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贰壹初夏

“起来，去另一边看看，别那么懒惰。”西里斯一手借力，轻松地撑起身，快速整理一下衣服和头上的草，然后递出一只手伸到莉亚面前。

        她秀眉微戚，嚷嚷着不满地把手臂移开露出白晢的脸容，阳光细碎洒在她上面，棕色的睫毛根节分明，海蓝的眼眸清彻动人，脸上纤幼的绒毛闪着金光。西里斯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端详她的脸，他发现莉亚很爱涂正红色的口红，几乎上学大部分时间都是这种颜色，奇怪地他丝毫不觉得张扬，还意外地和她的头发显得合衬；脸上抹上淡淡的腮红，銀发尾端齐整得像是一刀剪下去，发丝稍稍弯曲，随性又带点风情；她喜欢把右侧的头发挠在耳后，露出耳钉，有时候会用几只彩色的夹子别住头发；手上总是带着一条红绳，上面有一颗小小的闪石，只是西里斯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

        “起来吧。”西里斯重复，声音低沉和厚，如沐春风。

        莉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手，恰恰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他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指甲粉粉的，整整齐齐，看上去坚定有力。透过指缝她能看到逆光而站的西里斯，光影流转在他脸上，怪异地有些梦幻。她忽然觉得他是那样的挺拔傲然，犹如希腊神话中的波塞冬，精致又狂野放纵，矛盾又吸引。她注意到他嘴角的一抹笑，带点期待和戏谑；他的眼神深邃专注，似是已经把她看穿；他的呼吸起伏轻缓不急，又慢慢将她的烦躁不安抚平。

        她伸出手，缓缓搭上西里斯的手。一阵暖流从相触的指尖传到心尖，令她整个人暖洋洋的，如漂浮在海洋，放松又惬意。男孩的大手温暖而干燥，带着源源不断的力量握着她的手，轻松用力把她拉起，又随意伸出另一只手帮她挑落头上沾到的青草。莉亚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整理头发，却发现他的手捉得格外的紧，而且没有松开的意思。

        “走吧。”西里斯声音如羽毛般，轻轻挠在她耳畔，“别发愣了。”

        莉亚跟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慢吞吞的走，呆呆地盯着他们相握的手。她记得自己以前也牵过别人的手，小时候丹尼尔爱带她四处乱跑，从家后面的公园到伦敦车水马龙的大街，他的手有薄茧却稳稳捉紧她，令她感到安心，那是她第一次的牵手；十三岁的暑假，她随玛琳娜去了一个在小区的派对，认识了个红发男生，他牵着她溜出五光十色觥光交错的大屋，去到一个静寂无人的公园看星，即使他们以后没有再见过面，她却记得他的手如那夜的风一般清凉，那是她第二次牵手。

        第三次是现在，只是，西里斯的手和他们都不同。

        他的手很温暖，让她想起休息室里烧得正旺的炉火，啪嗒啪嗒，阵阵暖风吹过令人舒服得快要睡着；他的手很干燥，让她想起寝室里床头的几瓶干花，阵阵淡香，每天都美丽地纵放着。她牵着他，与之前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同，她现在头脑混沌，心脏不停噗噗跳，似是要奔出来了。种种想法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究竟为什么要牵她的手呢？他是不是喜欢她？还是他忘记松开了？他是在试探她？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他是不是曾经也这样牵过很多女生？她什至能感到血管不停在扩张，血都都冲上脑袋，手心微微发热和出汗。

        她懊恼地咒骂一声，内心不停挣扎，犹豫半晌，逼自己挂出个自然的笑容才佯装轻松地问：“你牵着我是什么意思啊？”

        走在前头的西里斯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捉了捉头发，转过头张了张口，眼中带点迷茫，两耳耳尖红通通的，双颊带极淡极淡的泛红。女孩的手柔弱如无骨，丝毫不觉她打魁地奇的狠劲；又稍稍冰凉，像夏日第一口冰淇淋般沁人心扉；微微湿润，让他想起开学在火车时赞赏女孩时她的惊讶无措和魁地奇比赛后的兴奋狂喜。

        西里斯·布莱克第一次牵女孩的手，却意外地发现他贪恋她手上的触感和温度，不想让她离开自己了。

        他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孩，慢而坚定地说：“我只是不想放开。”

        我只是不想放开。

        短短七只字让莉亚不停在心里重复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却是再也藏不住，就连周围的一切都在这刹那间改变，山坡变得生机盎然，阳光变得柔和，风变得清凉，西里斯从遥不可及变得近在咫尺。

        “噢。”莉亚摇了摇他的手，傻呼呼地应：“好吧，那我淮许你牵着吧。”

        西里斯弯起嘴角，露出好看的酒窝，带着无尽的笑意说：“你可是答应了。”

        “走吧。”莉亚踏前几步，并肩走在西里斯旁边，语气轻快地说：“我带你去看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她踩着低跟小皮鞋，走过遍地野菊和弯弯曲曲的小道，小道上有高耸的白桦树，抬头看去绿油油的一片，风一吹，又有几片落叶飘在他们附近。再一拐弯，映入眼帘便是个波光粼粼的湖泊，湖水在阳光照耀下变得蓝蓝绿绿，白皑皑的云朵如同浮在水面般荡漾，平静祥和。

        “我更喜欢这里，相比起黑湖。”莉亚说，欣赏着西里斯的侧脸，棱角分明，五官俊秀，“这里给人的感觉较舒服，没有那么阴沈，不是吗？”

        “嗯。”清丽的声音传来使他侧头，一瞬间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眼，四周黯然失色，他大概连她说什么也搞不清楚，便口中喃喃：“很美。”

        西里斯心思千回百转，指尖不停玩弄着青草，有些无措茫然，苦恼着此刻是否该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他应该先计划好每一步才跟她说，不然现在冲动地牵了她的手，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额上发丝被风轻轻挑起又落下，眼珠子不知道在看哪儿，最后他把牛仔外套脱下，捏在手中复又扬了扬，小心翼翼地披在莉亚身上。

        犹带着余温的麻瓜样式外套搭在莉亚身上，熟悉的味道向她扑去，包围着她。清清浅浅，一如魔药课的、比赛后的，有时候什至坐在他旁边也会隐约嗅到的味道现在向她袭来。莉亚身子僵住，抵抗不了，脑海中搜索着词汇，最后憋出一句：“呃我不冷，今天有点热。”

        “噢，是吗？”西里斯挑眉，尴尬地笑两声，撇撇嘴，“詹姆教的，他说莉莉觉得这样很贴心。”

        “因为那是冬天！谁在大热天会需要一件外套？”莉亚噗哧一笑，无奈地看着他，然后又古怪地问道：“你竟然去请教詹姆？他可是追了莉莉六年才成功，这至少说明了一些事情吧。”

        “没有！”西里斯连忙心虚地摆手否认，忍不住稍微涨红了脸，“我才没有问他呢！是有一次在寝室听他说的，他自己回来不停在嚷嚷，说给了外套后莉莉笑得有多甜蜜幸福，又称赞他，从此以后他们每次约会他都会拿件外套出去。”

        “哈哈，这很詹姆。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也是这样可爱，你脸红的样子真是难得，学校怕是没有多少人看过吧。”莉亚笑语盈盈，忍不住伸手柔柔地揑了把他的脸，“你看，你竟然让我揉你的脸。”

        “因为是你才可以。”西里斯艰难地打开嘴巴闷闷地道：“要是其他人我早就不理他们了。”

        莉亚双颊泛红，轻飘飘的说了句花花公子。相触的肩膀传来温热的感觉，她才敢告诉自己他正在旁边。她轻轻靠在他身侧，歪头看着面前的一切，花香沁人、鸟语宛转，却都没有身边少年来得真实。

        “我送你回去吧。”西里斯再一次把手伸出来，递到她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爽快又坚定地把手给他，紧紧握住，任由他带着她不停走，她什至觉得即使他要领她去地狱深渊，她也会去的。

        “过来。”他大手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胸口，摸了下她头顶，低低地说：“再见。”

        “你会再来找我的，对吧？”

        “当然了。”

        莉亚在关上一瞬把后背贴在木门，大口大口呼着气，慢慢滑坐在地上，刚才的淡定自若都消失殆尽，忍不住压着声音笑出来和尖叫。她简直不能相信今天发生的事，那个一向高傲自大的少年竟然主动牵她的手，又跟她说些极其暧味的话。他是西里斯·布莱克啊，是几个月前与她大吵一架的人，是和她一起上课写论文的人，是在她受伤后安慰她的人，也是让她心动的人，此时此刻，他们如此接近，什至关系也改变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梦幻，是她梦里都不敢奢求的，但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嘿！西里斯·布来克！”

        走在大街上的西里斯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上方扬起，抬起头，看见莉亚走出露台，把头伸出来，银色脑袋晃啊晃，在夕阳的照耀下尤其亮眼，他倏地觉得这像是莎士比亚戏剧中茱丽叶的窗台，年轻的女孩偷走出来看望自己的情人。

        他的茱丽叶弯眉灿笑，狡黠地大喊：“你也太随便了，我才不接受呢，你欠我一个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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