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恩情

　　“……”姜玫扯扯嘴角，这就没办法了，她好容易才有父亲哥哥疼爱，难道还会为了章氏看她顺眼自己丢掉吗？

　　“所以啊，她怎么看你不重要，左右咱们也不会为了讨好她，连父母家世都不要了，反正日后总是要分家的。”叶洵最终总结道，“原本祖父过世，祖母的意思便是分了家，二叔一家出去自立门户的，只是二叔说着要孝顺祖母，这事也就作罢了。我估摸着，二叔对国公府的爵位还没死心呢，一个屋檐下住着，娘子你又善良单纯，可万万小心些。”

　　姜玫懒懒的倚着，闻言不由看叶洵，道：“这时候，你不该说，我不用害怕，万事有你护着我吗？”

　　“……”叶洵是没想到姜玫会接这么一句，不过他聪明的脑袋反应快，立马接道：“我自然愿意护着娘子一辈子，可神仙还有打盹的时候呢，若是我一个疏忽，不是要悔恨终身？所以，终究是要娘子自己有所防备，才能万无一失啊！”

　　“……”说的这般周全，也是为难叶洵了，正要说话，凝碧进来福身，道：“三爷、三奶奶，院子里的人都来了，现在要见吗？”

　　原本叶洵对楠园的人也没怎么上心，他习惯了事情吩咐小厮去做，院子里的丫鬟只要收拾好屋子就够了。但有了云烟的事，叶洵觉得，这院子里的事也不能就这么糊涂，至少这些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到底谁才是她们的主子。不过到底想着姜玫有些倦了，道：“娘子累不累，若是累了，等明日再见也是一样。”

　　姜玫跟叶洵的想法一样，她刚刚嫁过来，不急着揽权，但也得让下人们知道，她是主子，不是随便糊弄的傻子，虽有些累，不过她也没打算一一去敲打，见状便道：“那就见见吧！”

　　楠园的下人都等在外面的院子里，姜玫同叶洵一道出去。对于管理奴仆这种事，姜玫不是头一回做了，贺思妍嫁到上官家之前，上官家许多事都是姜玫经手的，如今面对这些人也没有办点紧张，直接将云烟的事点了出来，道：“过去的事，到此为止，从今天起，你们都记清楚了，在这楠园呆着，你们的主子便只有三爷和我，若再有谁做出这等背主的事，自有家规处置。”

　　今日云烟的事，众人都看着，虽说三爷和三奶奶都没打云烟的板子，但她们可不是云烟那样的蠢货，听了二奶奶的话，又在三爷和三奶奶面前出卖了二奶奶，紧接着又要去勾搭二爷，怎么算，那云烟都没有好日子过。都知道做奴婢的，跟对了主子才有好日子过，跟着将来可能做世子的三爷，可不比一事无成的纨绔二爷强？众人连忙跪拜，道：“奴婢记住了，万不敢背主！”

　　姜玫满意的点点头，她也没指望立刻就能收服这满院子的下人，今天不过是敲打一番，至于真正的谁能用，谁该重用，谁又得趁早撵出去，都还不着急，日后慢慢瞧着才是。

　　新婚的第一天就在各种杂事当中混过去了，次日是三朝回门，姜玫见过刘氏，便同叶洵一道，坐上了回娘家的马车。都是开国时册封的勋贵，叶家和上官家离得并不远，若是平常，一顶小轿便足够了，但姜玫回门，叶家准备了不少礼物，夫妻俩依然是乘着马车回去的。

　　上官家人丁单薄，姜玫又是林江父子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父子俩都告了假，就在府中等着姜玫回家。互相见过之后，姜玫挨着贺思妍坐下来，姜玫母亲不在了，贺思妍作为长嫂，首先关心姜玫在叶家的情况，而另一边，林江父子状似在与叶洵说话，其实都竖着耳朵听姜玫的回答。

　　姜玫知道父亲和兄嫂都疼她，怕她受委屈，她在叶家也过得安稳，当下也没有夸张，老老实实地说了。

　　听女儿这么说，林江父子放心了些，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得感激叶洵，在父子俩看来，自己姑娘自然是最好的，姜玫嫁了叶洵，分明是叶洵占了便宜。

　　虽然几人的想法仿佛不大一样，但至少看着姜玫平安喜乐，屋子里的气氛还是热闹友好的，偏在这时，外头通报林姑娘来了。姜玫抬眼看去，果然见得林秀云从外头进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头上没戴珠钗，只用同色的绸带束了，整个人仿佛一朵盛开的油菜花，虽不如牡丹端丽，也不似幽兰雅致，却也让人眼前一亮。

　　见到林秀云，林江和上官谨都微微皱眉。这林秀云是林江兄长的女儿，她父亲死得早，其后母亲也改嫁了，林秀云跟着大伯过活，本来与上官家没什么关系，偏偏上官谨成亲时，林秀云随伯父伯母进京参加婚礼，之后便赖在上官家不走了。

　　姜玫知道，父亲祖籍淮南林家，当然，林家在淮南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只是个寻常乡绅，而父亲与本家之间，似乎有些恩怨，后来入赘上官家，与林家便再没什么往来。父亲与林家的恩怨，姜玫没有打听过，只是虽有仇怨，但也有恩情，比如林秀云死去的父亲，再比如林秀云的伯父，因此，林秀云抬出她死去父亲的名头，要求上官家收留她的时候，父亲和兄长都无法拒绝，于是，林秀云在上官家一住就已经将近一年了。

　　“秀云见过小叔，见过哥哥嫂嫂，见过妹妹！”林秀云虽没了父亲，母亲又改了嫁，但人却依然活泼又爽快，一叠声的喊人，向姜玫道，“一大早便想到妹妹要回来，光顾着给妹妹妹夫挑礼物了，这才迟了些，妹妹勿怪！”

　　姜玫心里翻了个白眼，一个屋檐下住了快一年，姜玫还不知道林秀云什么个秉性。倒不是说林秀云坏到什么程度，而是，眼珠子一转，便算计着人，还往出掏东西，更不用提所求有多少，姜玫连问都不想问，左右也没打算答应她什么要求。

　　姜玫只应了一声，林秀云却主动上前来，接过丫鬟手里的盒子，递给姜玫，道：“妹妹看看，这是姐姐特意挑的，妹妹看看可喜欢！”

　　到底是亲戚，上官家叫林秀云住着，本就是还恩，若是让人说她瞧不起林秀云，反倒不美，姜玫耐着性子接了盒子。打开看，只见一尺来长的盒子里，放了一支步摇，要说这步摇不值钱倒也不是，只是，拿着家里分下去的份例再来送她，还不如自己绣张帕子呢！

　　话虽如此，姜玫道了谢，表示对林秀云心意的感激，便等着她坐下好好说话。偏偏林秀云送了她礼物，听她说了感谢的话，便娇笑着转向叶洵，道：“我也给叶公子备了礼物呢！”

　　说着，将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亲手递给叶洵，道：“这是我亲手绣的，我绣艺不如妹妹，公子莫嫌弃。”

　　林秀云这般作为，不仅姜玫，林江父子更是顿时黑了脸，那荷包虽不如步摇贵重，但绣的是并蒂莲，还口口声声亲手绣的，这算什么？当场对堂妹夫表白？

　　林秀云跟姜玫是堂姐妹，姜玫出嫁了，虽没有礼数要求林秀云给姜玫送礼，但她给姜玫送个礼物也就是表达姐妹情谊，旁人也要夸一声懂事有礼。但说给他送礼，叶洵本以为是顺着姜玫那么一说，谁料到林秀云还真给他备了礼物。

　　叶洵跟女子接触不多，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常识，荷包本是女子的饰物，除非表达情意，否则哪个男子会收女子的荷包？叶洵连姜玫的荷包都没收过，更别提这莫名其妙跳出来的林秀云，叶洵摆摆手，道：“林姐姐的绣艺，自有将来林姐夫去评判，叶某不敢越礼。”

　　叶洵话音刚落，林秀云脸色就白了白，叶洵说他不敢越礼，就是骂自己越礼了？林秀云在上官家住着，虽说寄人篱下，可她父亲对小叔有恩，上官家自不会怠慢了她，是以她还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顿时眼眶就有些发红，道：“叶公子怎可如此侮辱我！”

　　“你自己送上门来，用得着谁侮辱你吗！”姜玫已经憋了一口气，瞧着父亲的面子，瞧着林秀云的面子，林秀云在上官家住了快一年，她别说欺负林秀云，平时还有意护着她。可林秀云倒好，她新婚回门，林秀云送她夫君并蒂莲荷包，这是什么意思别说林秀云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不懂，叶洵都表了态了，她要是忍气吞声，就对不住叶洵了。

　　“我哪有什么意思，是你们……”林秀云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林家在淮南只是个小家族，林秀云的父亲过世之后，林秀云就跟伯父伯母过活。本来林家就不是世家大族，伯父伯母更不会带她到处走动，是以，林秀云虽没受过什么苦，却也没什么见识，这也是去年进京之后，林秀云会想方设法赖在上官家的缘故。

　　“林秀云，你知道，你父亲对我有多大恩吗？”林江是个念旧的人，否则，在林家当年那般逼迫之后，不会还保留着一分感情，更不会对林秀云的父亲和伯父多有照拂。只是，若就此以为林江没原则的重情，那就大错特错了，若不明是非、优柔寡断，林江也做不到如今的地位。

　　“我、我不知道。”对上堂叔微带愠色的脸，明明不似父亲在世时一般暴怒的模样，但林秀云偏偏生出无穷的惧意。

　　“当年我父亲死得早，族里夺了我家财产，家中贫寒，你父亲每日分一个馒头给我。”林江说得平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父亲赠我十三个馒头，我用多少餐饭可以还清？”

　　林江仿佛平淡的问话，林秀云却吓得缩了缩脖子，林秀云虽然不聪明，但在父亲过世母亲改嫁之后能在林家过下去，多少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她在林家住着时，总是不断地试探着林家的底线，想多得些好处，来了上官家也是一样的，她的依仗，无非是父亲对林江有恩，看着林江的面子，上官家也不会将她如何，却不曾想过，再大的恩情，总有耗尽的一天，到那时，她什么都不是。

　　“我，我说差了，这是送给妹妹的，祝你们夫妻同心、百年好合……”林秀云早早没了父亲，母亲又抛下她改嫁，察言观色随机应变是她活下来的手段，听了林江这话，林秀云脸白了白，哪敢再耍什么心眼，将手里的荷包塞给姜玫，“我还有些绣活没做完，先回去了……”

　　林江看着林秀云面色惨白的跑了，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为父欠了他家恩情，叫你们受委屈了。”

　　姜玫摇摇头，骂回去了就谈不上委屈，只是到底忍不住担忧，道：“父亲，秀云堂姐年岁渐长了，就这么在府上住着也不像话。”

　　这个林江也知道，林秀云非要留在京城，无非瞧着上官家富贵，想过富贵的好日子，更想借着上官家，攀个好人家。只是林秀云想攀个高枝，人家高枝为什么要低就呢？林秀云看得上的，人家瞧不上林秀云一个借住在上官家的孤女，想攀附上官家求娶林秀云的，林秀云又瞧不上人家，所以，哪怕贺思妍想替林秀云说个人家，也一直没成，只万万没想到，林秀云自己倒看上叶洵了。

　　听姜玫这么说，林江点点头，道：“玫儿说的有理，她渐渐大了，既要留在京城，就早些说了人家嫁出去，阿谨媳妇，这事交给你去办了。”

　　贺思妍嫁到上官家以来，公公明理丈夫爱重，就连小姑子也是明理懂事的，除了林秀云时不时给她找些麻烦，实在谈不上什么不顺心的。投桃报李，上官家待她好，贺思妍也处处周全，想将家里经营好，只是提到林秀云的亲事，贺思妍还是头痛。

　　林江也知道林秀云闹了不少幺蛾子，就在这亲事上面，贺思妍费了不少力气，最终林秀云油盐不进，今日还闹出这一场闹剧来。林江对林秀云也少了些耐性，道：“你留心着，若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到时回我一声就是。至于林秀云那里，你跟她说，我说的，嫁人或者回淮南去，由她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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