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做个小梦

未尘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他不是你们的棋子。”
  “他还有利用价值，那是一件好事。我们无意伤害他，利用他引出陈骄，杀了陈骄，永绝后患，救天下人于水火，做个英雄不好吗？”
  “你说的对。但长寿羽妖的实力深不可测，你敢估量其中的危险吗？仙界想扶持陈扬上位统治羽妖，不费一兵一卒阻止战争的发生，想的挺好的。”
  “我承认我们有私心，但我说的是事实。陈骄一日不除，你一日无法安心。而且羽妖实力强大的背后，是残酷的优胜劣汰。”
  羽妖的翅膀防御能力一级，不光如此，他们的羽毛柔软顺滑，流光溢彩，有解百毒延寿命之功效。他们最初是仙鸟啊。可是被打入人间后，所有的妖魔鬼仙人都盯上了他们的羽毛，那是不可再生的。当羽妖的最后一片羽毛飘落之时，便是他们殒命之时。他们被日夜不停地围追堵截，经历了漫长的残忍的进化，终于拥有了睥睨天下的实力，这才结束了他们血腥的被杀戮的历史。
  陈扬……也会被盯上吗？可是他那么傻。
  “未仙君，你考虑一下吧，你是参加过鸿蒙大战的人，知道它的后果。你是最疼惜陈扬的人，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受益一生。”
  提到鸿蒙大战时，未尘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那是他要忏悔一辈子的噩梦。
  “你们可以保证陈扬的安全吗？”
  “当然，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会保护他，直到他登上尊位。”
  未尘的嗓音有些涩：“给我三天时间。”
  晏华秋弯了弯唇：“仙君请便。哦，对了，你知不知道，羽妖的羽毛可以助修士修复识海？”
  未尘僵了一下，良久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有，找个灵力最纯澈强悍的人跟你神交。”
  “什，什么？”未尘脑子嗡的一下。
  晏华秋付了茶钱，扬长而去，只一句话飘进耳朵：“这样的人不好找，但幸运的是，你身边就有一个。”
  未尘短时间内接收了大量信息，神思恍惚地往回走。灵力纯澈……如今心无杂念的灵力纯净之人确实不多。但是陈扬是他徒弟啊。神交，两个修士要额头贴额头，一方的神识缓缓侵入另一方的识海，两相交融。神交的刺激不比肉体交缠差，但是……
  陈扬是他徒弟啊。
  未尘的脑子在拼命地转动着。一会儿想到五年前那个他要去蓬莱岛的前夕，那个刻意把陈扬引出去轻功奇好的神秘人;一会儿想到陈扬脊背上的那块凸起；一会儿想到鸿蒙秘境中陈扬无意间使出的泯界阵;一会儿想到他爱吃烤虫子的奇怪口味。
  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早已有迹可循。真可笑，他们一个半仙一个半妖，好像势必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已经共同生活了这么些年。他最后想到的，是他遇到陈扬前的几年，他外出游历的时候救过一个小孩，还给了他一块自己的护身牌。那块牌子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可以抵挡两次高伤害攻击。
  那个小孩，莫非就是陈扬？那块护身牌，莫非就是他脖子上佩戴的那一块？！他就说为何那牌子上的灵力气息那么熟悉，虽然寡淡，但那无疑就是自己的灵力。
  所有所有都串联了起来。
  未尘不知不觉行到了客栈门口，看着陈扬仍然奋力查阅资料的背影，心中真是一团乱麻。陈扬注意到师尊回来了，反应有些古怪。他的脸泛上些可疑的红，未尘上前想摸一把他的额头，被他一下子躲开了。
  “怎么了？受寒了？”
  “没，没没受寒。那个，未尘，修补你识海的法子找到了。”
  未尘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就是那个嗯，那个，算了你自己过来看吧。”陈扬自暴自弃般把书推过来，未尘不动声色地俯身看。
  这书上大概就是讲识海是什么，为什么神交可以修补识海，还有这个方法是如何发现并创立的。未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强装镇定地坐了下来。陈扬合上书，不时看两眼未尘的表情，然后又低头。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未尘咳了一声，说：“死马当作活马医，我试试吧。”
  陈扬蓦然抬起头：“跟谁？”
  未尘摇摇头：“不知道，只能找苏上云利用掌门之便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
  “你就放心把你的识海交给别人？这么重要又脆弱的地方。而且今日轿子坠落一事蹊跷，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想害我们！书上要求的人是灵力纯澈强悍的，有谁？”
  未尘感觉陈扬似乎想表达什么，又怕是自己多想，况且哪怕他真的有这个想法，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啊。
  可是这层窗户纸由谁捅破呢？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操心。先在临光城呆几天，查清坠轿一事，等确定安全了再作打算吧。”
  陈扬急道：“有什么事比你的识海更重要？”
  “不用操之过急，这方法也不一定有用啊对吧？再说了一时半会儿我也找不到人嘛，太仓促了只会适得其反。好了好了你先去弄点吃的我都饿了。”

  陈扬被半推着出了门，下楼去弄晚饭了。未尘则看了一眼那本被合上的书，心跳微微加快。怎么事赶事都聚到一起了。但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只要晏华秋那边给出了答复，他们回去的安全问题迎刃而解。毕竟他知道坠轿的事一定是陈骄他们一手策划的，可敌在暗我在明，他们太被动了。
  一连三天，未尘哪儿也没去，就窝在客栈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他终于憋不住的时候打开窗户吹了吹风，结果就这么吹一会儿，他就被冻着了。
  未尘咳了好几下，陈扬赶忙抱了披风过来给他披上，径直捧了他的手，握着搓了起来。还是那样温凉的手，带着薄茧，却令人安心。“怎么一会儿没看住就跑过来吹风？”陈扬一边搓一边问。
  “咳，有点闷。”
  “你还咳嗽！着了风寒可有你好受！”
  陈扬一把关了窗，把未尘按到床边：“休息吧，免得真着凉了。”
  未尘精力不济，脑子又被冷风吹得有点晕，毕竟南方的冬天也不好捱，便想先睡一会儿。到时间了，他要给晏华秋一个答复。
  ……大地突然开始摇晃，天空变成血红色，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满身肮脏的百姓抱着自己快要饿死的孩子躲避着战火，却还是被乱箭射杀。那个骨瘦嶙峋的孩子掉到了地上，哭着转过头来，那张脸确是陈扬的。小陈扬茫然的在红色的原野上漫无目的地奔跑，成群的秃鹫盘旋在他的上方，似乎随时准备俯冲下来啄食他的血肉。突然小陈扬跌倒了，秃鹫果然一下子冲下来用尖利的喙去啄他，用弯成钩子的爪去抓他，小陈扬发出凄惨的哭声和哀嚎。秃鹫又忽然变成了长着黑色羽翼的人，陈扬也变成了长着翅膀的青年。他们经过一番恶战，那群人生生拔光了陈扬的羽毛。
  人间成炼狱，徒弟成血尸。
  未尘惊醒了。他第一时间寻找着徒弟的身影，一抬眼，就对上一双微皱的眉和含着担忧的眼眸：“未尘，你怎么哭了？”
  自陈扬记事起，他就几乎没见过未尘流泪。而就在刚刚，他看到未尘深深蹙起的眉，以及渐渐湿润的眼角和他划过侧脸的泪珠，听见他不安的模糊的呓语。他做噩梦了。未尘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他干什么了？
  未尘缓了好久才慢慢坐起来，那双白的有些脆弱的手贴上了陈扬的面颊，抚摸了两下，像一个瞎子在确认对面的人是谁。良久，他才想起来轻轻揩了一把眼角。
  湿的，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未尘一言不发，陈扬被搞的惴惴不安，急忙坐到他身边问：“怎么了？别吓我啊。”
  未尘迟钝地摇了摇头：“没事，梦到了不太好的东西。”
  “你状态不对，未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陈扬面色霎时严肃起来。
  未尘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我们成天腻在一起，能瞒你什么？别瞎想。”
  “你肯定在骗我，你看你笑的那么丑。”
  “皮痒了？去去去。可能是这两天天气冷不舒服所以精神头不好。”
  陈扬将信将疑，正准备去给他倒杯热水，未尘一把掀开了被子抹了把脸：“我饿了，现在有点想吃甜的。”
  陈扬端了热水过来：“这么突然？好吧，你想吃什么？”
  “城西有一家糖水铺子，随便来点吧，你自己也吃一些。”
  陈扬应了声好，抬脚就要走，又狐疑地转回头：“那你不要乱跑啊。”
  “你是师傅我是师傅？”未尘笑了。
  “走了啊。”
  “砰”的一声，门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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