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不变

　　难得姜玫愿意出来走走，春雪和春阳对视一眼，心道她们小心些照顾好姑娘，也不会有事，便不再劝了。

　　姜玫来庄子上，喜欢在那山坡上看落日，去往小山坡的路春雪两个也算熟悉，主仆三人走到小山坡时，只见小溪另一边，叶洵领着小马，蹲在石头上不知在做什么。

　　“阿玫！”见姜玫过来，叶洵从石头上站起来，朝姜玫招招手。

　　姜玫也有些意外，这几天，除了想姜家的事，姜玫也想过她与叶洵的婚约。父亲对她说过，当初是叶洵自己向父亲求的亲，姜玫也是自己愿意同叶洵定的亲，只是，这也是站在门当户对的基础上，否则安国公府恐怕不会同意叶洵自己求亲。想到这些，她难免有些不安，原本她是姜家嫡女，配国公府的公子不算高攀，但如今，哪怕父亲和祖母依然承认她是姜家女儿，但养女和亲生女儿自然是有区别的。

　　“叶哥哥，你怎么也到庄上来了？”姜玫走近了些，眼前的小溪并不宽，若是在夏天，趟着水都能走过去。

　　叶洵见状也上前了些，从袖里掏出个油纸包来，伸长胳膊递过来。姜玫下意识地接过来，有些疑惑的拆开油纸包，糕点的甜香飘入鼻翼，姜玫嗅了嗅，有些意外，道：“是顾大厨的手艺！”

　　叶洵点点头，道：“今天一早，我表哥让人送来的，说是淳乐公主托他带给我，转交给你的。”

　　姜玫捧着油纸包，顾不上吃，突然蹲下，痛哭了出来。桂花糕早就凉了，放的时间有些久了，香味也没有那么浓郁，但这是姜翡特意带给她的，哪怕远在宫中，她的姐姐依然念着她。

　　“阿玫，你别难过了，真正疼你的人，不管你的身份怎么变，都会对你好的。”叶洵见姜玫哭，撩起袍子，也顾不上溪水会打湿了衣裳，纵深一跃便跳了过去。可到了姜玫身边，叶洵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哄过女孩子，哪怕是妹妹，不和心意也只会大吵大闹，他头一回知道，女孩子的哭泣会这样让人心疼。

　　听到叶洵这句话，姜玫抬起头，只见片刻间叶洵已经站在面前，衣摆湿了一片，他却半点不在意，只担心的望着她。姜玫心头一暖，又有些紧张，微微仰头，道：“那你呢？”

　　“我？”

　　“嗯，你呢？我的身份变了，你会怎么对我？”姜玫微微仰着头，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阿玫，姜伯父有没有对你说过，我是自己向他求的亲，求他将你许配给我？”叶洵认真起来，他知道这个答案对姜玫很重要，“我自己求的，求的是你，不是某个刚好与叶家门当户对的姑娘，所以，只要是你就对了，不管你姓姜还是姓李、姓王，我只认你一个。”

　　姜玫没想到叶洵会那么认真的回答，但有叶洵的答案，姜玫只觉得心头安定了不少，对视叶洵的眼睛，姜玫道：“叶哥哥，那时，我也是自己愿意答应的，不是因为阿爹觉得你出身好、人品好，或是才华好。”

　　叶洵没想到姜玫会说出这番话，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他知道姜玫对他是有好感的，却没敢问过，姜玫对他的好感有多少。叶洵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姜玫也没再说话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姜玫先绷不住了，捏了块桂花糕，塞给叶洵，道：“喏，吃糕！”

　　叶洵耳根微微有些发热，连忙将桂花糕往嘴里塞，咽下一口，嘟囔道：“不如当初你分我的好吃！”

　　姜玫不由记起初识的情景，那时叶洵同她讨桂花糕吃，她惦记着给姜翡留一些，小气巴巴的只分了他几块。想着，姜玫自己也捏了一块吃，照叶洵说的，这桂花糕最晚是今早做的了，天又冷，从宫里带出来又送到这里，自然不如新鲜出炉的香甜，只是想到姜翡特意给她送来，姜玫吃完一块，又捏起一块，道；“我和公主从小就在一块儿，一块点心都是分了吃的，她成了公主还是一样，我不是姜家姑娘了也一样。”

　　叶洵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姜玫说姐妹俩的往事，姜玫也不用她说什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其实很想有个人听她说一说。

　　冬日白昼短，太阳很快沉了下去，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姜玫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说了那么多。瞧见叶洵衣摆上的水渍，姜玫也怕他受寒，住了话头，道：“天晚了，叶哥哥，你快些回去吧！回去喝碗姜汤，别受了寒气。”

　　叶洵见姜玫心情平复了下来，天晚了，他也确实不便留在这边，点点头，道：“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

　　姜玫点点头，看着叶洵原样跃过去，这才放心的往回走。

　　见过了叶洵，春阳和春雪明显感觉到姜玫开怀了不少，趁着姜玫兴致还好，春雪连忙吩咐送了些东西过来，只望着姜玫能多吃点。

　　姜玫知道，这两日春阳和春雪都为她担心，东西送来了，姜玫虽不觉得饿，还是吃了些。眼看着就是小年了，姜玫便说是想静一静，也该回府去了，可想着府里的二夫人，看着自己姑娘好容易恢复了些精神气，两人又不敢开口劝，只能想着等等再说。

　　次日一早，依然是个好天气，姜玫心情平和了不少，虽然依然不愿意想回府的事，但想出去走走了。春雪见状连忙道：“姑娘，后山有一片梅林，听小荷说，这时候梅花开得正好，不如去看看吧！”

　　听说有梅花，姜玫便也点点头，道：“好啊，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这庄子春雪陪着姜玫来过几回，但还真没在这个时节去看过梅花，因此，春雪特意把小荷叫来带路。小荷是庄子上的丫鬟，她父亲是庄子上的管事主子来庄子上小住，便将女儿安到这边伺候就盼着小荷能被主子看中，领回府上去。

　　小荷生得清秀，才刚刚十一岁，一看就是十分机灵的，春雪喊她也不怕，上前向姜玫行礼，脆生生道：“小荷见过四姑娘！”

　　姜玫点点头，道：“听说后山有梅花，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是！”小荷脆生生的应着，“那梅林就在宅子后面，就是天冷，四姑娘，小荷喊人抬个软轿来吧！”

　　姜玫只是想出去散散心，能走走最好，当下摇摇头，道：“不用了，既不远，我们走走吧！”

　　姜玫这么说，小荷自然应了下来，在前头引路，道：“路并不远，只是前些天一直下雪，路上还有些雪没清扫掉，姑娘跟着小荷便是。”

　　出了院子，沿着小径往后山走，远远地便能瞧见一片梅林，并不大，远远看去是红梅居多，前些天下过雪，白绒绒的雪衬着殷红的梅花，竟有种震撼的美。

　　小荷年纪小，又没有府上一般管事嬷嬷拘着，远远瞧见梅树，小丫鬟脚步便快了些，姜玫下意识地跟上去，没用多少时间就走到了后山脚下，那一片不大的梅林。

　　小荷指着盛开的梅花，道：“四姑娘你看，就是这里！听我阿爷说，这里原是主人家种了几棵梅树，后来，梅树种子落地，自己又长出来了不少，许多年之后，就成了这一片林子，夏天的时候，还有梅子吃呢！”

　　姜玫点点头，慢悠悠往林子里走，今年雪下得大，对这些梅树却似乎没有太多的影响，该开花依然在开花，反而因为白雪的衬托，更显得娇艳逼人。姜玫有些感触，京城也有许多养梅的人，因为梅花开在冬天，更有不少文人墨客办了赏雪赏梅的诗会、文会。姜玫也去过，当日看着精心栽培的梅花，与这天地间自生自灭的梅花，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梅树就是梅树，生在山间也好，长在园林也罢，一样开花、一样结果。

　　“姑娘若是喜欢，不如摘些梅花回去插瓶吧！”春雪见姜玫伸手轻轻碰了碰梅花，想来自家姑娘是喜欢的，便提议摘一些回去。

　　若是往日，姜玫肯定会摘一些，今日却有些感触，摇摇头，道：“它们开在这里好看，就让它们好好开着吧，等到夏天，还能多吃几颗梅子呢！”

　　本就是想哄主子开心，既然主子不想摘，春雪便不再提，道：“可惜没有带纸笔来，姑娘画画得好，若是画下来肯定好看！”

　　姜玫闻言倒是笑了，道：“看到了，便印在脑子里了，这样冷的天，若真在这里画画，可要冻坏了！”姜玫画画的不错，但她从没想过要做个绘画的大家，于她而言，画画只是喜好，只能算闲情逸趣，若是因为画画而伤到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当然，她自己也很清楚，没有那专执一物的心，她的画也只能算不错罢了。

　　在林子里转了一圈，还捡了一只冻僵了的鸟儿，太阳暖和起来，枝头的雪开始融化，姜玫捧着手里的鸟儿，道：“雪开始化了，先回去吧！”

　　一大早就出来，春雪还真怕姜玫看得喜欢了不愿意走，今日虽然天晴，却依然冷的很，她真怕冻坏了主子，听姜玫这么说，连连点头，道：“好，这会儿回去，正是午膳的时候呢！”

　　春雪自小就跟着姜玫，做到姜玫身边的大丫头，虽说是丫鬟，可吃喝从没有亏待的，更别说主子性格好，常有东西赏赐。姜玫知道春雪从来就不是贪食的丫头，只是担心她依然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罢了。

　　从梅林回来，春阳刚刚取了吃食回来，一面迎上来替姜玫解了厚重的大氅，一面道：“姑娘，这两日天晴，庄上得了新鲜的河鱼，炖了汤，正是鲜美，姑娘这些天都消瘦了，得好好补补。”

　　姜玫拿干燥的布巾将冻僵的鸟儿包好，放到暖炉旁边，这巴掌大的鸟儿一动不动，也不知能不能暖过来。听到春阳的话，姜玫戳了戳一动不动的鸟儿，不再管她，回头看桌上的菜。

　　姜玫独自到庄子上小住，可她是姜励亲自送来的，特意嘱咐庄上管事照顾好她，那管事也是人精，看着模样哪敢怠慢了姜玫，大冬天的依然变着法儿做了新鲜的吃食送来。姜玫看着炭炉上咕嘟咕嘟冒泡的鱼汤，点点头坐下来吃东西。

　　这边姜玫才用了饭，便有人来报，说姜励来了，在前厅等她。

　　姜玫微微抿唇，快到小年了，父亲应当是来接她的吧！姜玫想，父亲亲自来接，她应当回去的，可想到关氏，姜玫便提不起劲来。往常她总觉得，是关氏从来不管她，不疼惜她，她是被伤害的一个，不与关氏亲近是应当的，如今想想，她哪有资格求人家喜欢。

　　“姑娘，二老爷等你呢！”春雪低声提醒了一句，她知道姑娘的心结，可二老爷是真心疼姑娘的，姑娘若是不肯去，二爷该多难过啊！

　　姜玫轻轻吐了口气，站起身来，道：“走吧！”

　　午间要暖和些，何况就在屋子里，姜玫也没有披大氅，从小院子里出来，穿过回廊，便到了前厅，四面都有墙围着，在里面走动并不觉得冷。姜玫走进前厅，这才发现来的并不止父亲一人，另一侧主位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姜玫不曾见过，并不认识，只男子的下首，却坐着上官谨。

　　姜玫有些惊讶上官谨竟会与父亲同来，还是先上前给姜励行礼，道：“玫儿见过父亲！”

　　姜励朝姜玫招招手，姜玫走过去，只听他道：“玫儿这些天可好些了？”

　　“玫儿没事的，只劳烦父亲来回跑。”姜玫微微垂着头，走至姜励身边，感觉到父亲宽厚的手掌抚着她额头，姜玫有些闷闷的答道。

　　姜励记得，姜玫一向喊他阿爹，如今改叫父亲了，可见生分了。这本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情形，当初对帝后都和盘托出了，就希望这件事永远石沉大海，谁料到关氏从未相信姜玫是她的女儿，更不曾料到，关氏会遇到杏香，如今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姜励沉默了片刻，才拉着姜玫走到中年男子面前，道：“林兄，这便是小女玫儿。”停了停，又道：“玫儿，这是你生父林大人，这是你兄长阿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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