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10章

第二天。早朝。

        尧七坐于高台之上，冷淡的视线投向下方的大臣身上。

        昨晚尧七从小漠处得知那几个老臣的计划，临时决定将计就计，借用那几个老臣之首与江渡产生冲突，最好是可以让他复仇的火焰燃得更旺。

        尧七右前方的大太监扬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阶梯下站着的那几个老臣互相看了看，一齐站了出来。

        “皇上，臣等有事要奏。”

        “报。”

        领头的老臣道：“皇上，您可能不知道，去年六月先皇被奸人所害，如今过去一年，这也到了先皇的祭日，臣等想皇上您也应该为先皇举行这祭祀典礼了。”

        尧七不动声色的顺着老臣的话接道：“可如今已经是五月，距离先皇的祭日也不远了，这短短的时间内又有谁能担任这项浩大的工程？”

        那老臣见尧七如了他们的计划，脸上露出激动之色。但想到这么多人还在看着，便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提议道：“不如将祭祀先皇的事交给江丞相如何？江丞相能文能武，忠诚于先皇，想必一定会将这件事完成的很好的，皇上如此信任江丞相，这么一来也能放心。”

        话毕，那老臣又转头看向江渡，眼中满是恶意与势在必得，他问道：“江丞相，您觉得呢？”

        一时间，朝堂上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江渡的身上，尧七也看了过去。

        江渡感受着众多的目光，微微颔首，道：“臣全听皇上的旨意。”

        尧七见他如此，也就不再多问，直接道：“既然如此，那为先皇举办祭祀的事就交给江丞相了，还希望江丞相能认真操办。”

        江渡隐藏在宽大广袖下的手骤然握紧，定了定神，他微微弯腰，道：“臣领命。”

        尧七点了点头，重新看向阶下，问道：“诸爱卿何事要奏？”

        见底下无人再出列，尧七道了声“退朝”便离开了。

        江渡这次也没多做停留，转身便走。

        周围的大臣见江渡罕见的做出如此不敬的行为，心生诧异，又想到那老臣与江渡之间的恩怨，顿时联想到了这之间的门道。

        当时事发突然，没人想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便各自散开，出了宫门。

        皇宫。

        尧七离开后，柳青瓷也跟着他进了书房。

        柳青瓷见尧七仿佛无所事事的在饮茶，想到昨晚他们两人讨论的计划，便问道：“皇上，昨日的计划已经照常进行，接下来你又打算如何？”

        尧七喝了一口茶，惬意道：“静观其变。”

        柳青瓷见尧七这么轻松的样子，也放松下来。他坐在椅子上，顺手拿起一只杯子把玩着，道：“近日我收到密报，台阳边野的士兵在领过的边境有过动作，怕是不出一个月两国的大战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

        柳青瓷挑眉：“你知道？”

        “对啊。我还知道，台阳早就有趁我们不备悄悄派军来攻打的计划。不出意外的话，到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就会有台阳压境了。”

        柳青瓷细细的想了想，了然地笑道：“先皇的祭日是在六月中旬，如若台阳大军在六月初便来进攻，那么江渡操办的先皇的祭祀便不可能按时完成了。”

        尧七故作玄虚，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柳青瓷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可能真的让江渡为他的灭族仇人大办祭祀，所以到时被派出朝廷迎战的只可能是江渡。”

        “如此一来你可以顺手将操办先皇祭祀的事交给我，这虎符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到江渡的手里。等到他凯旋，这虎符如何处理就要看他怎么做了。”

        尧七不等柳青瓷继续说下去，接着道：“而这段时间里我们也可以将自己手上的事逐渐交代下去，慢慢递交手里的权力，好让江渡登上皇位后能顺顺利利的度过开头的那段艰难地时期。”

        柳青瓷哈哈大笑，鼓掌道：“没想到你竟然想到了这么久之后的事。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我结盟的那天你就想好了今后所有要做的事。”

        尧七转了转手里的茶杯，道：“确实可以这么说，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算是走一步看一步，如若接下来几个月不再有什么大的变数，那就可以照着我的计划走。”

        柳青瓷站起身，告辞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叨扰了。我这就回去为后面要做的事做准备。”

        尧七抬了抬下巴，没有说话。柳青瓷转身出门。

        等彻底看不到柳青瓷的身影后，褚岚悄然出现在尧七的身后左侧。

        尧七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看着褚岚道：“褚岚，我与你商量一件事……

        江丞相府。

        江渡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桌前处理公务，姜落秋悄悄推门进来将一封封了蜡的密函放在了江渡面前：“少主边境传来密保。”

        江渡放下毛笔，拆开了那封密函，读完后便扔到了炉子里烧了。

        “台阳预计六月来犯，你现在便去做准备，到时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领兵出征的人是我。”

        姜落秋弯腰作揖：“是。”

        一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尧七江渡两人之间因着这件事也产生了隔阂，整整一个月都没再说过交心话，就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这一个月里江渡操办的先皇祭祀也即将收尾，此时却从边境传来了台阳来犯的急报。

        朝堂上，众位大臣就派谁出征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尧七看着底下吵吵闹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命人打断了底下的争吵，道：“吵了这么久，诸爱卿可吵出什么来啊？”

        尧七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其中的喜怒。

        底下的大臣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到了此时他们才真正的发现，尽管尧七登基时间短，但是他身上早已有了不可忽视的帝王之威。

        此时，一位不知名的大臣出列道：“皇上，臣有一拙见，不知当说不当说？”

        尧七放松身体，向后靠了靠，道：“说。”

        那大臣拜了拜，说道：“如今这台阳大军来势汹汹，如若我们此次对战败下阵来，定会大损我国甚至是陛下的威望。所以，臣斗胆请江丞相带兵出征。众所周知，江丞相文武双绝，如若是江丞相带兵出征，定能凯旋！”

        尧七摩挲着下巴，看向江渡，问道：“江丞相，你意下如何？”

        江渡垂眸敛下眼中的锋芒，恭敬地回道：“但凭皇上的旨意。”

        尧七笑道：“那好，朕现任命江渡为威武将军，明日一早便领兵十万前往边境，迎战台阳。”

        江渡行礼：“臣领旨。”

        早朝过后，众人各自散开。江渡去尧七那里领了虎符，第二日便领兵出发。

        城门口。

        尧七立于马下抬头看着江渡，笑得温柔，眼中却又饱含担心之色。

        尧七伸手递给江渡一个红色的锦囊，江渡伸手接过，面带疑惑的看向尧七。

        尧七笑道：“这里面有平安符，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江渡收起平安符，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他拉着缰绳走向城门口，道了句“安心”便领兵走了。

        尧七一直站在城门口目送江渡，直到看不到江渡的身影了他才转身回宫。

        几个月来，边境频传捷报，战事向好。

        尧七每隔三四天就会收到江渡的信件，信里写的全是些酸呼呼的情话，要去看了直羞得脸红。但是自从江渡离开朝廷之后，朝臣们在私底下的动作不断，尧七疲于应付他们，也就很少给江渡回信，就算回信，也只是寥寥几笔的想念。字数不多，想念却是要溢出来。

        一晃眼就到八月了，边境也传来了江渡带军凯旋的好消息。

        尧七天天都盼望着江渡能在中元节之前赶回来。

        中元节要到了，江渡他们却还未到京城。尧七趴在窗前，闷闷的想，明明两周前就回信说准备回来了，到现在了却还没到京城，骗子。

        江渡他们将军队驻扎在了城门外，尧七站在宫内最高的城楼顶上眺望着城门外黑压压的军队，眼神明明灭灭。

        第二天是中元节，尧七没有出宫，他已经察觉到宫内宫外的气氛不对了，可是看到百姓们那么高兴的样子，尧七也觉得高兴。

        这天中元节尧七早就想好怎么过了，他做了两手准备，如今江渡没回来，就采用第二套方案。他派人放了千盏天灯，明亮的天灯升空，照亮了整个京城的天空，天灯与星星交辉相应，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亮一些。

        仔细看的话，那天灯还与其他人的不一样，每盏天灯下都挂着一张红色的纸条，至于写的什么，除了尧七和放灯的人，没人知道。

        尧七站在皇宫最高的楼上，看着京城上空漫天的天灯，想着江渡或许在远方也能看到，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京城不远处，江渡遥望着明亮的天灯，神色晦暗不明，眼中却是势在必得。

        第二天，尧七反常地起得很早，他站在京城中心最大的广场上，褚岚和柳青瓷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侧，身后是皇宫禁卫。

        京城里是罕见的空荡的街道，城内气氛压抑，在尧七的提前布置下，京城每家每户都闭门不出，每个人的脸上丝毫没有军队凯旋的欢乐，仿佛昨天的中元节只是幻像。

        尧七看着江渡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没有任何的预兆，尧七这边抢先出手，整个京城沦为了战场，尧七独自一人对上江渡。

        江渡并没有对他放水，尧七所有的招式都来自江渡，他应付得很吃力。

        震天响的打斗声回荡在整个京城。

        江渡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直到他一剑插进了尧七的心口，柳青瓷两人和禁卫看到后也立刻停下了打斗，双方都寂静的可怕。

        江渡不敢置信的看着尧七染血的胸口，目眦欲裂。

        尧七平静地笑了笑，向后退了两步，半跪在地上，上半身都成了血红色。

        江渡松开了手中的剑，随着长剑落地的声音也跪了下去，他双手颤抖着想要抱住尧七，却在尧七抬头看向给他的那洞悉一切的平静眼神中生了怯意。

        在江渡痛苦的眼神中，尧七将一切真相揭露。

        “其实，我知道你是江家的遗孤。”

        江渡脑中顿时响起轰鸣声，他的大脑在那时一片空白，他张嘴想要解释，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尧七没有理会他，也拒绝了柳青瓷的治疗，他知道自己还能撑一段时间，至少他可以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尧七继续说着。

        “从我来到京城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崖底的幻境我也是自愿进的，柳青瓷其实早就找到我们了，是我让他在幻境结束之后再来的。”

        “你的所有计划我都知道，我不说，我只是想看看你能骗我到什么程度、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的家族是被我父皇所灭，我很抱歉，可这与我无关、与京城百姓无关，不是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计划在京城展开这场反叛战争，百姓都是无辜的。”

        “江渡，我并不在乎这皇位，我也不在乎这江山到底是不是我尧家的，只要你开口，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对我来说，还是你比较重要。”

        “我承认，我父皇确实是个暴君，可他确实是我敬重的人，如若不是他，我很难在皇位斗争中活到最后。”

        “他虽不宠爱我，可他也从伤害过我。你杀了我的父皇，我不会怨你恨你，那是你对他灭你江家的报复，以仇报仇，以怨报怨，这是他应得的。”

        “可你不该为了这皇位而不在乎百姓。”

        “我愧对我的父皇，也愧对于你。可我并不欠你什么，当初你江家被灭我还只是个孩童，我不可能救得了你们江家。”

        “江渡，我不欠你……”

        说到这里，尧七再也坚持不住了，他无力地向前倒去，江渡连忙伸手接住了他。

        江渡用破碎沙哑的嗓音道着歉：“不，不是的，我原本不想伤害你的，我不想的，对不起，对不起，七七……”

        尧七吃力地扯开一个笑，断断续续道：“江渡……你又骗我，不过……没关系，我再也……再也不相信你了……”

        尧七将手伸向脖颈处，拉上颈间那条项链，用力将它拽开，随着珠子散落在地上，尧七的手也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抬起来。

        一瞬间，江渡的脑中满是空白。

        江渡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他用力的抱着尧七，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褚岚走到了他的面前，将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把尧七抱在自己的怀里，冷冷道：“江渡，尧七已经死了，这天下都是你的了，你的计划很成功。”

        江渡用力拉着尧七垂下的手，哀求道：“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他还没有死，他一定在骗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褚岚慢慢将尧七的手拽离，走向了城门。在今天的战斗中，江渡等人都察觉到了褚岚和尧七之间的关系。

        尧七到最后也没有暴露自己会咒术这件事。

        他任凭江渡攻击自己，最后死于江渡之手。

        褚岚与尧七签订了契约，尧七死亡褚岚也会消散。

        随着褚岚越走越远，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淡薄透明，直到两人在所有人的眼中化为虚无。

        江渡想要追上去，却又绊倒在地，他再也无力站起来，只能看着尧七在他的眼前消失。

        已入深秋，京城的大街两旁全是干枯的树枝，广场中心是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放眼望去，满目萧条，地上掉落的盔甲发出隐隐的鸣声，仿佛风也在哀鸣。

        江渡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捏着从尧七手上拽下来的戒指，魔怔般地重复着一句句“对不起”，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柳青瓷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放下了一盏天灯，道：“这是昨晚他放的千盏天灯中的一盏，你或许可以看一下，他到底有多爱你。”

        不知过了多久，江渡终于有了动静，他颤抖着伸手将红色的纸条翻了过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愿江渡年年岁岁，平平安安，岁岁平安。尧七”

        千盏天灯上都是尧七亲手写的同样的一句话。

        愿江渡，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岁岁平安。

        面前的纸条逐渐与尧七写给自己的寥寥几封信重叠在了一起，信中的内容都是重复的，都只有相同的一句话。

        “江渡，岁岁平安。”

        江渡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向尧七诉说着他听不到的歉意和后悔。

        从此，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再也没有人祝愿江渡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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