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净」

“本次任务目标为一只一级咒灵，任务地点有两名少女被困，请优先解救他们。这只咒灵的术式经窗的检测为······”

        从面前的建筑里走出两个互相搀扶的身影，是和我们差不多岁数的高中生，穿着和五条悟差不多的校服，身上裹着厚厚的尘土，还有许多的擦伤。

        他们颓废地低着头经过我们，阴沉着脸，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

        “行了，剩下那些不重要。”五条悟直接打断辅助监督的话，一巴掌拍到辅助监督肩上。

        “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避免建筑物的损坏！”辅助监督低着头，仿佛豁出去了一样说着。

        “走吧。”五条悟轻拍我一下，完全没有理辅助监督。

        好惨哦······我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你跟紧点啊，丢了怎么办？”五条悟走在前面,背对着我挥挥手，喊道。

        “哦！”我紧跟两步，然后拽住五条悟的衣服。

        “咒灵在哪里呢？”我问他。

        “我看看啊。”五条悟把墨镜摘下来，然后真的做出远眺的样子来。

        “啊，在那边。”他一副了然的样子，然后把墨镜塞到我手上。

        明明隔着墙啊他怎么看到的？

        可是我没敢吐槽，只是默默地接好墨镜。

        “轰隆！！”

        一只丑陋的，看不说形状的，长着好多条手和眼睛的物体破墙而出，保持高速向前蠕动。

        是的，蠕动。

        因为它没有腿，整个就像一只巨大的肥虫。

        原来咒灵除了蝠鲼那样的还有别的形状啊。

        又丑又恶心的。

        它吼叫着：“啊啊啊啊啊呀女人都去死！！！啊啊··啊啊··讨厌女人······”

        他的速度比我认知中的所有东西都快，只用了一瞬间就到了我们的面前，然后撞到了我们面前仅仅几公分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

        “那是什么？”

        五条悟轻笑了一下：“我的术式。”

        然后五条悟轻轻一抬手。

        “赫。”

        唰——

        一道红色的，不，一道黑色的光将这个丑陋的东西穿身而过，快得让人无法分辨。

        咒灵在那一瞬间被结束，巨大的身体压倒了一片墙体，最后慢慢消失，连痕迹也不曾留下。

        “这就结束了？”我歪歪头。

        也太快了吧。

        “当然啦～五条悟大人出手，一秒解决。”五条悟笑嘻嘻的。

        “那他们两个人怎么受伤了？”

        “那是因为他们太弱了嘛。”

        “是吗，真可怜。”我说道。

        两个人被打成那个狼狈的样子灰溜溜地逃出战场，五条悟却一个人在几秒钟内解决了。

        真可怜。

        “好啦，那两个人在哪里呢？”五条悟把一只手挡在额头上，然后踮起脚幼稚地左看右看，然后收敛了笑容。

        “怎么了？”

        “有一个好像死掉了。”他声音低沉了一些，拉上我向建筑的深处走去。

        渐渐地，我们听见了一阵哭声。

        “未子！你醒醒啊！”

        “未子！！未子！！”

        是两个年纪和我们差不多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血染红，又干结成黑色，仰面躺着，另外一个在她身旁大哭。

        我蹲下来才看到，她已经失去了双腿，地上还留有一滩黑红色的，黏糊糊的血。

        一看就知道已经死透了。

        我只好将手抚上那个女生：“别害怕，怪物已经死了，我们来救你了。”

        可是她丝毫没有理我的意思，只是哭的那么伤心，让我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我在她身边蹲了一会，再次伸手，打算劝劝她：“喂，我说你要不还是······啊！”那个女生朝我猛扑过来，五条悟飞快地拉了我一把。

        “你们，你们！明明可以那么快的杀掉那个怪物，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呢？！你们只要早来五分钟，而不是派那些废物来，未子她就不会死了！！未子她就不会死了啊！！！她······”女孩子怨恨着，却连话都说不完，就又陷入了哭泣中。

        我被她凶狠的样子吓了一跳，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平复了好一会的心情。

        五条悟在我旁边毫不避讳地说：“要不我们直接出去，让那些辅助监督进来善后就行了，反正她又不识你的好心。”

        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再次蹲了下来。

        这次她又扑了过来，抓住了我的衣领。

        而我给了她一个拥抱。

        “未子一定是你很好的朋友吧，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救下你们真的很抱歉。”我轻轻说，尽量展示自己的诚意。

        “光抱歉有什么用啊！？”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到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到我身上。

        “为什么你们不能早点来？为什么！！就只是五分钟啊！！未子······”

        我轻叹一口气。

        又是一个可怜人。

        可是这不是我们的错啊。

        于是我没有丝毫愧疚感地抱着她安抚。

        她的拥抱像个小孩子一样，连无助的声音也是。

        “想不出来的话，就先哭一会吧。”我顺势跪到那摊血迹中，让那个女孩子哭的更舒服些。

        女孩子背对着我，我就看着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真可怜啊。

        花一样的年纪，却因为这样的意外死掉了。

        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好可怜。

        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哭声渐渐变小，我听到她小声地说：“对不起。”

        声音轻的好像一片花瓣在飘落。

        “没什么。未子死了，但是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要更加的珍视生命。”

        “······嗯。”

        “可以出去了吗？这里需要做一些善后工作。”我问她。

        “能不能······让我再陪未子一会？就一小会。”

        我松开怀抱：“可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站起来的时候我感到我的连衣裙因为沾满了血，变得沉重而湿黏，膝盖也跪得很痛。

        所以和五条悟向外走的时候，我又一次习惯性地拉住了五条悟的衣角。

        “抱歉，有纸巾吗？我想擦一下手。”

        “五条少爷，白川同学这是······”辅助监督一副受惊的样子。

        确实，我现在身上都是血，白裙子都染成了红的，像一个杀人犯一样，确实很吓人。

        五条悟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愉快：“让你拿纸巾呢，没听见吗？”

        “······是。”辅助监督乖乖递过来纸巾，我接过纸巾，把手擦了个干净。

        “你先回高专？”五条悟问我。

        “诶？为什么？”

        “衣服脏了。”

        我双手捏起裙角看了看：“哦，没关系，可以去买一件新的。”

        反正这么多血应该也洗不干净了。

        “对了，你看这个。”我从口袋里翻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给悟看。

        “是在抽屉里找到的。”

        五条悟接过去看了一眼：“这张卡额度很大，是用来运转盘星教的吧。”

        “那这张呢？”我又把另一张卡给他看。

        “这张可以自己用。”

        “那就把那张给杰吧。”我把那张黑卡递给五条悟。

        然后我又和五条悟去了别的地方做了好几个任务，任务结束又去买了新的衣服，现在我们已经身处咒术总监部。

        “哟，夜蛾，我来救你啦！！”五条悟隔着栏杆欢快地喊道。

        里面的大汉一脸黑线：“我可以自己解决，不需要你来救。”

        “可是你自己还要浪费那么多的口舌。我来的话，省时又省力，不是很好吗？”

        特殊材质的栏杆被打开，大汉走了出来。

        我低下头，乖乖地说：“老师好。”

        这个老师，真的是那种做羊毛毡的心灵手巧的人吗？怎么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看起来好凶的样子······

        我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同时开始胡思乱想。

        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打量我一下，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怜悯与哀愁：“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诶······老师是怎么看出来的？”五条悟问道。

        夜蛾说道：“以前的百穗很少做出这样低着头，垂着眼的表情。”

        “诶，那倒是。”五条悟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起我的下巴：“以后有我罩着呢，也没必要低头啊。”

        “你这是······”夜蛾老师看着五条悟，皱起了眉头。

        “今天过来其实是和高层商量让他们撤掉黑网上的悬赏的。”

        “可是当务之急难道不是······”

        “小川你不打算找记忆了，是吧？”五条悟问我。

        “嗯。”我点点头。

        然后五条悟就挑挑眉，一脸胜利了的样子看着夜蛾老师。

        夜蛾老师愣了一下，然后说：“悟，你有和天元大人商量吗？”

        “我和小川商量了。”

        “也就是说天元大人不知道这件事？”

        五条悟的语气不爽了起来：“干嘛非要他知道？这又不是他的记忆。”

        “可是百穗和天元大人做了交易，需要遵守约定。”

        “那算什么交易？这分明就是诈骗！天元他一千多岁的人了，还去骗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五条悟毫不留情地说。

        夜蛾老师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五条悟也错愕了：“我可是六眼啊老师！怎么可能一直不知道？”

        夜蛾老师叹了口气：“这件事是百穗自己同意的。”

        “她自己同意去死吗？我不信。”五条悟立即反驳。

        夜蛾老师这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什么去死？”

        五条悟冷笑了一声：“哈！老师你也不知道！对天元的灵魂进行操作的方法不是你告诉她的吗？”

        “那本书是天元大人让我转交的。”

        “是吗？使用那种方法的话，小川会死的。”

        “······真的？”

        “你们都这么问！骗你们有什么好处吗？”五条悟抱着胳膊，扬起头。

        “我需要和天元大人再确认一遍。”夜蛾老师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行啊，正好老师能直接和天元直接联系，省得麻烦。”五条悟让开道，让夜蛾老师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果然是谁也没告诉，真是卑鄙的家伙。”五条悟气呼呼地朝我叉腰。

        “别生气啦～”我伸出手安抚性地摸摸五条悟的胳膊，好像抚摸猫咪一样安抚他。

        “悟，天元大人要直接和你联系。下午还有任务吗？”夜蛾老师过来说。

        “没任务，但是我有事。”

        夜蛾老师又走回去继续打电话，过了一会挂了电话走过来。

        “今晚八点，天元大人要见你。”

        “哈？今晚不行诶。”

        “为什么？”

        “今晚是我的私人时间啊，你和他说明天再见好了。”五条悟心安理得地说。

        老实说，这样僭越的语气，真是让我吓了一跳呢。

        那可是老师诶！

        可是夜蛾老师只是拧起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再次拿起手机。

        “我们直接去找高层吧，先不用管夜蛾了。”

        “那一会儿夜蛾老师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反正我又不会丢了，他又不是回不去。”

        “那好吧。”我抿抿嘴，牵上他的衣袖，和他一起丢下了夜蛾老师去找高层。

        可悟说是有事和高层谈，我却全程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只知道那些苍老而满怀恶意的声音躲在帷幕后。

        与天元什么的不同，我能感到这群人的目的很纯粹：要我死。

        我没有能让他们发出通缉令的把柄，所以他们就在黑网上放了令人咂舌的高额悬赏金要我的人头。

        我才知道如果站在我身边的不是悟，那我会在踏出高专校园的那一刻就被碎尸万段。

        我才知道这一路上有许许多多的人躲在暗处，拿着刀叉剑戟等着五条悟离开我一步。

        想让我死的人原来有那么多。

        普通人，咒术师，诅咒师······各种各样的身份，各种各样的立场。

        所以以前的我到底是怎么混到这一步的啊！这也太失败了。

        但是悟很强硬，几乎是在用威胁的态度和高层说话，让高层撤掉悬赏。

        高层的态度也非常强硬，与五条悟僵持了许久，最后扔出个盒子来，说，只要我戴上这个，他们就撤掉悬赏。

        盒子里是金属制的颈环，手环，脚环，带着奇怪的黑色花纹，虽然没有锁链，却都留出了可以与锁链相连的扣环。

        我拿不准主意，于是去问悟：“这是什么？”

        五条悟脸色阴沉，看都没有看我，直接拿过了盒子要扔回去，砸到了高层头上：“这鬼东西你怎么不自己戴？”

        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高专，盘星教，五条家都有我们的人。”

        五条悟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你不是保证她不再接触咒术吗？那戴上这个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心虚了？”帷幕后的声音带着恶意。

        我都能听到五条悟磨牙的声音了。

        为什么那么生气？

        很吓人的。

        我悄悄地躲在他身后疯狂扯他袖子。

        最后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最后说一遍，把悬赏撤掉。”

        “什么时候她带上了「净」，什么时候撤掉悬赏。”

        “······你信不信我把这里整个炸掉？”

        “这里炸掉总比这个世界炸掉好。”

        五条悟阴沉着脸，僵持了一会还是拿上盒子大步带我离开。

        刚走出门，他就停住了脚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整个人靠在椅子靠背上，胳膊也搭在上面，整个人松弛下来想事情。

        我在一边坐下，打开盒子，把那些奇怪的环拿出来玩。

        “小川，你以后想去哪里呢？”他问我。

        “去哪里？必须要去哪里吗？不能留在悟的身边吗？”我歪歪头。

        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洒到他的脸上。

        他仰头看着天，笑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慵懒。

        “倒也可以。”

        然后又不说话。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想要留在我身边？”过了一会，他又问我。

        “因为喜欢你啊。”我轻飘飘地说，尾音带一点喜悦的上扬。

        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要靠近，想要一直待在悟身边，想要看着悟，永远永远。

        “喜欢？哪种喜欢？和喜欢你房间里那些小玩意一样的喜欢？”

        这个啊······

        我想了想，然后否定了。

        “应该不是。”

        “那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我不知道。”我想了想，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么说吧，你想和我恋爱吗？”

        恋爱的话，是不是能离悟更近一些呢？

        那自然是很好的。

        想知道悟别的时候的样子，想和悟靠的更近一些······

        ——这些大概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吧？

        “想。”我点点头。

        五条悟轻笑了一声。

        笑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川。”

        五条悟突然很平静地叫我名字，然后一只手按住了我的后颈，另一只手按在我的手上，向我靠近。

        他苍蓝色的眼睛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他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

        我猝不及防，在那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用尽所有的力气推了他一把，他本来就没用力，正好顺着我的力退开。

        还好，差一点我就要今天第二次被强吻了。

        我“噌”地一下子站起来，怒视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强吻别人！”

        可是他的眼里丝毫没有愧疚，坦荡地望着我。

        “还有谁？杰吗？”

        “还有你！！你也是啊！！”我跺着脚，生气到说不清话。

        “我又没真的亲到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可是你连问都不问就随便往我脸上靠近！！”

        “所以你是在害羞吗？”

        “不是啊！！我是在生气啊！！生气你不懂吗？”我气的脸煞白煞白的。

        “不是你说想要和我恋爱的吗？”

        一阵寂静。

        是哦，我刚刚明明说了想的。

        可是我的第一反应却是愤怒，而不是欣喜。

        “所以说小川的对我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五条悟笑着下了这样的结论。

        “那我对你是什么喜欢？”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我又重新坐到他身边，陷入了苦苦的思考中。

        我对悟的「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还没等我想清楚，五条悟就把我怀里的盒子拿走，把里面的金属环拿出来端详，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纠结呢。要是杰在就好了，我可以把这些思考都交给他。”

        “你现在也可以给他打电话。”我说。

        “是啊，可是我总不能什么事都给他打电话吧，他现在烦得很。”

        “那就只能自己想了。”夏油杰以外的别人大概是不够格替五条悟做决定的。

        “嗯，是得自己想了。以后还有好多的事，说不定我都得自己想了。啊～想想就烦。”五条悟长叹一口气。

        “为什么？”

        “因为杰好像不想做咒术师了。”

        “因为要照顾我的盘星教？”

        “不是，最起码不只是那个原因。唉呀，其实我也没搞懂到底是为什么，但我心里有一点直觉。”

        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其实自己想也没什么，如果什么事都让别人帮忙的话，悟就永远是小孩子了。所以这是一个开始，有了这样的开端，以后悟就会渐渐地变成一个独立的大人。”

        “这是好事。”我最后下了这样的结论。

        五条悟扑哧一声被我逗笑了：“你在说教我？”

        我皱着眉摇头：“不，我在安慰你啊。”

        “是吗，那你成功了。我被你安慰到了。”五条悟笑的更开心了。

        “那就好。”我回答道，然后也浅浅地笑了一下。

        五条悟把手里的颈环打开，然后问我：“小川，你愿意戴上吗？我保证，不久就会摘下来的。”

        我恍然意识到什么。“刚刚如果我害羞了，是不是就不用戴这些东西？”

        五条悟大大方方地承认：“是。”

        “为什么？”

        “因为那样我可以和你寸步不离，就不用害怕刺杀了。”

        “现在不也是寸步不离？”我用手比了比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就十几公分吧。

        “现在不是哦。寸步不离是比现在还要近的距离，而且是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都要那么近。”五条悟否认了。

        “那······好吧。”我乖乖仰起头，五条悟的手伸过来，冰凉的金属与我的皮肤相触，然后他咔嗒一声把颈环给我扣好，手环和脚环也是同样的步骤。

        都扣好之后它们开始慢慢收紧。

        我吓了一跳：“悟！”

        “别害怕，正常呼吸就可以。”

        它们最后完美地贴合我的皮肤，紧紧地箍在上面。

        然后我感到难以呼吸，这些金属环的位置传来被烧灼的痛感，身上各处则是说不清的痛楚，眼前是一阵眩晕。

        仿佛血液的流动都被阻断。

        我忍了两秒钟，还是没有绷住痛呼出声。然后我果断地遵循自己的本能，双手扣住颈环，想要拉扯它。

        但是悟在我脚边蹲下，按住了我的手。

        “小川，别害怕，看着我，把情绪平复下来，缓缓地呼吸。”

        好难受。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眼泪瞬间将我的眼眶填满。

        五条悟只好只用一只手按住我的双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给我擦眼泪。

        “小川，看着我，把情绪平复下来，不要想那些难过的事。”

        可是真的好难受。

        “小川，看着我。”

        五条悟把我不断涌出的眼泪擦掉。

        他的声音平和冷静，与平常带着翘音的感觉不同，像有魔法一般指引着我。

        我努力地照他说的做，浅浅地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看着五条悟。

        泪眼朦胧间，我只看到一片蓝色。

        是的，只看到一片蓝色。

        他眼睛的颜色。

        是那么漂亮，那么纯粹的蓝色，像一片大海。

        我的注意力被分散了，疼痛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我的呼吸渐渐平稳。

        他松开我的手，坐回到我身边，然后和高层打电话，意思无非是我已经戴上了，让他们把悬赏撤掉。

        又过了一会儿，我才说的出话来。

        “好些了？”他问我。

        “嗯。但是我好累，没有力气。”烧灼感和痛感依旧在，我的呼吸依旧没有那么顺畅，眼前依旧是晕乎乎的——只是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而已。

        我向后靠住椅背，手轻轻地抚摸着颈环，上面有很多花纹和凸起。

        这里的反应最明显，烧灼感强烈的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的脖子勒断。

        “这是正常现象。”

        “嗯。”我轻轻应答着，呼吸清浅，一眨眼还感觉到眼睫毛上全是泪水。

        现在没力气说话。

        我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的。

        “想吃冰棒吗？”他问我。

        “想。”我秒答。

        五条悟笑了，像哄小孩似的说：“那你别乱动。”然后我看到他走过马路去买了两根冰棒。

        都是橘子味的。

        “悟喜欢橘子味的冰棒吗？”

        “你不喜欢吗？”

        我顿了一下：“喜欢。”

        然后五条悟把冰棒隔着包装戳到了我脖子上。

        “喂！”我无力地伸手想打掉他的手，他却提前一步撤走了。

        “有舒服一些吗？”他笑着问我。

        “嗯······有点吧。”我实话实说。

        他却没有再将冰棒往我脖子上戳，而是撕开了包装。

        我也撕开包装，舔了一口冰棒。

        橘子味的，还不错。

        我垂下眼，安静地把一整根冰棒给吃掉。

        没想过戴这个会这么难受。

        早知道会这么难受的话······

        悟让我戴我还是会戴的。

        所以没区别嘛。

        我挫败地撇撇嘴。

        吃完冰棒，五条悟一抬手，冰棒的小木棍就稳稳地扔进了垃圾桶。

        我一抬手······

        原本偏离轨道的木棍半路上弯转轨道，也落进了垃圾桶。

        我没什么力气地抬抬眼。“那是什么？”

        “术式啊，很厉害对吧？”五条悟一脸自豪。

        “嗯。所以你的术式是什么？”

        “无下限。”

        “稍微解释一下啊，你这样说我又听不懂。”我歪歪头，疲惫感依旧很重。

        “解释起来稍微有点麻烦。最简单的就是中止。”

        五条悟把手伸过来，在要接触到我的时候停住，我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屏障。

        “然后就是‘苍’，可以理解为吸引，或者收缩，也可以定向使用。刚刚我用的就是苍。”

        “还有‘赫’‘茈’那些更厉害的用法，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看好了。”

        我提出了疑问：“那个‘中止’是绝对的吗？”

        “是绝对的，除非对方展开领域。”

        “领域？”

        “是一个用咒力构造的空间，在那个空间内拥有‘必中’，‘必杀’等许多优势，还有附加的术式效果。”

        “嗯······听起来很厉害。”

        “是很厉害，特级咒灵都不一定会。”

        “也就是说，只要不遇见领域，你的术式就能绝对防御对方的攻击？”

        “是啊。”

        “哇，真厉害。那你只要一直开启术式的话，不就无敌了吗？永远不会受伤什么的。”

        “一直开启术式是很消耗咒力和脑力的。”

        “哦。”我点点头。

        相当于蓝条一样的东西？

        “但是也不是不行。”停顿了一下，五条悟翘起二郎腿，认真地思考起这个可能。

        我就看着他静静地思考了很长时间，最后他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然后冲我笑：“我有点思路了，等有空可以试一下。”

        “好哦。”我轻轻点头。

        “小川你真是帮大忙了！”五条悟开心地凑过来。

        我没力气回应他，干脆把头凑到他肩膀上像只小动物一样蹭蹭，然后倚上去，好长时间不说话。

        “······”

        “怎么了？”我问他。

        他凑过来说：“反应是不是很严重？”

        眩晕，脱力，呼吸困难，浑身疼痛，以及与金属环相接触位置的烧灼感。

        “其实还好，比刚戴上的时候好多了。”我冲他笑笑。

        “你知道吗？咒力是由于人的负面情绪而产生的。所以要尽量开心一些，不要想不开心的事，也不要情绪激动。”

        “那样就不会有反应了吗？”我期待地问。

        “不，只是避免更严重而已。这个咒具让你无法使用术式，强制性地把你的咒力压制到普通人水平，说到底对身体是有负担的。但是之后你的身体适应了这个咒具，反应会减轻一些，完全没有反应是不太可能的。”

        “······”我没说话。

        那不就跟病秧子没区别了吗？还得是个开心的病秧子。

        啊，不妙啊，我这么想的时候就很消极了。

        于是我只好什么也不想。

        我清浅地呼吸两下，仰起头：“悟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没了。”

        “难得的闲下来了呢。之前记得悟总是很忙。”

        “嗯？还行吧，其实也没忙到哪去，都是些小事。”

        “悟是不是经常遇到今天上午的那种情况？即使祓除了咒灵也救不了人的那种？”

        五条悟停顿了一下：“还好吧。咒术师的工作是祓除咒灵，又不是救人，这种情况本来就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都是交给辅助监督处理的。”

        是这样的吗？听起来有点无情诶。

        “普通人都不知道咒术师啊，咒术啊，咒灵啊这些的吗？”

        “当然不知道啊。普通人是看不到的，除非是要死的时候。”

        我皱了一下眉：“真扭曲啊。”

        五条悟颇为好笑地问我：“什么扭曲？”

        “这个世界。准确的说是目前的社会运行方式很扭曲。”

        我继续说道：“明明咒术师之间有能力强弱之分，真正掌权的却不是强者，而是一群已经对社会毫无贡献的老者。明明咒术师在努力地拯救普通人，却不能获得与他们的付出相符的祝福与尊敬。明明普通人是因自己的负面情绪而被咒灵杀掉的，最后却因为无知而把错都推到咒术师头上。这不是很扭曲吗？”

        五条悟好一会没动静，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转头就看见五条悟在看我。

        总是有这样的目光呢。

        周围的人也是。

        硝子，杰，还有学校里的其他同学，甚至是大街上那些我不认识的陌生人，都经常会盯着我看。

        我是什么新奇的物种吗？

        “干嘛老是看我？”我也瞪回去。

        “因为你挺有趣的。”。

        “有趣？哪里有趣？”

        “哪都挺有趣的，比如你刚刚的话，就会让我想看看你的大脑里都装了些什么。”

        “可是我的大脑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装。”我下意识地说。

        说完那句话，他的目光很久没有离开我，所以我与他久久对视。

        在夏日的晴空下，好像风都是静止的。

        他雪白的发丝飘扬起来，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在闪烁。

        他在看着我。

        悟在看着我呢。

        真美啊。

        一秒钟，两秒钟，时间仿佛暂停了。

        我整个人都深深地陷入蓝色的海洋中了。

        我不由自主地说：“悟，你真美。我真想一直看着你。”

        五条悟笑的更厉害了。“嗯？为什么突然表白？”

        “不知道，只是想这么说了而已。”我回过神来，眨眨眼睛。

        “······”又过了一会，五条悟才收回在我身上的目光，又倒回椅子上倚住。

        这是打算在这里坐一个下午吗？

        不过也好，现在我真的提不起劲来做别的。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侧着倚住靠背，然后静静地望着五条悟。

        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他的侧脸。

        令人安心。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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