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洋子，那边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啊？”

        “好像是的。我过去看看。”

        和香耶说了一声，冲野洋子拽着阿银向喊声的来源挤过去。

        逆着人流，很快，她就在相对偏僻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嘴角带着冷笑的红发少女。

        “我一直都以为冲野同学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呢。没想到，居然还有个姐姐呀～”

        冲野洋子平静地说：“我是个孤儿没错。那位是我的邻居。不好意思，我失忆了，请问你是谁，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失忆？呵，”红发少女双手环抱胸前，伸腿在雪地上一划。“这么老套的剧情还好意思拿出来讲？”

        ——如果失忆老套的话，像你这种没事找茬的存在岂不是更老套。

        轻轻叹了一口气，冲野洋子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张医院的证明书，拎起摊开在红发少女眼前：

        “就算首相来了，我也还是这么讲。”

        面对医院证明，对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诧异逐渐转变为恍然大悟，最后则是嘲笑：

        “哈哈哈哈，还真有你这种发个烧就失忆的废物啊。我还当你转性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么蠢。”

        说着，她一把扯过那张证明，揉了个粉碎。

        动作之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纸屑纷纷扬扬，飘落在地。

        绕到了红发少女背后的阿银，正将她披散的发丝卷成滑稽的发型。而她浑然未觉，还想开口。

        冲野洋子用观赏珍稀动物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她。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冲野洋子想。也有蠢人存在，必须习惯。

        “你知道那边，商业街联合会的大爷大婶们带着臂章在巡查什么吗？”

        “哈？！”

        “初诣期间乱丢垃圾，罚款上浮1000，也就是三万日元至十万日元。

        “照我看，你扔的这些，才刚刚达到五万的标准，不如让我再来支持你一下好了。想必你也不会介意为慈善捐款作出更多贡献。”

        看见冲野洋子从挎包中掏出一张崭新的证明递来，红发少女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巡查人员，脸色阴晴不定：“……可恶！”

        红发在雪色映衬下越发鲜艳。

        那些拈着纸屑的手指头也是。

        俯视少女咬牙切齿地捡拾着碎屑，手被冻红了也不吭一声，冲野洋子觉得她凶得怪单纯的——只要抢先吼出来，谁能证明这是谁扔的垃圾？不就可以拖自己下水了吗。

        ——也可能只是智商不够想不到。

        “据说撕纸玩有利于解压和锻炼神经。”

        说着，冲野洋子一口气拿出了一叠证明，贴心地为红发少女扇了扇冷风。

        “如果同学你有需要的话，尽可以找我要，我很乐意帮你对抗阿尔茨海默症。”

        “别以为你就可以得意了！”

        红发少女捏着纸屑站起来，一把将冲野洋子的手挥开。

        “哼哼，你以为失忆就能得到别人的同情？到时候还不是什么也不会、谁也不认识……马上可就要升学了！”

        “我们现在不是就认识了吗？”

        冲野洋子笑道，“你很关心我啊，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红发少女重重跺了跺脚。

        “我这次也参加了amaze的海选！冲野洋子，你等着，无论是成为明星、还是接近腾祥同学的机会，都是我池泽优子的！”

        ——原来，在香耶那里跳过的校园恋爱故事，要在这里补回来吗？

        “我很期待，优子。”

        “你……”

        冲野洋子收起证明书，正思考着，池泽优子这个怎么看“池泽”怎么和自己的“洋”有关联的名字会不会有后续剧情发展时，不远处中的人群传来了一阵骚动。

        那种架势根本不会让人怀疑是不是首相亲至。

        人们的情绪，要比那热情得多了。

        “哦呼！”“哦～呼～～”“哦，呼——”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不去看？”池泽优子出口的话硬生生拐了一个弯。

        冲野洋子没有回答，一手抓住阿银，一手抓住池泽优子，在人群中仗着自己身材小巧，说了几句道歉和借光，就顺顺利利地来到前排，看见了让人们反应如此剧烈之物。

        不是怪兽，不是恐怖分子，没有炸弹也没有污染精神的模因。

        面带微笑的女孩挥着手，从人群自动让出的道路中，穿过朱红色的鸟居，踏在参道上，一步步走向拜殿。

        蓝紫色长发上仿佛闪烁着星光，身着的羊羔绒映在众人眼中比雪更为细腻莹白。从睫毛到指尖都完美得不可思议，笑容的感染力会让拜神的摇铃无风自动——就好像，她是集神明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

        “哦呼。”

        ——不是女主角就是超级反派的配置，冲野洋子想。

        池泽优子同样“哦呼”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脸上浮现出羞恼之色，一把甩掉冲野洋子的手。

        “哼，看到这样的同龄人，你也该死心了吧？无论颜值还是气势，这才是天生的明星，你拿什么去跟人家比？”

        “我为什么要跟她比呢？”

        冲野洋子凝视着人群视线中心那位神之美少女离去的身影，轻松地笑了。

        “倒是你，是默认了自己不如我，才需要从别人身上寻找存在感吗？”

        人群渐渐散开，池泽优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跟我来比求签的运气！”

        看着绕着池泽优子的头做托马斯回旋的阿银，冲野洋子耸了耸肩。

        “好啊。”

        摘下挎包放在脚边，仰头望望拜殿屋檐的彩绘，冲野洋子从钱箱的百叶缝隙中投入五日元，摇动垂在身前的铃绳。

        红白相间的粗绳带动铃铛摇动，鞠躬，拍手。

        ——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无论有或没有，冲野洋子许下了一个愿望：愿她走过的一路，都不疾不徐。

        合十，鞠躬，直起身来，她看见在旁边等待、一脸不善的池泽优子。

        “喂，快来求签！”

        求签筒旁，挂绘马的墙边，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桌前。

        “你可是漫画家诶，拜托！”“是又怎么样，你不是都知道我平时画的那玩意叫name（分镜大纲）嘛，火柴人！画成这样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好像也对……哎呀不管啦，既然连最高都能看懂，神明大人也一定能看懂的～”“香耶，你这家伙……”

        耳边听着香耶和高木的拌嘴，冲野洋子俯下身，笑着抽出一枚签纸，走到一边。

        “你抽中的是什么！”

        ——底气不足的声音。

        冲野洋子含笑望着池泽优子，连手中的签纸都不急着打开：“不如你先说吧。”

        “我、我……”

        许是觉得冲野洋子抽到比自己差的签的概率太小，池泽优子自暴自弃地直接抬手将签系到绳上。

        “我要回去了！”

        一瞥眼，冲野洋子看见了那支签上的，［凶］。

        见池泽优子真的要走，冲野洋子开口说道：“慢走不送。

        “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罚款额上浮是我随口编的，下次可别为了泄愤乱丢垃圾了。”

        瞪了她一眼，池泽优子气哼哼地大步走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冲野洋子慢慢拆开风琴页般叠起的签纸。

        ［大凶］。

        “徘徊于光色幻梦间的旅人啊，你可看见自己的路？”

        “解：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之势未成，冰之将释，犹言难行，以是守中。”

        冲野洋子重新抬头看了看。

        这里明明是神社没错，为什么还要玩文化融合。

        ——用添油加醋的道德经来解俳句的签文，该夸奖他们有创意吗？

        下面那些，学业方面恋爱方面健康方面之类的分类，无不都是“可能会遇到困难”。

        唯独冲野洋子稍微关注的事业方面，大凶的签，居然写着，“看起来会顺利。”

        将签纸叠好放入挎包，她听见香耶的声音：

        “洋子！这边这边！”

        木质的绘马上，用油性笔画着图案，配着小小的可爱文字。

        冲野洋子违心地夸奖：“挺不错的。”

        ——天知道高木在上面画了什么东西。

        “让大家的愿望，都～实～现～吧！”

        香耶唱着，三人一同将绘马挂上金属格网。

        “洋子，我们打算去那边的和果子铺！要不要一起？”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

        “好吧，那洋子海选之后的面试准备也要加油哦！”

        收获了高木秋人感激的眼神一枚，冲野洋子打算直接回家，向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在图书馆看到过，新年的第一个梦是“初梦”，也有着特别的寓意……可是她昨晚梦到了什么来着？怎么也想不起来。

        人群走过的路旁边的残雪，还真是如签文所说，“涣兮若冰之将释”。

        新年不久就是寒假开学，开学后除了amaze海选结果的公布，就是升学意向征集，她高中要去哪里读呢……

        这个井盖的花纹很漂亮。

        一路走，一路想着些有的没的，冲野洋子在街角拽了阿银一把，思路自然地转换到“今天可能变身成谁”身上。

        一步，两步，三步。

        冲野洋子猛地停下了脚步，望向身后。

        她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

        “你好，冲野同学。”

        随着有些缺乏波动的声音响起，戴着绿色护目镜、粉色短发上缀着两个棒棒糖状物体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冲她点点头。

        “请你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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