整天待在房间，完全不打算和叶家父女搞好关系。但是他妈不一样，她不仅要照顾叶国维，还要照顾叶盈月。

        但叶盈月是个不省事的，尤其是在下定决心要把莫简母子赶出她家之后。她故意不尊重的称呼田瑜为“那个女人”，弄脏家里能弄脏的一切，故意把莫简母子的东西弄坏，还在吃饭的时候故意把饭全洒在给她喂饭的田瑜身上……直到她自己被叶国维不客气的打了一顿，她才稍微克制一些，还对把对田瑜的称呼改为了“田阿姨”。

        莫简还记得，他那时候也是年轻气盛，为了他妈骂哭过叶盈月很多次，弄得他妈和叶国维两边尴尬。

        不过再怎么，叶盈月也闹不出什么大事，一家人虽然吵吵闹闹但也算得上和谐——直到叶盈月故意弄坏了莫简的那本《小王子》。

        他闹得很凶，凶到回来叶盈月在叶家路过他房间时都要绕道走的地步，具体细节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田瑜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他记得她那时骂了他：“你就为了你的一本破书这样对你妹妹？”

        他愤怒道：“这不是破书!而且她也不是我妹妹!”

        然后田瑜就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她说：“那我也不是你妈，快给小花道歉，要不然你以后就抱着你的破书过一辈子!”

        莫简没道歉，他把散了的《小王子》一页页捡起来，然后揣着它们，去了网吧。他从外面买回来，一大堆零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散了的《小王子》随意的丢在了角落，那已经不在是他的珍宝……直到去学校报到那一天，才拖着行李箱走出来。

        他带走了他所有的东西，然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出租车安稳的行驶着，莫简的思绪也渐渐回聋。看着路旁的超市，莫简付了钱叫上另外两人，去超市买了些营养品和水果。

        从超市出来距离医院还有很长的路程，不出意外又是打车。

        这次，车停在第一人民医院门前，莫简从车上下来，又生出一点想逃的冲动来。叶盈月机灵的窜过去，抱着他的胳膊道：“来都来了，说什么你都要进去一趟。”

        “我会去的。”莫简扒掉她的手，他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单遇泽。

        然后他看见单遇泽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他面前站定，然后笑道：“走吧，我们一起。”

        冰冷灰白的医院大楼，熙攘喧闹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车辆，异常刺耳的鸣笛声，在这一片杂乱无章的精致中，莫简的眼中突然只剩了单遇泽。他看见单遇泽背着光，在他的世界里，耀眼非常。

        于是莫简点了点头，和他并肩往前走。

        旁观的叶盈月用力的晃头，把自己不切实际的臆想从脑中摇出去，迈步追上了两人。她刚刚为什么会觉得，他哥和他家哥哥很配呢？

        内科住院部13楼5号病房。

        莫简看着叶盈月推开房门走进去，下一秒病房就传来了她的声音:“妈，您今天好点没？”

        接着响起的是另外两个不同的声音，一男一女。

        “月月来了？你放心吧，我好多了。”

        “多大个人了还咋咋呼呼的，你别老是往你妈身上扑，没看到你妈还挂着针吗？”

        叶盈月调皮的朝叶国维吐了吐舌头，她站起身来，神秘兮兮的对田瑜说：“妈，你绝对想不到，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叶国维看着她空着的一双手，道：“你能有什么礼物？好不容易来看一次你妈，还好意思空着手!”

        叶盈月转头告状：“妈，你看看我爸!还有你别听我爸瞎说，我这不是一有空，就来看您了吗？”

        “我知道月月懂事，咱儿别理他，让我看看月月带什么礼物来了？”

        “嘿嘿，您稍微等一下。”

        叶盈月又开了门出去，然后朝着莫简挤眉弄眼。

        莫简深呼一口气，在单遇泽鼓励的眼神下，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几乎是在看到莫简的那一瞬，田瑜就红了眼。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半天没说话。

        莫简依次叫了人，算是打招呼：“妈，叶叔叔。”

        叶国维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离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起身道:“小简你和你妈聊，我去买包烟。”

        莫简点点头，目送叶国维离开。

        他把带来的营养品和水果放在桌子上，然后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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