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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别


事发数天前。

        周倩怀胎九月有余,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就能够看见自己的父亲,便与郑婉结伴前来边关,但一路舟车劳顿,未到清河关就临盆在即,于是周倩便在中途安顿下来,郑婉先行前往清河关通知梁天扬。

        梁天扬收到消息已是八天后,他也是匆忙放下手中要务,带了几个近卫就匆忙赶去见周倩。

        一路快马加鞭,即使军中马匹一日千里,也足足五日才赶到。

        人永远不会知道期望的尽头是什么。这个疆场之上的常胜将军,这一次彻彻底底的输了,一败涂地。他一路的激动欣喜化为泡影,他的天塌了,周倩难产而死,就在他赶到的几个时辰前,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梁天扬眼眶通红,他咬紧牙关,强忍泪水,接过周雪怀中婴儿,走到周倩尸体旁。

        她去世不过数个时辰,静静躺在床上,好似只是睡了,嘴角还带着欣慰慈爱的笑容,为女儿的顺利降世高兴。

        梁天扬把女婴放在她母亲身边,他伸出手整理着周倩的发丝。“你说你喜欢故乡的洛江,我问你为什么,你却不肯说,”他声音带颤,还是勉强轻笑了声。“那我们的女儿,就叫梁洛吧。”

        ……

        祸不单行,周倩难产而死,只是个开端。敌国就在梁天扬离去两日后,大举进攻清河关,没有主将坐镇的军中乱成一锅粥,那些酒囊饭袋早习惯了以梁天扬为主心骨,而他不在,就急忙求助于梁老将军,梁天朗也带人赶来支援,可等他赶到时,一切已经晚了。

        ……

        等数月后,打退了封国的进犯,边关安宁后梁正就辞去了军中职位。虽然梁家凭着深厚底蕴,仍然是京都一尊庞然大物,可是府中愈发萧条。

        周倩难产而死,郑婉惨遭战祸,梁正没几年也旧伤复发去世。梁天朗从那以后像就变了一个人,和他大哥也是彻底反目,他痛恨着梁天扬,认为是他大哥害了郑婉。梁天扬也从不反驳,整日浑浑噩噩,沉浸悲痛中,最近几年也重病不起,只有面对梁洛才像个正常人,才会有喜怒哀乐。这让梁天朗内心不平衡,他也本该有个孩子的,这个罪魁祸首的女儿凭什么活下来!她和她父亲,都该死!

        梁天朗思绪收回,隐去了面上悲色。

        “让你如此痛快地死了,算是我顾及最后的兄弟之情了。”

        “我这些年一直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我对不起梁家,对不起弟妹,这些都是我造的孽,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她是无辜的!”梁天扬若不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恐怕就已经跪在了地上。

        但他的恳求换来的只是一声冷笑:“放过她?凭什么?大哥,你别怪我残忍,我说过,要让你们父女两个,都下去给我的妻儿赔罪!现在,我终于坐上了这家主之位,你既然要死了,那就父债女偿!我会让她多活几天的,直接杀了岂不是无趣得很?”

        梁天扬绝望了,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救不了自己,救不了女儿。他心中悲哀,病痛也席卷而来,口中不断咳血,他感觉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身体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就这样死了啊,还真是没用呢,保护不了女儿,这让我有什么脸面下去见她…”

        见梁天扬彻底断气,梁天朗强装出悲痛,喊来下人:“大哥他染恶疾去世,你们把他拖出去火化了,防止传染。”

        他刚迈出门,似又想到了什么,补充到:“通知天狼卫,让他们暗中看好梁洛那小丫头,让她老实点,若是她想逃,”梁天朗露出阴险的笑容,“就把她卖去春风楼。”

        ……

        周雪把一个四尺长的木箱从马车上卸下来,木箱中还不断发出撞击声。

        “不要和别人提起见到过我,明白吗?”周雪把两个大银锭塞给车夫,嘱咐道。

        车夫收下银锭,一脸谄媚地点头,随即驾车远去。

        周雪见马车走远,又把目光放在箱子上。“唉,先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此时她已经在京都以外,距北城门六十里处,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京都以北便是揽月山。

        揽月山脉纵横千里,人迹罕至,便是紧邻京都这一段也人烟稀少,且只在山脚下。

        周雪明白,要想从天狼卫手中逃出生天,只能选择在这里搏一搏,所以便将梁洛装进箱子,暗度陈仓。

        她怕会有人经过,所以现在还不敢将梁洛放出来,好在木箱本身不重,梁洛也很少瘦小,木箱不太重,只是别扭了些。她便就这样背着木箱慢吞吞地走入山脚那一片树林。

        当走到树林深处时,已经是黄昏之时了。周雪看周围廖无人烟,把箱子放下打开。

        梁洛被五花大绑着,布条紧勒着小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眼角泪水泛滥,正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周雪给她松了绑,拿手帕轻轻的给她擦去眼泪。

        原来周雪明白让梁洛老老实实跟她逃是不可能的,干脆直接把梁洛绑了起来,可怜的梁洛见周姨奇奇怪怪的举动又挣扎不过,到被关进箱子才知道这是要绑着她一起逃亡。

        “小洛儿,别哭了,或许让你对梁天扬不管不顾很残忍,但是我必须让你活下去,你不能出事,你出了事我怎么去面对姐姐,答应周姨,好好活下去,好吗?”

        “可是我怎么能抛下爹,我怎么能自己逃了,我岂不是贪生怕死…我这样怎么对得起爹…”

        在梁洛的心中,她抛下父亲逃命,就成了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人。她舍不得父亲,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周雪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娇小女孩,心中怜惜之情更浓。她一把将梁洛抱住:“小洛儿,你好好活下去,你爹也会高兴的,而且这不怪你,这是周姨帮你选择的,你要相信周姨是为了你们,好吗?”

        梁洛鼻子一酸,刚收回去的泪又涌了出来,她很明白这些,也很感谢周雪,选择决定留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就那样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还是带着父母的期盼活下去,这选择对她来说太过痛苦。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爱哭鬼,明明这么多年来怎么受欺负都忍着一声不吭,今天好像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或许周姨都要笑话自己了吧?

        看到梁洛微微点了点头,周雪微微一笑。

        周雪是周倩从娘家带来的丫鬟,说是丫鬟,但两人情同姐妹。在周雪心中,周倩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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