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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京郊官道上,几辆马车缓缓地往南行驶。马车看似低调,可是懂行的人一望便知马车的木材是上好的红木。

        寒冬腊月,这会儿往京城去的,多半是谁家的官眷。

        车内,四角悬着香囊和铃铛。随着马车郑筝靠着软枕,昏昏欲睡。

        乳母拢了下火盆,转头见郑筝的眼睛快要合上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胳膊。马车摇摇晃晃,确实让人昏昏欲睡。可是白日睡得多,晚上容易走了困。

        这时,马车忽然停下来,乳母轻轻地撩开车帘,发现已经到了城外,守城的侍卫,正在检查路引。

        “姑娘,到京城了。”

        郑筝勉强睁开眼睛,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甘甜温热的茶水入口,这才略微解了她的困。

        郑家是官眷,士兵自然不敢得罪,查过路引之后,就放了行。马车哒哒地走过城门,外面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郑筝好奇,看了一眼乳母,见她微微颔首,这才掀起车帘的一脚,往外面张望着。

        京城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起年货。游街串巷的货郎,也趁着这个时候,赚上一笔银子好过年。

        郑筝自幼生活在凉州,边关重镇,怎么比得了京城。她好奇地看着外面,很是欣喜。

        过了一会儿,乳母伸手把帘子拉上了。郑筝有些不高兴,嘟着嘴地看着她。

        “不是不让姑娘看了,只是这车里暖和,外面又冷,进了风是要得风寒的。过几日闲下来,让二少爷带着您到处逛逛不是更好?”

        郑筝觉得有道理,就放下了帘子。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想来是已经到了。

        乳母帮郑筝穿好斗篷,这才让她下车。已近黄昏,暮色四合,郑筝觉得有些冷,拢了下斗篷,缓步进了宅邸。

        郑家武将出身,虽然先祖有从龙之功,但是因为常年驻守边关,老宅只留家中下人看守。这回因着太子的事情,才举家回来。

        百年的老宅子,古树参天,只不过是冬日,只剩下枯枝,上面还有前几日落的残雪。

        郑家老太爷与老爷早已经在京城许久,郑夫人此番回京,带着郑家大少爷郑简与大姑娘郑筝,倒是不紧不慢。

        一家人终于团聚,自是让人高兴,因为沿途疲累,用过饭就各自回了院子。

        晚间,郑筝刚刚梳洗好,郑夫人领着绣娘就进来了。

        “后日筝儿跟着我进宫去见太后,赶紧做新衣裳才是。凉州到底不比京城,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几年前的样式了。”

        小姑娘都爱漂亮,郑筝自然也不例外,她举着胳膊,让绣娘比划着尺寸。

        “娘亲,皇宫是什么样子的啊?”

        “皇宫啊,”郑夫人想了想,“不睹皇居壮,安之天子尊、这皇宫住着天下最尊贵的人,所以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郑夫人付蓉年少的时候,也经常出入皇宫。在她看来,其实也不过如此。可是对于自小就生活在凉州的郑筝来说,用言语描述,是无法让她想象的。

        “这样啊,”郑筝歪了下头,“那大哥哥以后也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了?”

        当朝太子楚修,因为当年宫变,被先皇后叶臻偷偷送出宫去。叶家为了楚修能活命,暗中送与郑家抚养。今年才刚刚认祖归宗。

        郑夫人见郑筝还是童言童语,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筝儿噤声,”她的语气有些严肃,“有些话,就是在家也说不得的,想都不能像。太子可不是你大哥哥,以后不可以这么叫了。”

        “哦。”

        郑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让郑夫人很是头疼。重回京城,小女儿的规矩,可要重新教起来,不能与在凉州时候一样了。她知道,郑家此番转武从文,算是成功了。郑筝的规矩,可要抓紧了。

        绣娘量了尺寸,安静地站在一边,仿佛刚才的话未过她的耳。郑夫人管家有一套,只是舍不得用到自家女儿身上罢了。

        “这衣裳后日进宫要穿,让后院的抓紧些,做好了,我有赏。”

        绣娘闻言一笑。

        “婢子们不过是做该做的事情,可不敢让夫人赏赐。还请夫人放心,明日定能做得。”

        万幸大氅不过时,要不然赶制出一套皮毛的衣裳,后院的人就是整宿不睡,也做不来。

        郑家针线上的人心灵手巧,郑筝进宫的时候,看着缎面上的绣花,很是佩服她们的手艺。她今年是十四了,绣花香囊虽然都会做,可是猛一看还行,仔细瞧了,是要惹人发笑的。

        马车在嘉佑门停下来,母女二人下车换了软轿。郑筝虽然被母亲叮嘱过,可是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掀了帘子去看。只不过她看到的,是满目的红墙,与参天的古树。

        到了仁寿宫,母女二人下了轿,跟着内侍走进去。郑筝偷眼看着,果然如娘亲所说,皇宫壮丽至极,飞檐斗拱,华丽庄严。

        轻轻地巴掌声响起,这是内侍告诉宫里的人,有人来了。郑筝跟着母亲踏进仁寿宫,就看见正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庄严的老妇人。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

        郑夫人二十余年未见太后,声音有些激动。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郑筝依着昨日娘亲教的规矩,也给太后行了礼。

        “快来,到我这儿坐。咱们娘几个,哪有那么多规矩。”

        太后看见郑夫人,也很是激动,赶忙免了她们的礼,又赐了座。

        郑夫人却不敢拿大,到底把礼行全了,才带着郑筝坐了过去。

        太后握着郑夫人的手,仿佛她还是当年跟着母亲进宫的小姑娘,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

        “终于回来了,可是苦了你们了。”

        太后忽然感概起来。

        “我听皇上说。你们这次回来,就不回去了。”

        郑夫人也有些激动,红了眼睛。

        “不回去了。”

        “好好好。”

        太后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当年那起子小人,趁着我在皇觉寺为皇帝祈福,竟然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所幸上天保佑,有郑家这等忠臣,保住了我那小孙儿的性命。”

        郑筝对自家的事情,一知半解,此时也不说话,只在一边听着。

        “这是为臣的本分罢了,”郑夫人说道,“只是不知道太子现如今过得还好?不怕太后娘娘恼,到底是我多年养大的,心里一直记挂着。”

        太后闻言,又对郑夫人高看几分。本就是当作亲子养大,此时记着划清界限,反倒让人不喜。

        “自然是好的,太子失而复得,皇上喜不自胜,赏赐流水一般送到东宫,倒是修儿沉稳,只说当不得。不过……”

        说到这里,太后顿住了。郑夫人就明白,有些话,是她听不得的。

        “院子的红梅开得好,郑夫人回去的时候,不妨带几支,也算讨个喜庆。筝儿跟着彩月去剪几支回来。”

        太后这话一出口,郑家母女就明白,这话原来是郑筝听不得。

        “是。”

        郑筝在殿内正呆得烦闷,听闻可以出去,自然喜不自胜。太后身边的彩月明白太后的心思,带着郑筝和几位宫人,一道出了大殿。

        “修儿虽然是回来了,可是这宫里的人就坐不住了。眼见自己亲儿子没了希望,可就打起了修儿的主意。你是没瞧见,这些日子,这帮子嫔妃都犯了病,一个个都想见娘家侄女。皇帝倒是退了一射之地。”

        太后说话促狭,郑夫人忍笑忍得辛苦。这话,确实郑筝听不得。

        “一个个来了,穿得花枝招展的。这寒冬腊月的,也不嫌凉。往我这儿请安,看得我这个老骨头都觉得从骨子里冒凉气儿。后来索性就不见了,免得把自己冻病了。”

        郑夫人这下没忍住,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想来是年轻人火力壮,怕热也未可知。”

        太后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郑夫人的手。

        “还是与你说话有趣。”

        郑夫人闺中的时候,就是个爽朗人,嫁进郑家之后,生活顺遂,后院清净,少女时期的性子,倒是一直保持到现在。

        东宫,太子楚修知道郑夫人进宫,就带着往太后那边去。虽然他十岁上就跟在郑家老将军身边,但是郑夫人自小对他与亲生子别无二致。他自然很是想念。

        内侍怀恩闻言,刚要安排软轿,就被楚修拦住了。

        “不过就是几步路而已,抬轿子的人磨磨唧唧,还不如我自己走得快呢。”

        楚修说完,就让宫人拿来大氅,披上之后,大步出了东宫。

        怀恩错了一步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言。只是苦了其他宫人,一路小跑,气都要喘不上来了。怀恩冷眼瞧着,想着回去还要对他们多加操练才是。

        安仁殿后院,郑筝看着红梅,指了几支让宫人剪了来,彩月在一边看着,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开了口。

        “郑姑娘觉着冷吗?这出门也没带个手炉子。”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听话听音,郑筝闻言,就知道自己可以回去了。

        “倒是还行,就是看着姐姐们穿得少,别冻坏了,回去吧。”

        楚修领着人进了仁寿宫的大门,正好看见郑筝从后院拐出来。

        她一身大红色的斗篷,周边镶着一圈白色的狐狸毛,更显她皮肤娇嫩。

        楚修一时有些恍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与她怀中的红梅,哪个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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