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沧海遗尘

　　据《元形志》记载：大牟县妖魔横行，寸草不生，所经之灵，绝非人类。

　　自妖帝乱世，青丘国片刻不得安宁，人妖二族战乱不息，若非神族插手，人族几近为奴为仆难以翻身。在神界三圣的联手追杀下，妖帝终于破壳显形，逃往大牟县境内。

　　夜风清冷，叶卷沙洒，野狐遍地。

　　菩提树下，一个身材娇美的女子紧紧抱住正要迈步离去的中年男人双腿，浑浊的泪痕划过脸颊，苦苦哀求道，“你留下来吧！我用我的生命给你搭建神桥，突破天地的桎梏。”

　　“我乃九转妖帝，他们杀不死我，我来此是为了寻找沧海遗尘而来，你别犯傻了，我和你永远也不可能……”男人苦涩一笑，掰开女子冰凉的手指，离开了。

　　“永远不可能？”女子泣不成声，喃喃自语着，男人至此也未曾对她动半点柔肠。

　　“除非你是妖…”男人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层层叠叠的山峦外，三道金光掠过天际，紫电闪烁，响雷坠空，踏云而出。

　　诛狐谷大雨滂沱，哭嚎一片。十多年前兴起一个传说，说诛狐谷将有圣人现世，正是那紫电嗡鸣的时日，而今村里人早已忘了传说，今夜也没有新出世的孩子，反倒是村口的顾老头卧病在床，呻吟无门，即将命归九泉也。

　　顾善占卜，狐妖掠村能未卜先知，颇得村民尊敬。八年前曾在荒野拾回一个遗孤，只可惜是个哑巴，孩子取名亨通，寓意财源广进，大道亨通。如今到了传达遗愿的时候，顾老头紧紧抓住孩子的手，喃喃自语道：“你去村外十里处圣人峰，但见天降祥瑞，默念我教的口诀，如此三个时辰后回来见我。”

　　孩子打小乖张听话，双眼含泪出门去了。顾老头又对刘大嫂夫妇道，“刘家夫妇，念我当日救你一家老小性命，今日恳请你应我两事，务必答应。”

　　刘家夫妇急忙问起。

　　“其一，我此生窥测天机太多，心肺早已腐烂，此刻靠着生平善缘续命，你们一定要盯住亨通，切不可学窥测天机夺造化之术，天机不可泄露，切忌切忌。”两人点头称是。

　　“其二，我观亨通时运不济，若是十四岁以前离去，必定多灾多难，你二人需照顾他两年。”两人迟疑了，卜者将死，天罚其罪，此刻与顾老头沾边的事，绝对不是好事，这孩子多多少少沾了顾老头的晦气，他们有些害怕沾染是非。

　　“你二人若是不答应，黄泉下我定当日夜索命。”顾老头说完嗝屁了，留下一村子的妇孺老幼哭喧不止。

　　谷外大雨倾盆，山洪怒吼，纤瘦的少年边哭边跑，朝着圣人峰而去，脚下的草鞋布满稀泥，脚踝磨出了血，但见天空巨大的漩涡凝聚成一条粗壮的旋风卷地而起，三道金光刹那迸溅开，点燃漆黑的夜晚。

　　亨通急忙盘坐在地，照着顾老的口诀冥神默念。

　　三个庞大的影子伫立云端，下界万物尽收眼底，浓厚的妖气追寻至此已然消散一空。

　　“去哪儿了？”黑袍老头问道。

　　“他已经是穷途末路，唯一的可能是妖气散落在这无数的妖物之中，如此多的小妖，我们根本找不到他的真身在哪。”

　　“索性就让大牟县彻底从人间消失吧！”其中一名黄袍老头抬起手臂，天地在其举手投足间疯狂颤动。

　　“这里生灵无数，岂可滥杀无辜，妖帝有此溃败，至少得万年时日才能恢复，紫墓预言先一步到来，我们又何必浪费时间呢？”苍髯老翁盯着山谷，眼里一个盘坐的孩子被他手指移动掩盖了所有气息，随后三人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

　　雨停了，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遭啦，顾老说好三个时辰回去看他的，我怎么睡着啦！”亨通慌乱从稀泥里爬起来，一路狂奔。说来奇怪，今天的他对四周的气候极为敏感，就连小草摇动的幅度都能清晰可见，视力和听力都出奇敏锐，他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回到谷里，顾老头全身早已冰凉，村里人为他打造了一口棺材，埋在村头，说是镇守乡里。

　　他将房间收拾一番，只带走了一本秘籍，这是顾老生前最为紧要的占卜秘籍，凡卜卦预测，必然用到。一把火将茅草房点燃，背上包袱打算离开了。

　　刘家夫妇将他拦下，无论如何不让走，这也是顾老临终嘱托，亨通大感疑惑，这老头竟然能预料死后之事？他对这本秘籍更加好奇。

　　如今妖物横行，危险丛生，出去路途艰险，思来想去最终留了下来，出入修士世界，需得一技傍身，他打算先修习武艺再外出闯荡，于是搬到刘家住了下来。



　　自从顾老头辞世，接二连三的怪事发生了。

　　每天晚上，诛狐谷外总是妖风阵阵，鬼哭狼嚎之声不断，村里人吓得天没黑就关门闭户不敢出去。

　　亨通白天就跟着刘家夫妇出去挖地除草，傍晚还得提前回来喂猪，凡是有空闲的时间，他都待在房间里翻看秘籍。

　　秘籍开篇便写：天机不可泄露，凡修习大道天衍之法而流于外，必遭天谴。

　　书中所载皆是观天地而推玄理，尽是具体推测天机洞察先机的妙术。至于后半卷，名为《道经》，书页比较整洁新鲜，这是连顾老头都看不懂的。

　　看着看着，不觉犯起了困，可能是挖地比较劳累，每天夜里子时刚到，就会不由自主睡着，之后醒来总是第二天清晨，期间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第二天天色大亮，一阵喧闹急躁的锣声从坝子里传来。

　　亨通从梦中惊醒，只觉浑身酸疼难忍，歪头一看，坝子里堆着数十头狐狸的尸体。村民们围成圈议论纷纷，没有人敢上前，只有提着锣的栓子面红耳赤在跟村民讲述。

　　“这一连几天谷外都是鬼哭狼嚎的，天麻麻亮我提着胆子偷摸过去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见到了生平最诡异的场面，竟然是一个人在那儿猎狐，我去之后那人就消失了，之后我把狐狸的尸体全运了回来…”

　　“难道是顾老头的英魂在保佑着我们吗？难怪这几日很少有狐妖进村。”

　　“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村民询问栓子，如果是顾老魂魄守护还好，如果是更强大的妖怪，村子看来得举族迁徙了。

　　栓子道，“长相我没怎么看清楚，只看到了一个背影，身穿一件血红的袍子，并不高大，但是速度极快。”

　　经过一番商议，他们今晚打算派出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提前埋伏在山谷，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邪物，不然总是提心吊胆的也不是办法，为了防止狐妖闻着气味找来，他们挖了个大坑将尸体全部埋在地下。

　　“老婆。快去把亨子叫下来帮忙，成天睡懒觉怎么能行，这都好几天了。”刘家丈夫叮嘱道，“让他多带两把锄头下来。”

　　亨通赶紧关上窗户，穿好衣服准备干活，却发现鞋子不知弄哪儿去了，昨天睡觉前明明好好放在床前的。

　　或许弄到床底去了，他趴下身去看，顿时汗毛倒数，被吓了一跳。

　　是一件衣服，鲜红的一件衣服，不，是被鲜血染红的，他大惊失色，定神一看，这分明是狐狸皮。

　　“我这里怎么会有狐狸皮？”他心乱如麻，听着刘家妇人的脚步声到了门口，急忙将狐狸皮藏在了床板下。

　　整个中午，就像失魂落魄一般，完全不在状态，甚至抡起锄头都很艰难，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架，他已经困得不行了。还在挖坑便昏昏沉沉睡去，村民无奈只好将他抬回屋内休息。

　　夜幕降临，村民在四周的山头埋伏好，就等着猎狐者现身，前面并未有任何动静，可子时刚到，山谷两边便吹起了妖风，其中夹杂着一股浓烈的妖气，伴随着惨淡的月光，猎狐者出现了，还是那件血红的袍子。

　　亨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在床上，好像记得正在挖坑，这是什么地方毫无印象。环顾四周，刺骨的狂风刮在脸上生疼难忍，密林里野禽的叫声尖锐婉转，还闻到狐狸的狐臭，夹带着一股略甜的血腥。

　　再一看，自己正穿着鲜血已经凝固了的狐狸皮，心顿时提到嗓子眼，赶紧脱掉这恐怖的衣物，耳边却传来了密林里的对话。

　　“狐大仙，那日我们就是在这个山谷遇到人族的，他把我的亲人全部残忍杀害，您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那是自然，人族自古便是我们的敌人，我今天一定把他找出来杀死他。”狐大仙满身狐毛却能直立行走，手里拿着一把弯刀朝山谷搜寻过来，口吐人言好不惊悚。

　　亨通吓得不浅，急忙找地方隐蔽，大脑中却响起来另一个浑浊的声音。

　　“区区几头妖物，何惧之，把他们全部杀了。”

　　他即使很想退缩，脚步却不听使唤，主动钻出林子拦住了两头狐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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