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至夜还是黎明

未尘马不停蹄地御剑赶去，几乎是昼夜不歇，飞了快一天才到离白山脚下。
  ……真是要命，又要爬山。
  未尘认命地走上长阶，逼着自己迈动双腿，在他感觉自己就要死在这个环节时，竟然奇迹般地登顶了。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是黎明。
  星光和月色尚未完全褪去，破晓之光已然洒落雪山。万里无云的晴空似乎昭示着一个好天气，但未尘的心中却始终酝酿着一场风暴。
  时隔七年，他再一次看见了离白山的雪花。离情湖还是美得令人心悸，纯净的蓝宛若玉石，半暗半亮的天色之下，满目风雪交加。
  未尘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出发寻找师姐和师尊。按理来说，他们一大群人在那里又施法又布阵，动静应该不小才对，怎么半天听不到个声响？
  莫非……
  未尘心中一震，掏出阴魂引确认方位，便见指针毫不犹豫地猛地指向东北方。他收回阴魂引，逆风伸手给自己套了一层结界，吃下一颗补充体力的仙丹，便再次御剑升空。在遍野浑白中，他终于看到了一点别样的颜色。
  未尘直直俯冲下去，就见离情湖东北方上的湖面升腾起巨大的黑烟，周围的雪地被众仙兵的血染红，唯师姐和师尊还在苦苦支撑着。他就说怎么没动静，原来如今的封印已经破碎到会反噬修补者了！
  徐萤和苏上方没有见过仙兵加固封印，未尘却是目睹过全程的。他不假思索地甩出几张强化符，略一观察就一挥手臂，黄符便冲进水中贴在了某些地方。徐萤和苏上方明显地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轻松，终于分神瞟了一眼未尘，立刻惊地睁大了双眼。
  “未尘，你皮痒了是吧？！从哪儿来滚回哪里去！”
  徐萤一边释放着灵力，一边冲未尘吼道。
  未尘咬破指尖，以血绘阵，阵成，便被他一掌推下，蓝红交织的灵光很快消失在离情湖中。他抽空应了一句：“师姐，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小心。”
  苏上方并没有多言，只是叹了口气，唇角却有欣慰的笑意。老者的白发白须如漫天飞雪中的柳絮，飞扬在山风中，似乎随之拂过的，还有青春华年。
  师徒三人通力合作，果然有点效果。但是最后一缕黑烟迟迟不散，未尘觉得，深入腹地的时候到了。他念了防水咒，跟师尊交换了一下眼神，却被徐萤喝止：“你嫌活得太长了？！什么位置，我去。”
  未尘摇了摇头：“此事只有我来做，方算有始有终。”
  “靠，你这么想终结在这里？”
  “小女孩不要骂脏话。”
  徐萤差点没被气得吐血，忍了又忍，最后才看向师尊。但见苏上方没什么表情，只是沉默着，像是同意，又像是不同意。
  未尘顾不得那么多了，最后跟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毅然跃入水中。
  “咕噜——”
  刺骨的冰凉包围住他，离情之水温温柔柔地缠绕着他的四肢，未尘拨开轻柔的水流，向深不见底的蓝色湖底游去。越往下，那股使人颤栗的阴冷越明显，未尘心想，当时那几个入水勘察的仙兵也是这样的感觉吧。不光是身体上冷，心中未知的恐惧更是随着深度的增加成倍扩长。
  不知游了多久，那过于平整的湖底总算是显现在眼前。未尘伸出手抚摸了一把，再次掏出阴魂引，向阴气最重的地方游去。慢慢地，一点诡异的绿光在幽深的黑暗中闪烁，像是暗夜的鬼火。但未尘却兴奋起来。
  因为这是真正的结界之眼。
  未尘深吸一口气，徐徐绘出显灵阵，面色却跟着法术印记的浮现一点点沉下来。
  结界沉寂了很长时间没有动静，却在这几日剧烈波动，原来是墨千春一直积蓄着力量，抱着必破的决心，准备打仙界一个措手不及，竭力一举冲破封印！
  未尘发现了一个他不敢确认的事实：如今加固封印，杯水车薪，为时，已晚。
  未尘屏住一口气迅速向水面游动，最后干脆以灵力为动力直直朝水面冲去。突然，他感受到了一股阴魂不散的入骨之寒，紧紧追随着他。不能被它追上！
  未尘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超负荷运转，他已经累得有点意识不清了。终于，一点天光隐隐露出，未尘奋力一跃跳上了岸，而一股终于成形的黑烟同时窜出水面——
  未尘拧眉眼疾手快地调出一股水流迎了上去，那稚嫩的黑烟便被打散了。徐萤和苏上方不敢停止释放灵力，只询问：“怎么样？什么情况？”
  未尘喘匀了气，手指陷进身下的雪地里，深吸一口气大喊：“跑！”
  话音刚落，水面上那股一直凝聚不散的黑烟竟然顶着灵力的威压倔强地成长着，直至模糊了半片天空。离情湖的水似沸腾般开始剧烈翻腾。苏上方瞳孔一缩提起徐萤的衣领蹬脚一跃——
  原来站立的地方毫无征兆地猛地塌陷下去，阴风从深不可测的山体里尖叫着吹出。
  “未尘，你去找仙尊，我们把他暂时封印住。”

  未尘站起来，雪泥从他的衣袍上抖落：“师尊，你们来不及了。”
  “我知道，我们无法彻底封印他。但至少，现在他还不能出来，你去让各界做好迎战的准备，我们的封印顶多再压制他一周。去！”
  壮大的黑烟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攻击性，向山外弥漫。徐萤飞升入空挥臂布界，广至天际的结界把整座离白山都罩在了里面。未尘不敢走，他拿出通讯白玉紧急联系了仙尊，昊清玄一听决定立马派人来。他又紧接着转动手链通知了陈扬，便再次服下一颗药丸，挥手调动出小半个离情湖的水。
  庞大的水流迅疾地绞杀了大片黑烟，湖面得到了短暂的宁静。徐萤突然猛地弯腰，“哇”一声吐出一口血，苏上方立马一掌打在徐萤背上，把徐萤逼的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却也连带着吐出一股黑烟。
  苏上方给她喂了几颗药，没有再赶未尘走。可下一秒，比方才更恐怖的黑烟悄悄地成形了。一经成形，那黑烟二话不说直冲苏上方杀去，未尘还没能从刚刚灵力的巨大消耗中缓过来，便再次出手勉强化解攻击，他如今只能勉强站立。
  苏上方立马和徐萤摆出阵型，这一次却收效甚微。未尘眼睁睁看着一小股黑烟强有力地如一柄剑刺进她的胸膛，徐萤猛地抖了一下，难以行动。那黑烟并不罢休，又转而调转方向攻击苏上方，他沉下眉眼，无数的灵流便汇聚成一只手，在空中将那黑烟狠狠一握。黑烟再次散去。
  “未尘，立刻下山。”
  未尘看着师尊的白衣染血，师姐躺在雪地上，睁着眼盯着他，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整个世界的空气都仿佛被突然抽走，未尘难以控制双腿。他走不了。
  就在这踌躇的期间，黑烟也没有闲着，它卷土重来。
  未尘强迫自己转过身，可是师姐和师尊眼里那种既是希望又像绝望的眼神牢牢牵绊住他的脚步。
  他们会死的。
  他们能不能撑到援兵过来？
  未尘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剧烈地喘息着，脚步虚浮，终于不禁再次转过头，正巧看见那黑烟进入师尊的背部，他拔腿就想冲过去，却被苏上方生生喊停：“走啊——！”
  痛苦的闷声和震天彻底的吼声回荡在山间，未尘强行深呼吸，总算找回来一点力气。他向山下跑去，却觉得心脏越揪越紧，未尘终于腿脚一软——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师尊，走！”
  陈扬径直背起未尘画了传送阵，临走前，他抽空看了两眼徐萤和苏上方，伸手用妖力画就一个符阵推了过去，那银光便暂时把黑烟包住了。做完这一切，陈扬便站进传送阵中。
  二人惊魂未定地先传到了唐都，未尘就听昊清玄传来消息说援兵到了，师尊和徐萤竟然最后真的暂时把墨千春封印住了，为仙界留下了宝贵的准备时间。可是他们的情况都很不好，只能说性命大概无虞。
  未等师徒二人缓过气，陈扬刚给未尘调理完灵息，陈潇便在极度的混乱之中发来了通讯：“表哥，别回来了。”
  陈扬还在燕府中给未尘倒茶，闻言，仍很镇定地问：“发生了什么？”
  嘈杂的喧嚷和刀剑相击声从陈潇那头隐隐传来，只听她说：“凤怀星，叛变了。”
  “砰”的一声，陈扬手中的杯盏应声而碎：“你说什么？！”
  “陈扬，他派人去追你了，快走吧。”
  “你的旧部很多都被杀了，他在朝中的势力大到你无法想象。他早有预谋。”
  陈扬气得差点把桌子掀翻，最后还是冷静下来：“鸣琴宫已经没有可能拿回来了吗？”
  陈潇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嘈杂淡去：“有，但绝不是现在。他还有帮手。”
  “谁？”
  “一只花妖，带着另一群大妖。”
  是阿喻。
  未尘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但还是及时拍了两下徒儿的肩膀：“去找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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